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追上去,揽着憨儿肩头劝说,憨儿猛力推开抱琴的手臂,倔犟地向外走去,抱琴尾随追上,并肩远去。
薛华盯着他们走后,向阁上看去,只见窗内灯火依旧,他摇摇头无可奈何退回房去。
灯下,王勃撰写文稿,以笔醮墨,笔触端砚似触污物,厌恶地用笔顶开,不料墨汁溅污了手,手推开文稿,又弄脏了文稿,他恼火极了,拿起端砚要扔,顿觉不妥,停住了手。
突然,门外有轻微声响,他匆匆开门,门外无人。他走到楼梯口向下望,也不见人影踪迹。猛地心中一动,他悄悄下楼,以端砚敲了一下薛华的门,将端砚放在门口,敏捷迅速上了楼,进入阁内关上门,向外侧耳细听。
薛华从楼梯下黑暗角落走了出来。走到自己房门口,拾起端砚向阁上望望,深深叹了口长气。
王勃在书斋门后,听见了楼下薛华的叹息如释重负,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关门插闩之际,发现门下一张纸帖,打开一看,帖上娟秀的笔迹写着几行字,王勃念道:“
小人难度君子腹,君子当识小人心。
害人之心君无有,时时须防害君人。
知名不署。”王勃冷冷一笑:“装神弄鬼,阴阳怪气!”
他将帖子在烛上点燃,鄙夷地将快燃毕的纸灰扔出窗外,呼地一阵旋风,将纸灰旋上了天空。他猛地觉得一阵寒气刺骨,紧了紧衣襟,关拢了窗户,又坐在烛光下提笔撰写。
长烛燃成了短烛,蜡泪垂满了灯座。万籁俱寂,夜风飘来单调更声,梆敲三更三点。
王勃思路畅开,笔如走蛇,一页页文稿叠于案侧。
窗外梧桐黑影摇曳,阵阵疾风吹得枯叶嗖嗖飞舞,打得窗户沙沙作响。隐隐传来断断续续,凄楚的女人非哭非笑的声音,嘤嘤咽咽刺人心肺,令人毛骨寒栗。
王勃停笔静听,除了风摇树动,枝叶沙沙,女人泣声飘然无闻。他正要动笔,凄凉悲啼竟又阵阵传来,他起身走到窗前,推窗外望。
窗外,缺月挂疏桐,寒星点点。院内花草树木在寒风中颤抖,月光下太湖石魇然似怪。那女人的悲泣,似从阁后隔墙飘来。
王勃持剑走出室外,沿着阁上回廊向声音寻去,他凭栏远眺,只见隔墙外那荒凉的花园内,池水如明镜闪着残月寒光,池畔修竹林内飘移着一个高窕雪白人影,修竹在水上和那人影而相映晃忽,忽而寒栗的哀鸣幽然而逝,凄怆的歌声委婉飘来:
秋夜长,殊未央;
殊未央,秋义长。
层城绮阁遥相望,
月明露白澄清光。
澄清光,遥相望;
鹤关音信断,龙门道路长;
征夫万里戎他乡。
歌声如泣如诉,王勃伤感之情油然而生。止不住徘徊廊上,轻轻跃下鸣翠阁,又纵身登上假山,步入吟月亭,倾心聆听,歌声更凄楚动人心腑:
秋夜长,暗自伤,
暗自伤,秋夜长。
鸣环曳履出长廊。
为君秋夜捣衣裳,
捣衣裳,出长廊,
纤罗对凤凰,丹绮双鸳鸯;
寒衣缝成徒自香。
歌声中,那白色人影浮移出了竹林,在池塘边蹲躅徘徊,轻移弄影,似舞非舞,飘然若浮。月光如水,水中映印的轮廓也很分明。她是一个修长的女人,身穿雪白素稿的宫庭盛装,裙裾曳地,轻纱垂肩,细腰紧束,婀娜多姿,歌而哼唱时,衣衫飘带随风轻拂。她似仙女,如游魂。尤其怪异的是她满头白发,高绾成龙凤髻的宫妆,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着银光,格外增添了神奇怪异的魅力。
王勃惊讶自语:“……她颠三倒四唱的,不是我的诗词秋夜长么?”
“不错,她信口随意,将仁兄的佳作唱乱了!”
王勃转过身来,假山下站着一位俊美少年,月光辉洒更添精神:“啊,是你……。”
“是我。让仁兄受惊了。”薛华腼腆地微笑,恭敬地施礼。
“她是什么人?”
“新城公主,她最喜爱仁兄的大作。”
王勃更加惊奇:“她不是死在京都了么?”
“她……”薛华欲言难语,支悟道:“她疯了。”
王勃好奇追问:“她怎么也流落到剑阁来了!”
薛华诚挚关怀道:“仁兄只当视而未见,千万不要对人言讲。”
“为什么?”
薛华不作正面回答:“皇家自古多纷争,隐秘变幻胜烟云。禁宫深严谁能知道其中隐情。”
他们交谈时,新城公主从地上拾起一张诗稿,如痴如醉在月光下阅读。这时从竹林中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象个丑恶的巫婆,她一串嚎叫,吸引了王勃和薛华。只见老妪驱使两个粗蠢壮妇,将公主拖架着又回到竹林中去。公主狂笑,悲啼渐渐消逝在夜色中。
王勃困惑地问:“她们这是做什么?”
“保护公主。”
“是谁要这样保护公主?”
“她贵为公主,若非皇帝将她密送此地保护,只能是皇后对她特殊关怀。”
“什么保护,关怀,分明幽居软禁!”
“是啊!”薛华满腔同情:“象她这样,就不用再防人暗算了。……”
王勃颇有感慨:“这么说,我也早该幽禁起来才是。”
“为什么?”
“不是有人要谋害我么?”
薛华纯真地问:“你早已知道了么?”
“你,”王勃盯视着薛华:“你知道是谁?”
薛华自知失言:“我……。”
“是你!”王勃故意肯定地威逼。
薛华神情慌乱,委屈难辩:“不不……。”
王勃欲擒先纵又软和下来:“哪,是谁?”
“是谁……?”薛华实实无底:“我,我不知道!”
“你能不知道?”王勃以剑尖指点薛华,他吓得连连后退。王勃反而沉重又淡然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只能是太子李弘;还有你们这一伙人!”说罢逼视着薛华。
“不不,没有我……”薛华焦急地向前分辩。
王勃一掌将薛华推开,讽刺幽默地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难度、难料。可你这小人之心,也太显而易见。不须度量,不用予料了!哈哈哈哈”王勃畅怀大笑,持剑跃下假山,头也不回长扬而去。
“仁兄!……”薛华要追上去,又停步不前,他恨难解释明白,痛苦地依靠在梧桐树上,仰望天上残月寒星,眼中满是泪光。
说书人同情地傍白:“小人难度君子之腹,君子也未必能度君子之心。人心隔肚皮,人生中最痛苦的莫过于不被人理解,谅解;反被敬慕的人误解了。
皇太子寝宫。太子李弘衣冠不整,让几男宠在曹达的带领下,为他掐捏按摩,戏闹调笑不成体统。
一内侍急入禀报:“贵妃娘娘驾到!”
李弘在曹达的协助下,正在将一男宠按住呵痒。他再次听见内侍禀报‘贵妃娘娘驾到’。他头也不回转就说:“挡驾,挡驾,说我睡了,说我病了……。”
纪贵妃已进入寝宫,立于烛光下,艳丽非凡,听了李弘的话,她花容失色,强忍悲泣:“臣妾参见殿下。”
男宠们哑然忙整衣衫,李弘转身坐起,厌恶地:“瞧你悲切切的样子,谁委屈你啦,夜已深了,你让不让我睡觉啊?”
纪贵妃耐性地:“我,我是来伺候殿下安歇的……我……。”
李弘坐了起来斥道:“多少年了,我什么时候要你来侍寝了?不经传召,你擅自闯宫,企图以美色迷惑本王,你还要脸,不要脸。”
“殿下。”纪贵妃委屈求全:“是母后在送子娘娘佛殿,求来一粒金丹,责令臣妾按懿旨,在今夜亥时后子时前,呈给殿下服用。”
曹达接过金丹呈至床前,李弘不接却问:“本王服后将会如何?”
纪贵妃羞涩地不得不言:将会……使臣妾早怀龙子。”
“哈哈哈……”李弘大笑后调笑道:“想当年我母后生了我这皇儿册封为东宫太子。母随子贵,她当上了皇后执掌后宫,兼揽朝政大权。你今夜得灵丹前来,是不是也想‘母随子贵’,像我母后那样贵过了九尊,作威作福欲所欲为呀!”
纪贵妃赧颜羞不成语:“……殿下……。”
李弘恣意羞辱:“瞧你那眼泪汪汪,好一付海棠带雨娇欲滴的媚态,偏偏我是坐怀不乱柳下蕙,不贪女色你妄费心。这些年来你明知道我厌烦你,你何苦自讨无趣。”
纪贵妃忍辱负重,习以为常地迁就:“殿下……”
李弘戏向曹达:“曹达你总是抱怨,貌似男儿无子嗣,这粒送子娘娘的金丹,本王赐给你服用,早得个贵子,给你传种接代,养老送终。你给我吞下,快快吞下。”
曹达无奈,吞下了金丹,李弘哈哈大笑,纪贵妃羞辱悲泣,掩面而去。
内侍又来禀报:“裴尚书和周侍郎宫外求见!”
“叫他俩进来吧!”
裴炎、周正良:“参见代王殿下!”
李弘懒散地:“起来吧。给他俩个坐位。月黑风高杀人夜。你俩怎么总是夤夜潜入东宫,又来献什么阴谋诡计,让我哭笑不得?”
裴炎笑道:“要搞阳谋,臣等也不用深更半夜来了。但若不以是否正义论战争。三国的那场举世闻名的空城计,司马懿悔恨得骂这是诡计,赞颂诸葛亮的称谓妙计。请问殿下,这究竟是诡计还是妙计?是阳谋,还是阴谋。”
“得了,你不要再摆老师的臭架子来考我啦。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晋朝司马懿的子孙,哪个不骂诸葛计设空城退司马,是鬼计多端。”李弘毫无尊师虚礼。裴炎道:这就是盖棺定论的褒贬,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理没有理,嘴是两张皮,说啥由自己。再说这东征,殿下,你来个盖棺定论评一评,这是得道多助的义战,还是……”
“义战,当然是义战!”李弘来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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