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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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菲-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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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薅草都发狠,
  薅锄落地像雨淋。
  摆的一字长蛇阵,
  好像天门大交兵。
  男的赛过小罗成,
  女的更像穆桂英。
  一锤锣鼓一股劲,
  是座泰山要挖平。
  大家薅草要攒劲,
  薅锄底下出黄金。
  锣鼓师傅们看到哪里进度慢,就到哪里敲打。覃叔唱道:“风吹岩头滚上坡,一步一步往前薅。莫在旁边来躲懒,莫拿薅锄来撑腰。锄把撑断不要紧,撑断腰杆怎是好?”于是田间的社员们一齐哈哈大笑,笑得落在后面的人羞红了脸,憋足了力气,必须拼命赶上。这就是俗话说的“锣鼓一响,累死戆莽。”浩禄暗暗担心自己落在别人后面,因为他毕竟体力嫩点儿,劳动经验也欠缺,便也使劲挥动薅锄。浩禄注意到,他妈和他姐浩福总是不声不响地帮着他把面前的草薅上几锄,使浩禄并不显得落后,他心里好生感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  江清月圆(6)
薅草的人薅到哪儿,覃叔他们就唱到哪儿,他们的嗓子真好,而且他们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比拿薅锄薅草的社员更轻松。浩禄想,如果换成我自己唱上半天甚至一天,嗓子早就该哑了。后来他们唱了很多的歌,唱世俗人情的,唱婚姻恋爱的,唱伦理孝道的,唱神话传说的,什么歌都有,而且社员们都可以跟着唱和一番。那天浩禄最感兴趣的是一首《向王天子驾船歌》,是歌唱廪君开发清江业绩的。唱词很长,他好不容易硬记下了两段:
  世上有闻名的三只半船:
  轩辕皇帝造的普通船,
  佛家造的般若船,
  道家造的纸糊船;
  向王天子造土船,
  航行清江打江山。
  世上有闻名的三只半角:
  周文王一只做画角,
  端公一只做神角,
  半只做了阉猪佬角;
  向王天子一只角,
  吹出一条清江河。
  ……
  打薅草锣鼓使浩禄感受到集体劳动的快活。看起来,生活在最底层的劳动者,这些普通的社员们,并不是他曾经想象的那么只有辛苦,只有痛苦,只有压抑,劳动也有创造财富的踏实,社员人际交往的朴实和充实,还有民间艺术带来的这种兴奋和美的享受。这种感受,对于他这个刚走出校门的人来说,是新奇的,动人的。
  浩禄们从初中到高中阶段一直实行半工半读,每天搞半天劳动,而且浩禄在学校里的劳动中从来都没输过人,所以,他做活儿的架势让覃叔看着还算顺眼。收工路上他用鼓槌敲敲浩禄的肩膀说:你做活儿还像个把式。
  但浩禄过去毕竟是学生,而不是像真正的种田人那样一天到晚的劳动来着,一天下来,我累得快成了一滩烂泥,握薅锄把的手掌上满是血泡。
  吃过晚饭,浩禄觉得很累,便早早地躺在床上,不觉又想起了覃怡红,她现在在干什么呢?这样似乎又减轻了他的疲乏。这时候,她却真的来看浩禄了。覃怡红告诉浩禄,她已经领回了《待业证》,这意味着不久将给她安排工作。浩禄为她高兴,羡慕不已,同时也心痛地看到,他跟覃怡红之间的差距开始显现。
  煤油灯下,覃怡红捧着浩禄的手掌,看到满是血泡时,忍不住用手轻轻地抚摸它们,轻声地问道:“疼得厉害吧?要不要擦点药?”浩禄想起小时候在清江里捉鱼被水蛇咬过的那次,覃怡红一边吮吸着他的手指头,一边流着眼泪的情景,心里一阵感动。多好的女孩。他故作轻松地收回了被她捧着的手,说:“不用擦药。等过几天磨出茧子来了,就再不会打血泡。”
  覃怡红说:“可是以后你天天得做这样的重活,我真为你担心。”
  浩禄故作轻松地向覃怡红讲起了今天的薅草锣鼓场面,覃怡红听得很陶醉的样子。但当浩禄说,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开心,虽苦犹乐的时候,覃怡红却沉思着说:“但我知道,这毕竟不是你要的生活。”
  浩禄无言以对。
  夜深了,覃怡红起身告辞,浩禄多么希望她多坐一会儿再走。可是覃怡红说,你以为我不想多在你这里玩一会儿?可是你明天还要参加劳动,不休息好怎么行呢?把你的身体累垮了那可是我的罪过。
  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呵。踏着月色,浩禄送覃怡红回盐阳小学她母亲家中。怕人看到,他们仍然保持着一前一后的习惯,仍然保持着至少两米远以上的距离,尽管他们都感觉得这种样子别扭,内心里都渴望着能像城里的恋人一样大胆地挽着手臂走路,但他们没有这样的勇气。顺着清江往下,转过一个山口,一会儿就看得到学校了,一楼拐角外的一个窗户亮着灯光,是覃怡红温暖的家。同样是在盐阳大队,但覃怡红的家跟浩禄的家比,差别很大,她家里的那盏灯光,在浩禄眼中仿佛是天街的小灯;而浩禄家的吊脚楼,则是压抑的人间。

第二章  江清月圆(7)
覃怡红站住了,说,我快到了,你回吧。
  浩禄不舍地说,我还想陪你说会儿话呵。
  覃怡红面对着浩禄,站到离他很近的位置,他听得到她细微的呼吸,嗅到她身体的芬芳的气息,他深深地陶醉着。覃怡红也不说话,却微闭起眼睛,向他仰起脸。他知道她的身体语言在述说着什么,只要稍稍俯身,便可以亲吻到她花蕾般的嘴唇。可是他没有亲吻她,他们相爱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羁锁着从自己的身体里企图狂奔出来的那些欲望怪兽,不让它们越过理智的栅栏。正因为他喜欢覃怡红,喜爱这具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诱人躯体,所以他提醒自己得理智理智再理智,因为冲动之下可能造成严重后果。他不能光顾着自己的快乐而不考虑覃怡红的未来呵。
  像每次一样,浩禄跟覃怡红说了晚安,说“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4
  浩禄回到家,李雨灵和他姐姐浩福还在等着他。浩福说,禄子,你有福呵,这么好的女孩子喜欢着你。浩禄脸发烫地说,哪里呀,没影儿的事。浩福说,别瞒着我们了,我们从你们俩的眼神中看出来了。
  李雨灵叹一口气,说,禄子,你们俩的这事,我看着怎么就不像回事呢?
  浩禄的心思被他妈说中了,但他故意问妈,怎么就不像回事了?
  李雨灵说,人家是非农户口,将来有正式工作、有前程,你算什么?岂不是耽误人家。
  浩禄尽管自己心里发虚,却还是安慰他妈说,覃怡红对我可是真心。
  李雨灵摇摇头,人家高老师肯定不会同意。还是你姐嫁个篾匠让我心里踏实。
  那一阵子,浩福要出嫁了。别人给介绍的对象是石鱼沱的篾匠谭驼子。谭驼子他长期在外做副业,据说每个月给生产队交三十块钱的副业款,上交后自己还能落下十元二十元的赚头。这是很让人眼红的。谭驼子人倒是能干又勤快,只是因为做篾匠时间长了,且总是低垂着脊背在那里划篾,脊背便直不起来了,定格成驼背。浩福要嫁给一个驼辈,浩禄觉得不是太理想,但浩福读书不多,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呢?只要她自己愿意,浩禄妈觉得心里踏实,也就足够了。但那一阵子浩禄妈愁眉不展,家穷,没有办法给浩福打制一套嫁奁,因此犯上了愁。谭篾匠曾对浩禄妈说,您别想这么多,我不要浩福的嫁奁,我喜欢的是她的人,再说她嫁过去我们家就添了一个劳动力,划算哩。浩禄想起浩福十三岁就失学,为的是让他和弟妹多读一些书。浩禄能读到高中毕业,还真得感谢有着自我牺牲精神的浩福。浩禄能有什么办法给他姐一些安慰呢?于是他对浩福说,姐,不要紧,我来给你准备一套嫁奁,不过我力量有限,怕是办不到让你满意的程度上哩。浩禄妈说,你不要说大话,你哪里有钱给她打嫁奁?浩禄说,我们家现成不是还有些木材吗?至于需要一点木匠工钱和买些生漆的钱,其实上百块钱就可解决。我不是会捉鱼吗?我捉鱼卖了就会有钱打嫁奁。浩禄妈说,大队里规定不准私自搞副业挣钱的,让干部知道了可不得了。浩禄笑笑说,妈,我办事运气好,再说即使冒点风险,为了姐,我也得做。
  说干就干,浩禄请了一位木匠到家来做嫁奁,也就是一套桌椅、梳妆台、衣柜、脚盆、火盆、洗脸架这简单的几样。木匠看这家人穷,特意地说,不是我多心,我要给生产队里交副业款,完工就要结账的。浩禄笑笑说,不要紧,你放心做吧,把质量做好,保证有钱,就是借钱,也不会拖欠你工钱。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江清月圆(8)
在以后一个月的时间里,浩禄每天晚上收工后到清江河里去捉鱼。这期间覃怡红常常在晚上来他家玩,浩禄不在的时候,她便一直陪着浩禄妈跟浩福聊聊天,直到浩禄很晚回来,她跟浩禄说上话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家。有一次向明玉和李和平晚上也来浩禄家玩过一回,那天浩禄便没有下河捉鱼——也没提最近捉鱼卖钱的事,陪他们一直聊到半夜。那一阵子,向明玉在大队已被作为入党积极分子培养,而李和平在突击队干做很出色,还当了民兵班长。那天说到浩福的嫁奁,浩禄跟向明玉说,我一直把你当姐,赶明儿我也把你当姐嫁出去,你得尽快给我找个姐夫哦。覃怡红就接着开玩笑说,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向明玉你看李和平这人怎么样?向明玉急道,你是自己想嫁人想疯了吧?田浩禄你快点娶她到屋里来呀!覃怡红则笑道,哟,怎么听你的话里有一股子酸味呀?于是两个女子你捶我一拳,我抓你一爪,疯疯赶赶的,笑成了一团。几位一起长大的同学在一块儿聊天,真是一件温暖和快乐的事情,但是这种温暖和快乐里面,也因着人生境遇的差别而各怀着一些复杂微妙的心事。
  浩禄下河捉鱼从不耽误第二天照常到生产队上工。每隔三五天,他便会凌晨四点钟左右起床,将他在此之前捉回家养在缸里的鲜鱼用木桶装了,用扁担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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