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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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出墙-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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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摆上了餐桌。
  晚宴的气氛并不怎么愉快。新婚夫妇始终是严肃的,好像若有所思似的。从早晨起,他们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们也无力去分析原因。最初的几个小时,他们就被接二连三的结婚手续和仪式闹得头昏眼花。后来,他们没完没了地穿街过巷,仿佛置身在摇篮里,简直要昏昏入睡了。这游行对他们来说,好像持续了几个月。他们以极强的耐性,让马在单调的街道上摇摆着,自己则无精打采地看着店铺和行人,他们不时感到由此而产生的蠢笨和麻木,便竭力以发笑来冲淡死一般的寂静。等他们走进饭店之后,他们累坏了,仿佛感到肩上扛有千斤重担,不断增长的麻木已侵占了他们的全部身心。
  他们面对面在餐桌两旁坐下后,时而会不自然地笑笑,但接着又重新陷入沉重的幻想中。他们吃东西和回答提问,像机器似的在摆动着四肢。他们的精神疲乏而懒散,飘渺而相同的念头在他们的脑际不断闪过。他们结婚了,但他们对新生活毫无思想准备,这使他们非常惊异。在他们的想象当中,他们之间仍隔着一条鸿沟。有时,他们自问,怎能越过这道鸿沟?他们想起在杀人之前,他们之间确实存在一条实际的鸿沟。接着,又突然想起,再过几小时,他们将睡到一起。于是他们互相注视,并很惊骇,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准许他们做这样的事情。他们并未感到他们已经结合,相反,他们幻想人们突然隔离了他们,使他们的距离格外遥远。
  被邀的客人们,在他们身边愚蠢地说笑着,希望听到他们卿卿我我的称呼,打消一切拘束。但是他们始终嗫嚅着,红着脸,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到在众人面前以爱人相待。
  在长久的等待中,他们的欲望衰退了,过去的一切消逝了。他们失去了对情欲强烈的渴望,他们甚至忘掉了早晨的快乐——那深深的快乐曾使他们想到此后不会再有恐惧。他们只是觉得疲倦,他们已经麻木了,已想不起这一切经历。白天发生的事在他们的脑里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也异常可怕。他们呆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微笑,既不等待也不期望。他们心灰意懒,中间还模糊地夹杂着痛苦和不安。
  洛朗每次转动他的脖子时,都感到一种炙热的、撕咬他皮肉的创痛,硬领割擦着卡米耶的啮痕。在区长向他颂读婚姻法条文时,在教士向他说到上帝时,在这漫长的一天中的每一分钟,他都感到溺死鬼的牙齿在啃他的皮肉。有时,他甚至感到好像有一道道血淌到了胸口上,把他的白色背心染成了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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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出墙》20(2)
拉甘太太打心眼里感激这对夫妇稳重的举止神态。喧哗的快乐会挫伤这个可怜母亲的心,在她看来,她的儿子在悄悄地把泰蕾斯托给洛朗保护。格里韦则不这么想,他觉得婚礼太冷清了,他想使气氛比较快活一些,每次想站起来说几句糊涂的玩笑时,米肖和奥利维埃的目光总要把他钉在椅子上。不过,机会终于来了。他站起来,举起酒杯,用轻浮的口吻说道:
  “为新郎和新娘的孩子们干杯。”
  大家都起来碰杯。听到格里韦这句话,泰蕾斯和洛朗的脸色立刻变白了。他们从未想到他们还会有孩子。这个想法像冰冷的寒颤一样掠过他们全身。他们机械地碰了碰杯,相互审视,看到彼此面对面立在那里,这使他们感到很诧异,很惶恐。
  大家很早就离席了。客人们想把新婚夫妇送入洞房。当婚礼队伍回到弄堂里的铺子时,时间还不到九点半。卖假首饰的女店主还坐在柜台后面,面对着铺有天鹅绒的首饰盒子。她好奇地抬起头来,注视新婚夫妇,嘴角露出微笑。这对年轻人发现了她的眼光,感到一阵惊慌。这老女人或许知道他们从前的幽会,或许见过洛朗溜进她对面的甬道。
  泰蕾斯差不多立刻和拉甘太太及苏珊娜一起退到房里去了。当新娘换晚装的时候,男人们留在餐厅里,无精打采的洛朗根本不急于离席。他安祥地听着老米肖和格里韦的粗俗玩笑,现在女人们不在,他们尽可以满心快乐地取笑了。等苏姗娜和拉甘太太从洞房里出来,老太太激动地对年轻人说他的妻子正等着他,这时,他才恍然大悟似的醒过来。他惊慌失措地愣了一下,然后慌乱地握着一一递过来的手,最后,像醉汉似地扶着房门,走进了泰蕾斯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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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出墙》21(1)
洛朗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他在门后靠了一会,用不安、尴尬的神色扫视着房内。
  火炉里烧着明亮的火,弥漫开来的黄光在天花板和墙壁上跳动,整个屋子就被这强烈晃动着的光亮照耀着。放在桌上的一盏油灯,在这光亮中间,发出淡白的颜色。拉甘夫人想把洞房布置得漂亮些,房间很亮堂,并且洒上了香水,仿佛是为了向这对年轻而幸福的情人奉献上一个温暖的窝。她别具匠心地在床上多饰了几条花边,又在火炉上边的花瓶里插上一大束玫瑰花,到处弥漫着温暖和香气。空气是沉静和安宁的,融和着逸乐的气氛。在震颤的寂静中,火炉燃烧着,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可以说这是一个僻静的福地,一个无人打扰的安乐窝。这里又香又温暖,四面紧闭,听不到外面的一点杂音,真是一个为享受淫乐而预先准备好的神秘幽室。
  泰蕾斯坐在火炉右边的一张矮椅子上,下颔靠在手里,注视着跳动的火苗。洛朗走进来时,她连头也没回。她穿着一条衬裙,披了一件镶花边的上衣,在火炉的热光里,她全身闪现出强烈的白色。她斜披着的上衣滑了下来,露出了一侧粉红色的肩膀,半掩在一绺黑色的头发中。
  洛朗无声无息地向前走了几步。他脱下礼服和背心。待身上只有衬衫以后,他又注视依然不动的泰蕾斯,好像犹疑了一下。后来,他瞥见了她肩膀上赤裸的地方,便颤栗着俯下身去,让他的双唇胶粘在这块赤露的皮肤上。少妇猛地转过身子,挪开了她的肩膀。她向洛朗扫了一眼,目光充满了厌恶和恐惧,洛朗不禁后退了半步,手足无措,好像自己也被恐怖和厌恶侵袭了。
  洛朗在火炉的另一端,和泰蕾斯面对面坐着。他们就这样沉默了很长时间。淡红的火焰不时地从木柴中射出,血也似的反光映照着两个杀人者的脸。
  差不多两年之久,他们没有单独幽闭在一个房内淫乐了。从泰蕾斯到圣维克多路,给洛朗以杀人念头的那一晚起,他们就没有再幽会过。他们过于谨慎,失去了肉欲。他们只能有时紧紧地握一下手,或偷偷亲一亲嘴。杀了卡米耶后,当他们再次欲火中烧时,他们却克制住自己,等待着结婚的夜晚,希望在得到逃脱惩罚的保证之后,再去进行疯狂的欢乐。结婚之夜终于到了,他们却相对无言,烦躁不安,突然感到异常的不适。他们只需张开胳膊便能紧紧地、热烈地拥抱在一起,但是,他们的胳膊却变得绵软,仿佛疲倦了,已得到了爱的满足。整日的辛苦渐渐压倒了他们。他们相对而视,毫无情欲,就这样沉默而冰冷地呆着,深感痛苦。他们狂热地幻想着,竟达到了奇特的境地:他们杀了卡米耶,结成了正式的夫妻,但只需洛朗的嘴唇一接触到泰蕾斯的肩头,他们的淫乐心理仿佛就满足了,甚至满足到了令人作呕和害怕的地步。
  他们开始绝望地在内心寻找从前曾燃烧过他们的激情。但他们感到,自己的皮肤下仿佛没有了筋肉和神经。他们愈来愈感到困惑和不安,他们默不作声,神情忧郁地面对面地呆着,感到实在是一种耻辱。他们真想具有神来之力把对方紧紧抱住,压得粉身碎骨,以免不使自己在对方眼里成为可笑的傻瓜。可是,奇怪得很!他们先是私通,继而谋杀,演出了一场惨不忍睹的闹剧,就是为了能沉溺在时时刻刻的无耻淫乐中。可现在,他们却僵直地呆在火炉两边,精神烦乱,肉体疲倦,仿佛已经死了!这样的结局在他们看来也未免太可笑、太残忍了。于是,洛朗试图谈到爱情,想勾起对往昔的回忆,唤起她的想象,期望能再度激起她的温情。
  “泰蕾斯,”他俯向少妇的身边说,“你还记得许多下午我们在这个房间里的温存吗?……我从小门进来……今天我从正门进来……我们自由了,我们可以平安地相爱了。”
  他用软弱而迟疑的声音说着。少妇仍坐在矮椅上,始终注视着炉火,沉思着,似乎并没有在听他说。洛朗接着说:
  “你还记得吗?我做了一个梦,我想与你整整度过一夜,睡在你的胳膊里,第二天在你的热吻下醒来。现在这个梦想可以实现了。”
  泰蕾斯做了一个手势,好像听见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因而受惊似的。她转向洛朗,这时炉火映红了洛朗的脸,她看着这张血染过一般的脸,打了一个寒颤。
  洛朗更惶恐、更不安了,他又说道:
  “我们成功了,泰蕾斯。我们已除去了一切障碍,我们已互相拥有……将来是我们的,对吗?我们以后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好日子,尽情相爱……卡米耶不在了……”
  洛朗突然停住了,他喉头干燥,仿佛被扼住了似的,不能继续说下去。听到卡米耶这个名字,泰蕾斯心中受到沉重的一击。这两个杀人者面面相觑,惊呆了,脸色煞白,颤抖不已。炉火的黄光仍在天花板和墙壁上跳跃,玫瑰花的香味弥漫着,燃烧的木柴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回忆的闸门打开了。被唤起的卡米耶的幻影已坐在面对火光的新夫妇中间。在泰蕾斯和洛朗所呼吸的温暖空气中,他们重新嗅到了溺死者冷湿的气味。他们心想,一具尸体就在这儿,就在他们身边,他们相互注视着,一动也不敢动。于是,他们犯罪前后的所有可怕的情景一一在他们的记忆中闪过。被害者的名字足以使他们回到过去,强迫他们重新体验到谋杀时惊魂不定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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