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毫无畏惧:“殿下敢于这样镌刻石碑,王勃就敢如此落笔撰文!”
李弘怒形于色:“你胆敢违抗王命!”
王勃面不改色:“微臣不是遵旨拟撰了碑文么?”
李弘气不可遏,又冲下两步石阶。裴炎急忙拦到二人中间,面向王勃呵责:“你也太胆大妄为了!”
王勃毫不动容,抱拳在胸,冷冷淡淡地说:“是殿下胆子太大,竟要王勃不伪造事实撰碑文,王勃才敢妄为,倾吐真情说真话。”
李弘理屈难以发火,王勃气壮冷眼凝视,裴炎一时词穷无法调和,君臣三人鼎立僵峙不动。
王福畤伴着吴子璋走来了,立即感到沉静中尖锐地对立气氛。他不顾安危,匆匆急向前又想转危为安,故意怒责爱子:“蠢才,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王勃不无幽默地笑道:“是那些龙武军抬举我来写记功碑文的。”
王福畤更感不妙:“凭你那点文墨,哪配撰碑文。”他慌忙跪禀:“启奏殿下,碑文微臣已请殿下东宫里左春坊的赞善大夫吴子璋撰就了。”他趋步上前双手呈上。
李弘借此下台,横了王勃一眼,傲慢地接过文稿,颇为郑重地展开观看。众人都各有心怀,暗中窥察李弘的神色。
吴子璋颇有自信,似若博彩下注虽有悬念盼证实,又故作松驰,下意识潇洒地整理袍服,俊目凝视着李弘,内紧外松唯愿李弘再如以往情有独钟,钟情于他这篇可以哗众取宠的文章。
裴炎已感到自己妙计不妙,唯恐李弘不慎弄巧成拙,影响了自己力褒储君早日登基的计谋失败,造成了政局的变化于己不利。他不断捋须观望着李弘面色的变化。他形体亦紧亦松。
王福畤已知王勃又闯下了泼天大祸,难料有何下场,双目死死盯着李弘,心慌意乱,如热锅上的蚂蚁,站立不安,双手紧搓,微微战栗。身心都很紧张。
李弘审阅着文稿,怒眉舒展了,他在石阶二层坪台边看边踱步,脸上表情变幻随着碑文。石阶下吴子璋、裴炎、王福畤等三人如追月浮云,跚跚移动亦步亦趋。
王勃立于阶下,如身后松柏挺立不动,鄙视地观赏众人的神情,透视每人心态,如观看与己无关的戏文。
李弘故意掩饰神态,佯着颇为平静,目光中闪灼着喜悦亮点,一本正经地询问:“吴子璋,你这碑文写得气壮河山,动人肺腑。词藻,用得绮丽委婉,悱恻缠绵。你这样动情颂扬我朝东征伟业,是不是言过其词,虚张浮夸了?”
吴子璋与李弘四目相视,心神领会情谊顿增,彼此都有不负期望之感。吴子璋他喜在心中,谦在外表,步履轻盈,无限诚挚躬身自责:“东征伟绩举世震惊,如红日吐彩,虹霓映天。臣秃笔不能生花,拙嘴不能吐玉。徒有这斗胆为丰碑撰文,世人不指责我挂一漏千,便是万幸。”
李弘更加严肃下了一步石阶追问:“这么说,你是满腔热情?”
吴子璋迎上两步:“臣写的是万民心声。”
李弘再下一步:“你果真满篇实话?”
“臣决无半点虚词。”吴子璋又趋前两步。
“碑文多少字?”
“整整字一千。”
“好文章!字字珠玑,无价可估。这篇千字文,代王我赐你一字一两黄金,你可嫌少?”
吴子璋喜出望外,抢步到石阶下,恨不得攀登到玉石阶上在李弘脚下叩谢,他撩袍扬尘轻快有节奏,声音颤抖激情地:“殿下赏赐过重,微臣受之有愧。”
李弘也被其感动,眉目关情地说:“爱卿平身。你是否当之无愧,尚须公论。”他褒扬了宠臣,欲低贬王勃,故而佯着十分慎重:“王勃,你是名扬文坛的词章法家,诗赋泰斗。你给代王我仔细评论评论,看看这样的碑文,千两黄金是否赐得太少了?”
王勃不移半步,不接文稿。不卑不亢:“殿下如此礼贤下士,器重这篇碑文。是否还容臣再说真话。”
王福畤急上前阻拦:“殿下,犬子粗通文墨徒有虚名,蠢才不识金镶玉,哪能评论这绝妙碑文。”
李弘插问道:“你为何说这是篇绝妙碑文?这篇锦绣文章老臣已详尽阅读,镌刻成碑,定能如实颂扬东征伟绩,更使大唐雄威增显光辉,如此文笔殿下恩赐千两黄金,可谓文章本无价,识者值千金。殿下真乃天人,独具了如此慧眼,谁也无此才能再作非议……”
李弘不加可否:“王尚书执掌礼部,知礼明礼,旌表碑文过目无数,你这饱学宗师敢于作此评定,有其父未必有其子。令郎王勃自称是个文章皆心声,口心如一的文豪。代王我还是要听听他从不说谎的真话。讲!”
王勃稍有内疚,真诚地看了吴子璋一眼,深施一礼先表谦意:“吴仁兄,请恕我无礼直言不讳。”
吴子璋粉面含善意,和颜悦色相视,无限友情地有所期待,欲言未语略还礼,十分动人地说:“人无完人,白璧有瑕,唯望贤弟言无不尽。”
李弘意在找王勃弊端,不耐烦了:“讲,你就快快讲吧!”
王勃略略走向李弘:“殿下,吴大夫才思敏捷,善解人意。他入宫应诏奉和,去王府侍宴赋诗,手捧玉盏,依席可待数十言,篇篇都饱受赞赏。这是礼上往来,相互奉承的应酬文章,博得异口同声的喝彩,确是独竖一帜的玫丽诗赋,人所共知。”
吴子璋感激得俊目含泪,面似桃花潮红上了双颊,却又向王勃略略摇手表示谦意地自语“……这,过奖了!”
王勃并不理会,一转语气,激昂贬斥:“怎奈王府宫室中,这种观爵位,依顺王侯的鼻息遣弄词藻;看冠带,迎合公卿的情趣引用典故。这类吟出的怀春宫词,咏颂的奉承诗赋,全都一脉相承了六朝淫靡浮艳的文风,渗透了齐梁无病呻吟的虚情。吴子璋也秉承了,习惯了如此谴词弄句,吟诗咏赋,也就必然全都是这类靡靡之音,浮夸文章。”
王勃话语落下,吴子璋如雷击顶。震惊得花容失色:“你……。”
王勃目不斜视,耳不暇听,舒口气接着陈述己见:“王勃平生有怪癖,酷爱文采,贪恋佳句。可这类以败絮充作锦绣篇的文章,我厌恶!我腻心!我向来闭目不看。要我评论这类淫靡,浮夸,虚言不实之作,我宁可卷舌,决不言谈!”
李弘见王勃口若悬河,颇有赏识不动声色。
吴子璋气得张口结舌;“这,……这不是逢场应酬,依席赋诗。这是碑文,严谨写实的碑文!”
王福畤急了:“这是严肃正经的碑文,奴才!”
王勃不顾吓得颤抖的父亲,反而更走近,向高高踞上巍然立于石阶上的李弘道:“吴子璋英俊秀美,文若其人,人格依旧,文风哪能更新。他这碑文我不读也可以知道,又在舞文彩,弄墨色,花言巧语歌功颂德,夸大东征的战果。这无疑会上惑了君王穷兵黩武,下误了黎民苦遭劫难,也将会玷污殿下一世的声誉。”
李弘更有所器重(心声):“好厉害的王勃!”他稍稍移步向前。
吴子璋忍无可忍,抬手指责:“你,你忘恩负义!”
王勃这才转身,面向吴子璋真诚坦然道:“我深知仁兄待我之赤诚,我正是知恩才报德。文章非小事,贵在情真意切,清正纯真!为此小弟才坚持正义,当着你面向皇太子殿下进言。若将这欺世盗名的文章,刻成了传世石碑,我怕兄长你遗臭万年!”
吴子璋恼火得言尽词穷。李弘也被再次激怒,他下到石阶最下层,近似维护吴子璋,插在二人之间面向王勃狠狠地问;“你认为这是欺世盗名的碑文?作者将要遗臭万年?是吗?!”
王福畤疯了似地推开王勃大吼:“孽子!你欺君傲上,罪该万死呀!”
王勃闪开父亲迎向李弘,拱手施礼道:“殿下英明,惑君者当斩,欺君者罪不可赦!殿下腰悬龙泉剑,王勃谏言若有虚谎,请莫手软!”
(“我怎能容你!”李弘的心声如闷雷,面色铁青。
李弘恶气难忍,手握剑柄逼向王勃,裴炎急忙制止。李弘只得又将宝剑推向身腰子后。
吴子璋感到身有靠山,他冷静了,沉着地反攻:“好个刚正不阿敢于死谏的忠良臣,诤诤有词,毫不虚假。请问,我朝东征,战败高句丽的大军,击毙敌寇首领盖苏文。可是实情!”
(“问得好!”李弘的心声。他也逼向王勃。
王勃平静对答:“战绩不假。”
“我军兵过坝江,连克数城该有所闻!”
(“问得有力”李弘的心声。
“军情属实。”
“我朝拓疆千里;”
“并非虚传。”
“东蛮闻风丧胆;”
“军民全都避入了危岭深山。”王勃像在补充。
吴子璋狠狠出击:“如此可见,我撰文耀天子之威,该是实话?”
王勃轻松回击:“实实遣兵三十万,伤亡惨重。”
“没有伤亡,哪能克敌?”
“耗尽粟粮千万担,代价惊人。”
“无有损耗焉能制胜?”
王勃有理、有据、有力地反驳:“勤兵数十万,拓取了山野蛮荒,于庶民何利;消耗倾国的资财,强占了数座空城,使神州何益?……”
吴子璋不容王勃驳下去,以讽刺挖苦的语调夸张地背诵、越背越快:“……此乃是,空疲征夫,靡费脂膏,劳民伤财,得不偿失。…于是乎,图得而不图失,有十害而无一利,实实是移手足之病,成心腹之患也——!”
“哈哈哈哈”王勃一阵狂笑,笑得吴子璋愣了,背不下去了。王勃却高兴地说:“我那童年上的策书,这结论你到背得一字不错。”
吴子璋也傲慢地嘲讽:“敞人无才,尚能过目不忘!你今朝这些新腔,不过是鼠目寸光,本末倒置,还是你早年,别有用心的旧调调而已!”
王勃语同金石地结论:“由此可见,我旧调反战,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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