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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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色-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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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到了前线,和日本鬼子只隔着一条小河。” 她比划着,“我们都有枪的,小手枪,可惜没有打死过日本鬼子,倒是经常被鬼子追着跑……”
  丁香便有些感慨,想不起自己当时在干什么,或许正在逃难途中,也是被日本鬼子追着跑。
  白兰每天忙着参加各种团体的活动,或是妇女协会的联欢晚会,或是流亡青年剧团的街头义演。她参加了一次话剧演出,演一个吝啬的商人太太,只有几句台词。她邀请丁香去观看,丁香问她为什么不让家里人去,她撇撇嘴说他们是唤不醒的一群。
  演出在一个小剧场,丁香坐下后就有些头晕,人太多,空气污浊,身边的人好像很久没换衣服了,一股异味飘过来。台上的演员声嘶力竭地喊叫,台下的观众发疯似的,时而哄笑,时而鼓掌。丁香没有看完,当她确认白兰不会再次登台后就离开了。
  白兰又参加了乐群歌咏团,极力劝说丁香去听“抗战三周年音乐会”。丁香本不想再去,拗不过她,只好勉强去了。那一晚百人演出《黄河大合唱》,可以说是震撼人心,连丁香都被深深打动了,第二天去募捐委员会捐献了一笔钱。
  在剧团客串了几个小角色后,白兰又有了写剧本的想法。以前在学校里,她也编过一些即兴的活报剧。熬了一个通宵,她将写好的几幕拿给丁香看。是当下流行的题材:女主人公从沦陷区流亡到后方,为生活所迫,或坠入风尘,或做了抗战夫人,浑浑噩噩无所事事。幸而遇见年轻有为的男主人公,苦口婆心,遂洗心革面,积极投入抗战的洪流。
  白兰本无这些生活体验,素材多数来源于学校及学生军的生活,再加上一些想象和几句口号,时间地点场面极其杂乱。
  “你可以写写学生军的生活,也许更有意义……”丁香硬着头皮读了一夜,简直不知所云,只好实话实说,反正跟白兰是不用客气的。
  白兰点头称是,将剧本收回了。后来丁香问她写得怎么样,她说剧本太难,改写小说了。依旧是一塌糊涂。再后来,又改写诗,写自由体诗,那些古体诗的格律太繁琐,她是搞不清楚的。写诗有自己的圈子,她经常去参加诗歌聚会,倒不用来烦丁香。
  写诗是时尚,那些有名气的诗人是很受人追捧的。男女青年喜欢写诗来相互应答,是一种时尚。在街头即兴朗诵诗歌,也是一种时尚。那些街头诗人一般生活窘迫,从他们的穿着打扮都能知道,但他们依旧是神采飞扬的样子,只要有听众,就会很开心。
  白兰有激情有活力,虽然有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样子,却是真心待人的。她有许多的梦想,一一说给丁香听。在审计班学习后,原来准备分配她去国防剧社的,但她又临时改主意,想做个记者。
  “你不是喜欢演话剧吗?”丁香知道她的主意是一日三变的,也不在意,“为什么又不想进剧团了?”
  “演戏只是爱好,”白兰解释说,“我不是艺校毕业的,人也不漂亮,又不会巴结导演,做不了主角,只能打打杂跑些龙套。没什么意思……”
  其实是有个学生军同学拉她去参加青年记者协会办的暑期新闻讲座,她去了才发现做记者更好玩。大记者有大记者的玩法,小记者有小记者的玩法。大记者呢,就是围着官老爷团团转,将他们说的话放的屁都原样记下,中规中矩的登在报上一版做门面。小记者呢,便是专营打探市井流言小道消息,虽放在报屁股却是要耸人听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

第二章 白太太一家,打牌(13)
白兰的理想是做个小记者,她经常想象自己一个人在城市里游荡,街边路灯影影绰绰,而她如同一只在墙头上无声无息跃进的猫,窥觑窗里的动静,将别人的隐私尽收眼底。
  “我喜欢探险,喜欢发现别人的秘密。”白兰有些得意地说。
  “我倒觉得你像一只麻雀,”丁香笑道,“在街头巷尾上跳下蹿的,没事叫几声,有事更要吵翻天了。”
  “麻雀就麻雀吧,也没什么不好,”白兰憧憬着未来,“现在我已经是几家报纸的通讯员,不久就可以做记者了。”
  “那你准备去什么报纸?”丁香问道。
  “说不定,”白兰想了一下说,“也许是《力报》或者《自由晚报》吧,我有几个朋友在那里,可以帮得上忙。”
  暑期新闻讲座让白兰结交了许多新朋友,这些朋友中,有几个男青年总围着她大献殷勤,她又一一说给丁香听。
  丁香也见过其中两个,骑着自行车来,背着个旅行包,也不下车,一只脚撑在地上,在院门口使劲摇车铃。然后白兰跑出来,跳上其中一辆车的后座。她有时跳上这人的车,有时跳上那人的车。那有幸的人,便如同中了航空奖券的大奖,满脸得意地踩车飞驰。另一个落单的,便垂头丧气跟在后面。
  白兰搂着男青年的腰一路哈哈大笑而去,裙子飞扬,满街侧目。而回来时,必定带回一束野花,是男青年们在郊外辛勤采撷郑重奉献的。那花在院外是小心捧在胸前的,进了门就随手扔在一边,再也不看一眼。
  一次从郊外回来后,白兰说起一个笑话。一群人到桃花江边野炊,因为玩累了,菜一端上,筷子打架。有一碟酸炒肥肠,等菜下肚后,大家才觉得有些异味。想想不对,问那做菜的人洗干净没有,她很委屈地说,洗了又冲,冲了又洗,干干净净的啊。大家再问她怎么洗的,原来此人以前没煮过肥肠,竟不知道要将肠子翻过来洗的。大家才明白那异味是猪粪,狂吐不已。只有一个人没吐,问他为什么忍得住,他说吐出来可惜了,又说即便是山珍海味吃下去,也会变成屎拉出来的啊。
  故事没讲完,丁香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还有呢,”白兰满不在乎地说,“结果那人得了个外号叫‘拱屎虫’。那个做菜的人就是我,也得了个外号叫‘白大肠’”。
  像白兰这样热衷于抗战宣传的人,一般来说,是有政治倾向的。白兰却没有参加国民党,甚至连三青团员都不是,据她说,是讨厌学生军里某个喜欢拍马溜须的党员。但丁香怀疑她的说法。
  白兰说想当小记者,让父亲订了好几份报纸。桂林《力报》是从湖南的《力报》分出来的,是有官方背景的民办报纸。《自由晚报》是地方小报,多数是本地社会新闻市井绯闻,也不乏耸人听闻的消息,鸡毛蒜皮的事也能吹上天。《扫荡报》是和军统局有瓜葛的,但桂林的又和重庆的不一样,少了些火药味十足的文章。除此以外,她还自己订了《救亡日报》,那是带有“赤化”色彩的报纸,经常刊登共产党的消息,报纸不送上门,她是自己去报社取的。她有时还买共产党办的《新华日报》,给丁香看过上面的一些通讯报道。
  丁香知道,青年人对共产党都有朦胧的好感,私下里传看艾思奇的《哲学》和斯诺的《西行漫记》。有一次白兰也说了曾经和一个最要好的女同学去十八集团军驻桂林办事处的事。

第二章 白太太一家,打牌(14)
丁香知道有那么个地方,但是她很少往那里经过,即便经过也从来没有留意。沿着芙蓉路向北,到叠彩路向左拐,不远的街口有一座两层小楼。小楼有两扇大门,一扇是酒坊的,上面挂着“万祥糟坊”的招牌,大门敞开,时常有买酒的人进出,很是热闹。另一扇门总是半掩着,挂着“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驻桂林办事处”的牌子,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白兰说,办事处成立不久,她和一个同学谈起这事,觉得好奇,以前听过却没见过共产党,便决定去探探险。若是装作买酒的样子,倒是可以混在顾客中间去看一看的,但两个女学生模样的人去买酒,似乎有些不妥。两人手拉手站在斜对面广西银行街边一棵树后,装作等人的样子,有些紧张,手心都出汗了。等了半晌,忽然那扇门一开,有人骑着自行车飞快出来,一转眼就不见了。过一会儿,门又一开,有人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朝另一个方向去了。只看到穿的衣服一样,骑的车也一样,却看不清面孔,似乎是同一个人在搞鬼怪。再等下去,却没有动静了。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丁香笑道,“好像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共产党都是这样,做事神神秘秘的,”白兰压低声音说,“听说这样做是为了摆脱盯梢的人,让他们跟不上。”
  “既然是合作抗日,为什么会有人盯梢?”丁香有些不解。
  “我也不知道啊,”白兰有些神往的样子,“不过这样很刺激的,比做记者还要有意思……”
  学期结束后,校长将丁香找去,有些为难地说学校开支困难,校董事会要他下学期辞退几个教师员工。丁香就说没关系,她可以另找工作的。其实她知道,当初校长肯接受她,是看余先生的面子,现在可以不讲情面了。
  以前有工作,为衣食奔波忙碌,就不去想太多,也不觉得时间的流逝。现在闲着无事,才觉得光阴似箭。
  丁香怕看那墙上的皇历,不管这天做过多少事,或是什么也没做,都要一张张揭走的,光阴在催人老,也是在磨人心。有几个人经得住这样磨?白太太何尝又不知道,她是将麻将当作人生来打的。麻将是空虚之外的唯一,是从空虚中伸手抓住的稻草,抓到了才是安慰,抓到了是放不手的。
  到后来,打麻将的依旧是那几个人,谈的依旧是那些话题,却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摸的还是那几张牌,却感觉摸到的是光阴的尾巴,从指缝里溜走,怎么也留不住的。有时躺在床上,她甚至能感觉到光阴从身子流出,从窗缝外泄,剩下的只是空空的躯壳。
  百无聊赖之时,丁香写了一封信给曾慧敏,很久才收到回信,只有寥寥数语。曾慧敏说,桂林是个伤心之地,她不会再来了。她还转来一封信,那封姚力写给余先生的信。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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