《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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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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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过后,妻子一听见那个军阀的名字就会蓦然失神,回到家就狂乱不已。那样过了几年,叶毓无微不至地照顾妻子,给她做一些简单的心理治疗,但效果不明显,妻子的身体每况愈下。叶毓的头发也白了不少。村里人都说呀,先是丈夫疯癫了几年,但上天开眼,总算是好了呀;这回又轮到妻子了,间歇地疯癫了好几年,但愿老天也能开眼,好了才好。                                    

  一天,叶毓正在给他的学生上课,他的大儿子跑进教室哭着喊着告诉他,“娘死了!”他愣了一下,很镇定地宣布放学,接着就带着自己的儿子们回家了。吴颜躺在床上,脸上带着笑,笑靥如花,只是脸色惨白。叶毓弄掉她妻子脸上的妆,露出天生丽质的脸。儿子们揉了揉朦胧的眼,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但还是相信了。“原来我们的母亲这么漂亮!”儿子们惊呼道。     “你们要一直记住,你们的母亲非常的美。”                    

  过了一会儿,叶毓让他的孩子们把床抬到屋外面,床上躺着他们的母亲。叶毓搬来许多干柴薪,堆在床下,然后点燃了火。“爹,不要!”孩子们齐呼。“走开!到屋里去!”叶毓第一次拿出了一个父亲的威严。“你走了,也带着了她。”叶毓知道,那个军阀今天走的。烧完后,他找来了一个罐子,收集了妻子的骨灰。                                         

  他不要别人的帮助,一个人在竹林里为妻子挖了一座坟,然后把妻子的衣物放在棺材里埋在里头。后又为自己挖了一座,紧挨着妻子,算是衣冠冢。没有碑,代之的是胡乱堆砌的石头。粗看之下,只是两个土堆。                                     

  叶毓走了,这在村里是一个大新闻。某一天早上一起床,叶毓的孩子们就发现他们的父亲不见了。找遍了村也没找到,哭成一团。他们在家里发现了一张纸,上书:三千里,遥遥路。云如羊,穷极目。历艰险,不知处。口干燥,心积苦。京尤繁,此山秃。女与子,居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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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毓还留下了七份相等的钱给他的七个孩子,那些钱足够每个人用两三年,但也只能让他们维持着长大一点。                 

  叶毓带着他妻子的骨灰,往家乡的方向出发。身上带的钱少得可怜,他故意的。妻子的父亲曾对他说:“你只是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罢了!如果你家突然没钱了,你就什么也不是。”他要以这种行为来反驳她父亲,要告诉她父亲:“不管有钱没钱,我始终这德行。我只是我,不会因外界条件而发生太大的改变。就算我没钱,我照样能把你女儿的骨灰带回老家。”                                

  他打算大吃一顿,把身上少得可怜的钱都花光,那样才能名正言顺地称自己没钱。他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子,酒喝着,菜吃着。店门口进来了一位中年人,看桌子没空的了,转身欲走,恰巧瞥见叶毓那张桌子上只有他一个人,走了过去。“兄弟,能借个座吗?”“当然,坐吧!”叶毓爽朗地答道。“小哥,来一份麻婆豆腐!”中年人向店里的伙计叫道。                                                  

  “你信奉什么?”中年人问叶毓。叶毓停下了吃,抬头看着他。“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中年人解释。“我什么也不信奉。我的世界,无定论。”叶毓答。“宗无?”“算得上吧!你呢?”“信奉自己。”                                        

  中年人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人,只见青年人一身邋遢,身旁放着一瓦罐,似是骨灰罐。“老弟,这店里菜的味道如何?”中年人问。“过得去。味道只是一种感觉,我们得不到它,又何必太在乎。你说是吧?”叶毓说完,伙计端了盘麻婆豆腐并盛了饭给中年人端来。“说得有理呀!这麻婆豆腐的味道再好,入口也管不了多久就消亡了。”中年人夹了块豆腐放进嘴里。“我们本是靠感觉来认知世界的。美是我们的感觉,丑是我们的感觉;甜是我们的感觉,苦也是我们的感觉。现在,我感觉到你在我面前。我看见了你,并听见了你说话。但是,你就一定在我面前吗?不一定。也许,这一切只是海市蜃楼或我的幻觉。也许,这一刻,你即将死去,这一切,只是你死前的不忍心忘怀的回忆。你能肯定你一定存在吗?你能够肯定我一定存在吗?你能够肯定这个世界一定存在吗?要知道,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全来源于你的感觉。你能肯定你的感觉没骗你吗?”叶毓放下了筷子,不准备再吃下去,但却打算继续说下去,“达尔文说我们是猴子进化来的,而最初的动物是无到有的,像《西游记》中描述的那样从石头变成猴子的,只不过其中过程不止千万。化学上说所有之物皆由微粒组成,而这些微粒又构成了世界。于是,不才之我,突发奇想,认为我们与天地同寿。”说完他拍了拍骨灰罐。          

  叶毓胡乱说了一通,付了账匆匆走了。独留中年人一人于店内细细品味。                     

  没人知道叶毓是怎么回到老家的。身上不文一名,还带着个易碎的瓦罐。但是他确实回去了,跟着感觉走,跨越了千里空间一年时间。瘦骨嶙峋地出现在了家乡,可没人认识他了。精力早已消耗尽了,唯一支撑他的是渴望是念头。当他一只脚跨进自家的院落的时候,念头也到头了,仰面倒了下去不肯起来,瓦罐紧抱于胸前。当一老一少两个仆人经过,看见他,并伏下身打量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年少的仆人探了探,发现人已死,立马去报告这院落的主人,叶毓的二弟。年老的是总管,总觉得这死人死得不对头,面容分明是见过的,还不止一次,可总是记不起来,于是就蹲着看着努力地想。                               

  院落的主人来了,一看这死人,眉头一皱,他是生意人,忌讳这些。看了死人一眼,说:“这个肯定是逃难的难民,怎么让他死家门口,死也该让他死远一些。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拖出去扔了!”说完,挥了一下衣袖,转身就走了。    

  年老的总管取出了死人紧抱着的骨灰罐,两个年少的仆人争着想看里面装的什么。“一个饿死的人,有什么好东西?”老总管不许,“对我们来说,这没用。可对死人来说,是无价宝,看他抱得这么紧就知道。不管装得什么,一起埋了吧!”“老爷说拖出去扔了就行了,为什么要埋?”“我让你们埋就给我埋,听到了没有?”老总管拿出了威严。两个年少的仆人只得把死人抬到林子里埋了。埋之前,老仆人把骨灰罐放回了死人胸前。“总觉得我们曾认识,甚至感觉你曾对我很好,但老了,忘了!”老总管说完,年少的仆人开始着手埋。林子外有片陵墓,那儿有叶毓父母的墓,不知他的父母能否认出他。                               

  对于埋他的人,不知道他们埋的是何人,这是一个谜。对于他的孩子,不知道父亲葬在哪儿一样,这也是一个谜。                          

  老总管记忆力严重衰退,眼前常出现幻觉。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大少爷,坐在栏杆上呆望着天。大少爷是个奇怪的人,一个人的时候多愁善感,二个人的时候争论不休,三个人的时候引领群雄。                      

  他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的。大少爷出生的那一天,老仆人到处打听出了什么奇事,好等大少爷大了后讲给他听,让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不凡,连出生的那天都不同凡响。                 

  大少爷从小就显示出过人的才智。四岁的时候,他就知道怎样哄父亲开心;七岁,就能洞悉身旁仆人的想法。老爷对大少爷的期望很高,期望他能做上大官好给自己家族增面子。老爷给他请来先生,教他识书认字。他会识字后,老爷还要求他把唐诗宋词,《论语》《中庸》背得滚瓜烂熟。       

  没事的时候,他会缠着老总管给他讲故事。那时候老总管还不老,只是一个小仆人,农民出身的他道听途说了许多故事。大少爷要听,他就讲,他很喜欢给人讲他所知道的东西,那个时候他什么烦恼都没了。他给大少爷讲天地会,讲小刀会,讲太平天国,讲晟平天国。最后他还给大少爷说:“你出生那天,东边天全紫色,西边天全金色。那天海战爆发,一场大战就那样开始了,死了好多人呀!又有好多百姓因此而受苦啊!。也许上天派你来就是为了平息战争,拯救受苦受难的人民……”                                        

  后来,科举被废,老爷大发脾气,烧了大少爷所有的书。“别读这些该死的书了,读了也没用,连一官半职都混不到!要之何用?罢了,罢了!跟我经商吧,混口饭吃,别饿死了自己。”就那样,大少爷跟着老爷经商。大少爷不愧是大少爷,继承了老爷的经商天赋。不管是小贩还是混混,他都能与之建立良好的关系,从他们那儿得到许多的商业信息,然后利用它们赚钱。后来,大少爷不愿去经商了,他觉得家里已经足够有钱了,赚更多的钱已没多大意义。他回家了。          

  那时候,老总管正因老母亲病了没钱治疗而郁悒。大少爷回来,感觉到了老总管的不同往常,便问了其他仆人。因此,他知道了老总管的困难。“安叔,我跟我父亲出去经商的这一两年,存下了不少钱。听说你母亲病了,你母亲不就是我奶奶吗?奶奶病了我这个当孙子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呢?这些钱你拿去给奶奶治病吧!”大少爷把他存的钱给了一些给老总管。“我不能要你的钱,大少爷,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高兴了,怎么还能要你的钱呢?”老总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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