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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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三部曲-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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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南蛮子都使水性,上车吧。”我被照顾坐进了驾驶室,包德禄给了我一个大面包一根黄瓜,又扔给我一身病人服,老司机瞟了我一眼,可能见我瘦骨伶仃的身架,告诫说:“水火无情,可不是闹着玩的,悠着点。”卡车停停开开,中午时分,到了一个叫“望江”的小镇,江堤上正干得热火朝天。挖土的,挑土的,背草袋的,打夯的,运石的,我们也投入战斗,负责一段百米左右的堤坝。任务是加高加固,严防死守。

  天渐渐黑了,空中连星星也没有,到了后半夜,又累又困又乏,凉气袭人。领队让大家捡树枝、秫杆,燃起了篝火。仅有的几顶帐蓬,堆满了工具、食品和防汛器材。而人只好露宿堤坝了。在江南炎热的夏夜,我也曾露宿过,那是何等的风凉惬意。同是八月的夏夜,在松花江畔,地当床天做被的滋味可不一样。我刚合眼不一会儿,就被冻醒了。全身湿漉漉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起身,想去烤火,一下被绊倒。撞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上,一摸,是高煤海的屁股。我踉跄了几步,又栽倒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人只骂了一句,转过身又打起了呼噜,虽看不清是谁,听这粗大的呼噜声,一定是包德禄。我仔细一打量,堤坝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千姿百态。有枕着大腿的,有压着胸脯的,有仰身的,也有俯卧的,还有搂在一起的。我见堤坝上站着个人,好像是唐程老师。他正为我们站岗放哨呢。篝火已燃尽,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光,天快亮了。

  此起彼伏的笛哨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人们严陈以待,迎接第五次洪峰的到来。站在堤坝上只见水天一际,浊浪翻滚。只有露在水面的树梢和屋顶忽隐忽现。我们每人分到一小袋饼干和两个西红柿,听说昨夜丢了不少食品,工具也少了,非常时期也许是拿错了,也没法追究,但却严重影响了我们的任务完成。特别是草袋,只剩下几十只,近处的土稀拉光汤的,无法运到坝上。周围除了农田也没有可利用的沙石。领队派人去兄弟单位求援,大家在泥水中挣扎,但进度挺慢。水位已涨到厘米,警戒最高线。水位越来越高,已接近堤坝的高度,有几处还出现了“管涌”和“渗漏”。天又下起了雨,我们个个像泥猴一样,保卫科长声嘶力竭的呼喊指挥着。我们这些会水的,已跳入江中两人拖一草袋,去堵窟窿;风大浪急,挺不住的,就上岸,喝几口白酒,不知从哪来了些支援的工人,又拉了不少草袋、麻袋。因为没有土,打开了粮库,连玉米、高梁都用上了。险情终于解除了,昏暗的天、浑浊的水,我们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像机械人一样的劳作着,听着骇人的水浪不断拍击堤岸,发出令人悚然的裂响。真担心随时会决堤。我的脑子是一片空白,没有恐惧,也没有杂念,只有一个期待,洪峰赶快过去,江堤安然无恙。9月5日清晨,第一丝阳光照亮堤坝时,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我们战胜了洪峰。

  中午,又接到了新任务,疏竣江叉河道,排涝。从堤坝上撤下来,到一个叫“星火农庄”的地方修整。实在是太困了,进了一处房子,进门就是大炕。大家连鞋都没脱,倒头就睡。第二天大亮时,才被叫醒。我们休整的地方原来是“星火集体农庄”,是解放初模仿苏联建立的第一个农庄。多为朝鲜族人,以种水稻为主。临江有几排整齐的红砖瓦房,虽然洪水撤了不少,周边还是一片汪洋。我们美美的饱吃了一顿大米饭,尔后分组,由社员带领来到田里。这里的风光同江南十分相似,稻田也是方方块块的。田埂的路更宽,江叉水渠更多。水稻田边的水草长的又高又大,十分茂盛。稻穗刚刚分孽,颗粒还不大饱满。稻子竟没有草密。除了排水,主要任务是割草。这种叫“小叶张”的草听说可以苫房。割起来挺费力,弄不好,就给自己划上一道道血口子,割下的草,绑成了捆,又沉又难背。我提议,索性水运。把草捆连在一起,推入水渠中,前拉后推,倒也省力。我突然想起什么来,忙跳上田埂,仔细检查两腿,竟然没有一个蚂蟥,真稀奇,这儿的水里竟没有蚂蟥。若是在江南水乡,怕是早已叮满了双腿,拍还拍不过来呢。南北到底不同,也可能是水温的缘故吧,没等天黑,通知返航。像一群溃兵似的赶到了望江屯,正见一艘大客轮,鸣笛待航。大家争先恐后的登上了船。倚着栏杆,兴奋不已。有人起了个头,高声合唱起:“伏尔加河……”在南方我也遇到过发大水,也参加过防汛抗洪,但从没这么凶险,整整十个日日夜夜,令我刻骨铭心。

  学校放了两天假,还多发了五元助学金,作为补助。有几个男生没返校,其中有班干贾岱正。铲地防汛他都没参加。我还有一个疑问,怎么没有女生参加?在南方男女可是同工同酬的。记得在婺州二中念书时,女生比男生还能干呢,一点也不让须眉。我的脑际突然又闪过女大夫的影子,不知她是怎么回事,现在何方?

  (四—24)

  一九六○年的秋季,分外萧杀,由于水涝,减产减收。抢购来的秋菜,比去年的少了一半。白菜不满心,萝卜有虫蛀,土豆又瘪又小,大地一封冻,灾难就降临了。

  先是号召“节粮”——支援灾区,以后干脆硬性规定,从每人每天一斤降至八两,又减至六两。对于正在生长发育期的青年,无疑是釜底抽薪,雪上加霜。菜肴几乎没有油腥,清汤寡叶的,以前碗口大的二两馒头只有鸡蛋大小,两口就吞吐进了肚。稀粥粒米可数,水拉巴叉的,一泡尿就没了。饿的头昏眼花的同学们,整天听着肚子咕咕叫,没了学习兴趣。课堂里死气沉沉的,老师有气无力地讲,学生叭在课桌上似听非听,有的干脆旷课躺在宿舍里,教务处也没办法。仅管政治思想工作摆上了日程,刁泽甫书记不断召开党团员和积极分子会议,讲大好形势,讲反修防修,讲共渡难关。我对困难是暂时的,深信不疑,无奈肚子不争气。文鹃回了一趟农场,带回来的消息令人吃惊,听说关内已开始吃树皮、观音土,还饿死了人。从鲁豫冀涌来了大批灾民,出现了抢粮风潮,农场正难以招架呢。我不禁问:“北大荒不是粮仓嘛?”文鹃说话也没了底气:“都运走了,连农场职工都自身难保了。”“这么说,我们还有活命粮维系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菜窖风波骤起,终于东窗事发,偷菜成了公开的秘密。饿急的同学,干脆就抢了。高煤海的枕头里装满了土豆,在炉子里边烤边吃,有时还分给我一个半个的,从不怂恿我去菜窖。他也知道我口风严,不会把这种事情捅出去。但终究纸包不住火,这烤土豆的香味被人闻到,偷偷的告了密,保卫科来了两个人,把剩下的土豆全抄走了。气得高煤海直骂娘,菜窖里的几个农民工也被辞退了。剩下不多的蔬菜也被转移到有人看守的医院大菜窖去。因为偷过菜的同学太多,罚难责众,学校只好在大会上打打雷,终至不了了之了。

  饥饿比瘟疫还蔓延的迅速。学校根据上级指示,向大自然要粮,开始“小秋收”运动。半日课,半日放假。已是冰天雪地的天气,我们三、五一群,自由组合,全副冬装在田野上游荡。积雪已有一尺多厚,茫茫雪地哪还有粮可捡?扒开被雪覆盖的秫杆,早已颗粒无剩。听说,头些年,由于广种薄收,“拾荒”的收入十分可观,足够一年的口粮,可遇上这灾年,不知被拾荒者筛了多少遍,早已无粮可捡了。

  那天,我和高煤海跑出十几里路,到了一个偏僻的靠山屯,实在饿的走不动了,就坐在谷草堆里取暖小憩。意外的望见院子里挂着好几串“苞米”。我俩定定的瞅了半响,关着门始终没有动静,我听高煤海咽了几口口水,在喉咙里咕嘟了几声,大着胆,向院子挪去。手刚勾到苞米,一条大狗猛的窜出来,咬住了高煤海的裤管。真是“咬人的狗不叫”,我吓坏了,大声呼救。门一开,出来一位蓬头垢面的老大嫂,她喝住了狗,警惕的瞪着我俩:“干啥的?”高煤海镇静的说:“讨口水喝。”大嫂剜了他一眼:“还不说实话,俺家的狗是不咬好人的。”高煤海解开棉袄,“真的什么也没拿。”“那也没安好心,要不,狗怎么咬你。”大嫂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年轻轻的,怎么也不学好?”我惭愧着无地自容,高煤海仍沉着气说,“我俩像小偷嘛?”大嫂瞅了我们一会,终于说,“那进屋吧。”屋里黑乎乎的,除了一铺炕,两只木头箱子,什么也没有。大嫂递给我们一个葫芦水瓢,掀开锅盖,“喝吧。”我俩各喝了一瓢混汤似的刷锅水,说了声:“谢谢!”扭头想走。大嫂眨吧眨吧眼问:“你们是学生?”我点点头。她有些怜然的样子:“头几天,也来过一拨,还是女的,有个就昏倒在俺们的院子里,真可怜。”说着,她掀开炕上的被,从中掏摸什么。从蠕动的破棉絮中钻出两个光屁股的小孩,抢大嫂手中的东西,大嫂扬起手,打了小孩一巴掌,“快钻进被窝去。”大嫂手里拿着两个苞米面窝窝头,“给!”我接过还有点温乎的窝头,禁不住的,涌出了热泪,眼前的情景,使我百感交集。我摸遍上下,也拿不出什么东西,表示一点感激之情。就扯下了围巾,包在了孩子身上,拉着高煤海,冲出门去。大嫂也撵出门来,喊我们站下,我们跑的老远,回头看,那大嫂还站在风雪中,挥舞着围巾呢。

  接着,又发动了“大搞代食品”运动。原料是苞米叶、苞米芯,还有细秫杆,还开发了叫“大叶张”的苫房草。先熬成汤,再做成干饼。反正不缺煤,炉就整天烧着,像熬烫样的,把这些东西熬成糊状物,再掺少许苞米面做成一个个小窝窝头,蒸熟了像地瓜干似的,又硬又涩,带一点苦味,又有一丝甜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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