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总算让他保全了面子。一夜之间他衰老了很多，不止是没涂面霜之类的原因吧，长年保养得很好的脸庞上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白里透红的脸皮变得黝黑粗糙，眼角长出了皱纹，额头多了一两道坎，使原本就显得狰狞的脸更狰狞。说难听点，就像十八罗汉中的某一尊罗汉现身。变化更大的是精神，平日常驻在脸上的不可一世不怒自威的表情消失了，不仅没精打采，而且沮丧极了。再坚硬的钢铁也有熔点，最凶悍的恶人也有弱点，即使是齐天大圣转世，恐怕同样经受不住重大的精神打击。人，活在世上靠什么支撑，第一靠精神，第二才是食物。郑万群是郑家的独苗，在大庭广众行凶伤人，法理难容，已经动摇了郑家的根基。郑济田尽管平日权势很大，在望海市也不可能一手遮天。上司之上有上司，官管官，上官管下官。官职比他大的比比皆是。他可以掌握一些市井小民和下属的命运，而自己的命运同样被一些高官显贵掌握着。伤人案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等丁功勉当上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之时发生，这岂不是老天偏心眼么？凭着过去与丁功勉交恶的关系，那假正经的伪君子能不趁机刮大风下暴雨么？郑济田没有检讨自己，也用不着检讨自己，只能怪天公将霉气强喷射在自己的身上。
丁之光将客人们迎进公寓。曼琴与郑济田原本就认识，因而，丁之光只是把贵妇人介绍给曼琴。也许是随乡入俗吧，西方化的曼琴向贵妇人行了个中国式的鞠躬礼。大约是心中厌恶的缘故，曼琴没有同郑济田打招呼，更不用说行礼了。
昨晚听陈光孝介绍，丁之光金屋藏娇而艳福齐天，新泰实业公司的裕副总经理貌胜天仙，为世间罕有的美人，贵妇人的心中不以为然。自己十###岁时，不也是貌压全县，被荣称为“县花”么？一走到街头，全城的男人们像听到号令似的，不约而同地站立着对她行注目礼。她要是对哪个男人笑一笑，那个男人就会骨头酥软，魂魄出窍，染上相思病，回家去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脑子里尽是胡思乱想。据说，同街道有个高中毕业生，自视文化水平高，有远大抱负，找对象时东挑西捡，让媒人跑断了腿。可是，在贵妇人面前，依然经受不住她嫣然三笑，从此神经错乱，成了疯疯癫癫的花痴，也不用找老婆了。手指还有长短，当然，也有恼她的人，那就是现在交通警察的前身——当时的交通监理站人员。因为她走到公路上，容易引发车祸，驾驶员的注意力不集中嘛。有一次有个正在开车的驾驶员被她的容貌迷住了，车子该转弯时未转弯，车头直朝她撞来，吓得她连逃命都忘了只是颤颤抖抖地闭上了眼睛。幸好路旁一个男青年不顾自己安危地冲前把她拖开，救了她一条命，而那位不懂转弯的驾驶员把车开到了山坡下，一命呜呼，成了风流鬼。那个救她生命的男子却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伤了。受伤的男子后来成了她的前夫。今日此来，为了三件事，一来陪郑济田造访丁之光，为郑万群行凶后寻求出路；二来为不久的将来在望海市安身立命，求丁之光出手相帮；三来有心跟曼琴比比美，不是跟现在的她比，而是跟当年的她比。
果然，名不虚传，牡丹花毕竟是国色天香。见到曼琴，贵妇人只觉眼前一亮，仿佛是天空上的太阳跑进这公寓内发光，面前站立着的显然是瑶池仙女月中嫦娥。尽管自己当年的容貌相比现在的裕曼琴不见得就逊色三分，也无非半斤对八两，平分秋色，难分伯仲了。从曼琴的身上，贵妇人仿佛寻回了自己的青春，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自古惺惺惜惺惺，美女亲美女，贵妇人紧紧地握着曼琴的双手，说：“今日见到妹妹，果然才貌双全。不知丁董事长已修行几世，才能如此天天面对绝代佳人？”
第十七章 偷梁换柱（3）
“他呀，空长着一双眼睛，却没有眼珠子。”此语似乎怨气冲天。曼琴毕竟是在西方文化中泡大的，缺少了中国人的含蓄与忌讳，难分清什么话可以在人群前说，什么话只能私下谈。
“我的小兄弟果真是有眼无珠了？”贵妇人调转过头来，望着丁之光，忍不住笑出声来，“身在温柔乡，不懂享艳福，暴殄天物，其心可恨。”
好在丁之光对妹子的“放肆”习以为常，不觉得难堪，跟随着贵妇人哈哈大笑。郑济田也笑了，笑得勉强，笑得不伦不类，比哭还难看。今日，他真没心思笑了。要不是他现在还具有公安局副局长的身份，说不定丁功勉已下令在全市搜捕郑万群了。
丁之光请客人往客厅的沙发上入坐。郑济田将礼盒往茶几桌上放下，说：“几瓶正宗的法国酒，不成敬意，请董事长笑纳。”
“郑局长怎么跟丁某客气起来了？”丁之光似乎受宠若惊的样子，“这几瓶酒，郑局长应该留着自己喝。再说，我喝不惯这种酒。”
分明是嫌礼物太薄！郑济田突然想起，丁之光第一次上郑府拜访时，所送的见面礼是五万元的一块劳力士金表。想到此，不由呆住了。他在心里骂自己笨得不能再笨了，自己收了别人多少贵重的东西，自己出手时却又这么小气，商场讲究的是等价交换。然而，后悔也来不及了，总不能临时返回家中再置办礼物。
贵妇人不知个中原由，见郑济田今日舌头僵硬，以为是儿子的祸事让他大脑失聪，连好听的话都不懂得讲了。于是，她说：“第一次到贵府，不能两手空空。中国人就是这样，礼数多，烦死人。”
“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只是郑局长今日给我送礼，我怀疑天地倒转，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丁之光嘲笑似地望着郑济田，“两位今日到访，蓬荜生辉。郑局长能够屈尊舍下，必有要事让丁某效劳。”
“难道就不允许我来看望未见过面的妹子吗？”贵妇人将曼琴拖到自己的身旁，“今日我姐妹俩要多亲近亲近。”
“能得到姐姐如此厚爱，我感到荣幸。”曼琴不失礼貌地说着。
“咱两姐妹之间不必用‘荣幸’这等外交辞令。今后，说不定姐姐依仗妹妹的地方还多呢。”
“姐姐若有吩咐，只要能做到，妹妹无不依从。”
“说得姐姐如夏天喝冰凉水，全身舒服极了。”贵妇人脸朝向丁之光，“小兄弟，我认了个妹妹，你不反对吧？”
“已经高攀了。她能常常地聆听大嫂的教诲，是她的福分。”丁之光很高兴地说着，“只是我这妹子不大懂得中国的习俗，万一言语间有得罪大嫂的地方，教训时还请高抬贵手。”
“我这妹妹绝顶聪明，世界上还没有她走不通的路。听说她是从英国名牌大学毕业，中国现在缺乏的就是像英国这样的洋香味。只有洋香味，才能增加中国人的知识和食欲。”贵妇人喜眉笑脸，心情舒畅，然而，她话锋一转，说，“昨夜，在食为先美食园，多亏了大兄弟出面，我那不争气的侄儿才能全身而退。”
“就是，就是。”郑济田忙不迭地点着头，“在那种场合丁董事长能挺身而出，我感激万分。在这里，我衷心地表示感谢。”
“怪不得郑局长今日手提美酒来了，原来是登门道谢。”丁之光显出莫名其妙的样子，“你们别张冠李戴，把薛仁贵的功劳硬说成是张士贵的了。昨晚，我不是与大嫂、郑局长等人在环球娱乐城品尝山珍海味吗？大嫂莫非以为郑局长招待不周，而我却狼吞虎咽，吃了半天依然饥肠辘辘，又到食为先美食园再次进餐？”
是当面撒谎，还是想掩盖什么？贵妇人不知道丁之光在演哪出戏。她试探性地问：“昨天晚上，你俩没去食为先美食园？”
“别说二人，一人也没去啊。”丁之光矢口否认。
丁之光一定卷入了绯情之中，只是不知那个年轻的女人是谁？贵妇人下意识地朝着曼琴望一眼。
第十七章 偷梁换柱（4）
思维敏捷得几乎有点儿神经质的曼琴似乎听出点弦外音，用怀疑的目光望着丁之光，说：“我才不会跟他去瞎混呢。”
贵妇人从曼琴的目光中似乎悟出了什么，朝丁之光诡秘地笑了笑，说：“也许是我得到的消息走了样，我就想，那么丰盛的晚宴还不够填小兄弟的大肚子？如果小兄弟吃了盛宴还要去打零吃，肚子真的能撑船了。”
“锅里的饭菜哪有零吃味美？”郑济田不阴不阳地插着嘴。
“有个真的能撑船的大肚子就好了。”丁之光叹了一口气，“我是个劳碌命，整日为公司里的烦事忙个焦头烂额，想要个啤酒肚都没门。”
“男子汉挺着个大肚子，像个孕妇似的，有啥好看？”贵妇人拉着曼琴的手，“妹妹，到你闺房去，咱姐妹俩好好讲些贴心话。”
曼琴明白，准是郑济田要跟大哥讲些不便公开的话，或进行什么私下交易。于是，知趣地站了起来，说：“好吧，请姐姐跟我来。”
曼琴与贵妇人牵着手，往楼上走去了。
尽管女佣守规矩，为了减少郑济田不必要的疑虑，丁之光把女佣也支走了。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男人。丁之光向郑济田摆了个“请”的手势，说：“这公寓墙隔音尚好，大可不必担心隔墙有耳。郑局长有什么交代，尽可开门见山。”
既然如此，就不用客套了。郑济田说：“我那个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小子这次闯的祸大了。”
丁之光不能再推说自己不知道此事了，否则，就显得虚伪了。他坐正了身子，认真地说：“郑公子只是将胎儿踢落，胎儿从法律的角度来讲，不等同于正常人，不能理解为杀人。”
“人言可畏啊，即使不构成人命案，也要定个‘重伤害’。我已经到医院查实，周元春肝部破裂，光这一项也算是‘重伤害’了。”
“能否用重金封住医生的口，大事化小事？”
“晚了一步。当我到医院时，那个赵天泉已经将周元春受伤状况的材料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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