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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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图-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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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德在长沙发上睡着了,勤勤轻轻替她盖上一条毯子。

纪录浓缩时间,数十年间大事在三两个小时内阅毕,给勤勤南柯一梦的感觉。

一晃眼他们都成了中年人,最无辜是张怀德,根本不是同道中人,无意间闯进他们的王国,成为牺牲者。

待她醒来,勤勤想问她当初干的是哪一个行业。

趁着空档,她拨电话去画廊,嘱宣传部与艺术家月刊记者接头,并且说出表姐的联络地址号码。

珉表姐也终于来求她了。

但性质大有不同,这等花边琐碎事情,得不得到,都无伤大雅,当年勤勤上门,却事事与生计有关。

张怀德说得对,拒绝檀氏这样疯狂的激|情,是需要点勇气,不是人人做得到。

勤勤觉得一丝骄傲。

“看,父亲,”她对着空气说,“文勤勤富贵不能屈。”

她莞尔,卖假画是一回事,请枪手也是另外一回事。

但,文勤勤不出卖自己。

她为这套无稽的道德水准笑出声来,差些儿吵醒张怀德。

即使在真正的困境里,勤勤也一直提醒自己:每次自怜不得超过十分钟。

接近午夜的时候,勤勤觉得疲倦,刚瞌睡,接到电话。

是檀中恕。

“怀德在你那里?”

“刚刚合上眼,没有十万火急的事,请让她休息。”

檀中恕干笑数声,“勤勤,你倒教训起我来了。”

“我看不惯这奴隶制度,你做人的奴隶,又叫人做你的奴隶。”

檀中恕半晌作不得声。

“我反正不干了,我不怕,你不过想叫醒她来陪你,檀先生,我恐怕今夜你得忍受一下寂寞的滋味了。”

“勤勤,我有种感觉,你大约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不,开头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最近,我渐渐发觉你根本没有余力再付出感情。”

檀中恕又静了一大段时间,这次,勤勤以为他已放下电话。

但没有,他终于说:“我明早再打来,晚安。”

第二天清早,张怀德跳起身一直嚷:“怎么不叫醒我。”

勤勤原本捧着红茶在看早报,听见这话忍不住笑起来。

“檀先生有没有找过我,该死,怎么会睡得昏死似的。”

勤勤把报纸推到她面前,“是,你睡着了,但是世界大事照样发生,还不是填满整张报纸,你说奇不奇怪。”

  第9章

张怀德深深叹口气,她当然明白勤勤的意思。

“放松一点,他要找你,总会找得到。”

电话铃响,张怀德扑过去,勤勤觉得她无可救药。

可想而知,她一定在这种行为里得到极大的快感与满足,不然,怎么可能坚持下去。

只听得她说:“勤勤,是找你的。”

是杨光,“这么早就有客人?好几天不见,问候一声。”

“忙得慌,过两天找你,说不定有好消息。”

“你去陪客吧。”

勤勤挂上电话。

“你的男友?”张怀德问。

“好友。”勤勤暂时不愿意透露更多。

那天下午,医生说,他替廖怡注射了一种麻醉剂。

勤勤知道那是什么,那药止痛镇静,可使病人得回一点自尊。

“你来了。”

“是。”

廖怡轻轻问:“你要不要看看你此刻的身体?”

勤勤一时没听懂,要隔一会儿,才弄明白廖怡是真正的着了魔,她不止把文勤勤当作替身,她已把勤勤当作她自己:年轻时的廖怡。

她开始喃喃自语。

勤勤知道她神智已经模糊。

勤勤略觉不安,咳嗽数声,提醒女主人,她是另外一个人。

“我要出来了。”廖怡说。

勤勤不敢怠慢,全神贯注看着屏风后面。

廖怡推着轮椅出来,勤勤这才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脸。

她问勤勤:“他们不让我照镜子,我是否已经很可怕?”

勤勤说不出话来。

她的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戴着一顶黑丝绒帽子,皮肤焦黄,贴在头颅上,现出骷髅的形状。

勤勤不忍看下去,又不能放肆地转过脸去,只得站起来说:“我推你到露台去。”

转到她身后,勤勤才恣意地闭上双眼,眼皮犹自不停地跳动。

太可怕了。

一个人竟会变成这个样子,太可怕了。

廖怡伸出手来,“你看我这双手,曾经丰硕白润过。”

勤勤轻声说:“是,戴颜色宝石戒指最好看。”

廖怡说:“我可以给你一切,我会捧你成名,使你拥有这个王国,只要你答应我。”

勤勤忍不住蹲下来,握住廖怡犹如枯骨般的手,“当年,齐先生也是这样对你说?”

离得这么近,勤勤可以看到廖怡的瞳孔已经放大。

她笑了,“不,你还不明白?当年,挑选我的,并不是齐颖勇,而是他的妻子。”

勤勤连忙站起来,打一个冷颤。

这是一个连环套,局中人乐此不疲,不停地玩下去,上一环与下一环的年岁相距至少十多二十年,上一环自知天不假年,连忙替下一环寻找新的环节……

这简直是变态的。

檀中恕轻轻推门进来。

廖怡招他,“你过来,你过来。”

勤勤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本来对这件事还怀着一点浪漫的幻想,至今完全消失。

幸亏有檀中恕,是他,是他化腐朽为神奇,因为他阴差阳错地爱上了廖怡。

勤勤轻轻退开。

只听得廖怡说:“我已经替你找到了理想的人……”

自勤勤站着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廖怡的小腿,此刻她也还穿着黑色的袜子,但与勤勤是一次见到的大不相同,此刻她全身已没有一点脂肪肌肉剩下来了。

廖怡已接近弥留状态。

檀中恕按铃唤来医生。

勤勤轻声问:“为什么不把她送进医院?”

“已经没有分别了。”

医生与看护把廖怡扶到床上,勤勤静静退至室外。

张怀德迎上来。

勤勤很坦白地说:“她不行了。”

“你有没有答应她?”

“她一直肯定我不会拒绝她,她很有信心,没有怀疑。”

“但是你没有答应她。”

“没有,我不想骗她,我做不到。”勤勤不是没有遗憾的。

自此刻开始,檀氏画廊的荣华富贵将离她而去。

文勤勤将打回原形,要重新回到出版社去为妇女杂志设计版样,做类似的、卑微的工作。

勤勤走上露台,看着蓝大白云,她没有后悔,在该处站了一个下午。

“文小姐,文小姐,快请进来。”护士奔出来召她。

勤勤连忙跑进卧室。

廖怡进入回光返照状态,她紧握着勤勤的手不放。

“你看,”她同檀中恕说,“这便是我年轻的时候,你终于见到少年的我了。”

檀中恕一声不响,泪流满面。

廖怡说完之后,陷入昏迷,然后她开始呕吐,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已是勤勤第二次面对死亡。

檀中恕终于站起来,他已经筋疲力尽,倒在沙发里。

张怀德进来陪伴他。

勤勤心想,好了,每个人都自由了。

这样想,无异凉薄一点,却也离事实不远。

勤勤同张怀德说:“我要走了,司机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她在车上与杨光通过电话。

到了他家,看见他如常般站在画架前运笔如飞。

这个地方与适才的廖宅有天堂与地狱之别。

勤勤恍若隔世,不禁走过去对杨光说:“我爱你。”

“冰箱里有苹果酒,厨房里有菠菜馅饼,请自便。”

勤勤开怀大嚼起来。

杨光看着她,“你的心事已了,你已恢复正常。”

“你的目光尖锐。”

“自然,否则怎么做艺术家。”

“谁封你做艺术家。”勤勤笑,“八字没有一撇。”

“告诉我,勤勤,为何骤然天空海阔,一片澄明。”

“我想通了一切问题。”

“譬如说?”

勤勤说:“譬如说,我虽不成材,或许可以苦练。”

“还没有到告诉我的时候?”

“杨光,放一段悠扬的音乐给我听,我想好好休息。”

“这一阵子你到底忙什么,马不停蹄,扑来扑去。”

勤勤不出声,这个秘密,她永永远远不会说出来。

连杨光也没有权知道。

就躺在杨光的旧红色丝绒沙发上,勤勤做了一个梦。

一个穿黑衣黑袜的美妇人前来,摊开手,像是要问她索取一样东西,脸容哀怨,不达到目的,似不肯离去。

勤勤当然知道这是谁。

她无所惧,对美妇人说:“你走吧,你要的,我没有。”

伊不肯走,冉冉飘近。

“我不是你,你看看清楚,我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美妇人以水盈盈的双目凝视她。

“去吧,外间自有你需要的人,去找他们,不要浪费时间。”

她哀怨地笑,终于点点头,影像消失在空气中。

勤勤醒来,沙发上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不知是杨光哪个异性朋友留下,引来这样的奇梦。

杨光仍在工作。

“你一天做多少钟头?”勤勤问。

“无休止。”

“这样喜欢画?”

“是。”

勤勤叹口气,看看qi书+奇书…齐书时间,已近黄昏。

勤勤有点内疚,找到了张怀德。

“勤勤,事情已经过去,你可以出来,我们有话要同你说。”

“我知道,我也有话要说。”

“首先,我要多谢你给我的启示。”

勤勤苦笑。

“我们明天上午十时在办公室见。”

“檀先生的精神可好?”勤勤忍不住问。

“可以支侍。”

“你呢?”

“我?勤勤,实不相瞒,我似解脱了多年来的枷锁。”

“啊,这么严重,那此刻你真的无比轻松了。”

“我现在预备出外饱餐一顿,好好睡它一觉,明天见。”

她挂上电话。

杨光听到对话,顺口问:“不是檀氏画廊有事吧?”

“与你无关。”

“要小心行事啊,否则你这只燕子就得飞回寻常百姓家。”

勤勤笑吟吟地说:“杨光,我就是爱你这张狗嘴。”

她起身回家。

寻常就寻常吧。

珉表姐与霞表妹在家等她。

珉珉一见她便迎上来,“勤勤,谢谢你,记者来过了。”

勤勤这才想起来,“呵,访问做得理想吗,照片拍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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