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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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图-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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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女士,你终究有没有成名?”勤勤好奇地问。

“傻孩子,如果你没有听过我的名字,怎么能算出名。”

勤勤觉得她可亲之极,简简单单几句对话,魅力尽露。

若不是医生再三叮嘱,勤勤真想绕到屏风后一睹庐山。

“文小姐,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想清楚了才回答我。”

“请说。”

“你愿意做画廊的承继人吗?”

这个问题勤勤不止第一次听到了,但还是禁不住诧异。

“但是,现在主持画廊的是檀中恕先生。”

“你愿意做他的伴侣吗?”

“我?”勤勤指着自己的胸膛。

她忽然灵光一闪。

选中她的还真不是檀中恕,真正拿主意的是屏风后的人。

勤勤张大嘴巴,呆呆地不能作声。

“当年,齐颖勇选中了我。”

勤勤屏息聆听。

就在这要紧关头,医生与护士一齐推开门进来打断话柄。

医生说:“今天说这么多已经够了,病人需要休息。”

勤勤依依不舍,缓缓地站起来。

廖怡在屏风后面说:“叫这个讨厌的人速速走开。”

医生震动,“你应当知道——”

廖怡打断他,“我只知道多活一天同多活三天没有多大分别,我有话要同文小姐说清楚,走,你快走。”

勤勤也实在不舍得走。

只见医生走到屏风后,低声劝她,廖怡只是叫他出去。

终于他叹口气,“好,再给你十分钟。”

勤勤好不生气,“你白白浪费我们一刻钟。”

廖怡笑了,笑得有点气咻。医生瞪勤勤一眼出去。

“刚才,我们说到哪里?”

勤勤走过去,“廖女士,我们可否面对面说话?”

“不,勤勤,你以为我同相中人尚有相似之处?”

“当然不,三十年已经过去。”

“还不止,我这个病,经过两年治疗,身体不复原形。”

勤勤只得回椅子上坐着。

现在她明白檀中恕眼中悲切之意了。

这样活泼精灵的一个人,盛年为病魔所夺,真是一个悲剧。

勤勤大不舍得,惋惜之情,形诸于色。

“刚才,我说到当年,齐颖勇选中我做承继人。”

“是,我知道齐先生是位大画家。”

“他一生栽培我,既是我的伴侣,又是我的师傅。”

勤勤很明白,没有齐颖勇,就没有廖怡。

她咳嗽起来。

勤勤警惕地站起来,“我看医生说得对,你需要休息。”

“你明天会不会来?”

“没问题,明天同样时间,我们再谈。”

“假如每天只能说这么一点点话,半年都说不完这个故事。”

“我有耐心,”勤勤说,“我天天来,听一年都不嫌多。”

“一年……”廖怡的声音低下去。

医生再度进来,勤勤知趣地退出。

檀中恕在会客室,看见勤勤,默不作声,示意她坐。

过一会儿,他问:“你明白了?”

“不,我并不明白,”勤勤问,“廖女士患的可能是癌症?”

“是。”

“她病了有多久?”

“两年。”

“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们到处寻找承继人?”勤勤问。

“不是我们,是她,但她的意旨亦即是我的命令。”

“这个主意已使她入魔,檀氏画廊何需承继人?”

张怀德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来到会客室门口,听见一言半语,便想退出去,以避嫌疑。

勤勤站起来,拉住她,把她推到沙发坐下,用手按住她双臂,不让她走:“你比谁都有资格听。”

张怀德见檀中恕没有反对,便木着脸坐着不动。

勤勤说:“据我推理,齐颖勇是一个怪老头,去世之前,硬是备下了承继人,檀先生,你就是那个承继人,是不是?”

檀中恕说:“你果然都明白了。”

勤勤长长吁出一口气。

张怀德用手撑住头,“勤勤比我们聪明一百倍。”

“然后,廖女士病重,她又要为你找一个替身。”

檀中恕抬起头来。

勤勤轻轻地说:“看,檀先生,长得似她也不是我的错,我不喜欢这个主意。”

张怀德点头,“说得好,勤勤,说得好。”

“檀先生,你十分幸运,你与廖女士真心相爱,但我,我完全是被动的。”

檀中恕低声说:“这是她最后一个心愿。”

太使人为难的一个心愿。

勤勤忽然觉得寂寥,“你们太令我自卑了,原来根本我就算不懂画画也不打紧。”

张怀德终于开口:“我的预感不错,早知此事不会顺利。”

勤勤说:“谁不想名成利就,一帆风顺,我不能利用自己来利用你,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想通。”

檀中恕苍白着脸,维持缄默。

勤勤对张怀德说:“我先走一步,明天再来陪廖女士说话,现在,只有你才可以安慰檀先生。”

张怀德才是廖怡的最佳承继人,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深爱他。

勤勤拉开门出去找车子。

张怀德轻轻说:“那孩子,三言两qi书+奇书…齐书语就破除魔咒。”

檀中恕答:“她也经过很大的矛盾挣扎,在纽约那段时间,我们差点成功。”

“但是她的意志力终于取胜。”

檀中恕的思潮飞出去老远,喃喃说:“我却让自己输给廖怡。”

输得甘心乐意,从来没有后悔过。

张怀德感喟地想:她又是为何留在檀氏画廊十多年。可见也是故意输给檀中恕。

只听得檀中恕说:“请勤勤代我们瞒着她。”

“勤勤会的,勤勤再懂事不过,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我曾经想,假以时日,爱上她并非难事。”

“感情并非一件可以常理推测的事。”

张怀德看着他。

“开头的时候,真令人困惑,有时候分不清她是廖怡抑或是文勤勤,但后来就明显了,她是她,她一直是文勤勤,实质上她一点也不像廖怡。”

“但是当勤勤默默坐着作画的时候,又活脱似廖怡。”

檀中恕太息,“你认为是吗,我想我们都太爱廖怡了。”

他俩无比沉重。

勤勤的心情刚刚相反,好久没这样轻松。

她十分记念廖怡,为她将逝的生命可惜难过,但勤勤内心那种持续多月的彷徨感已经消失。

她回到家中,来为她开门的竟是表姐。

“勤勤,终于碰到你了。”珉表姐快活地雀跃。

这一阵子她在文家的时间比勤勤还多,碰面也不算意外。

勤勤心不在焉,“我母亲呢?”

“在附近美容院烫头发。”

勤勤已经有多日没见过母亲,“妈最近成为大忙人。”

“勤勤,我有话跟你说。”

“我很忙。”

“只需十分钟。”

“好的,我能帮你做什么?”勤勤直看到她眼里去。

她的珉表姐有点意外,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勤勤变了。

从一个得过且过、无甚志向的小女孩变得精明磊落。

得到一点名气之后,她充满自信,待亲戚客气中维持一大段距离,不卑不亢,恁地厉害。

勤勤见表姐三分钟不开口,已经催她,“请说。”

轮到表姐嚅嚅然开不了口,过一会儿她说:“听讲国际性艺术家月刊的记者到了本市。”

“是吗?”檀氏画廊忙得人仰马翻,难免疏忽这等小事。

“勤勤,我知道他们一向同你有联络,可否推荐我上一上他们的篇幅。”

就这么多?当然,珉表姐不愁穿不愁吃,所担心的,不过是锋头不够足,名头不够亮。

“没问题,你代表——”

“室内装修。”

“当然。”

勤勤到书房去把父亲生前的剪报纪录全部小心地装进大纸袋内,这时候,文太太也回来了。

她母亲打扮后显得精神奕奕,看上去年轻许多。

不必让她知道太多,勤勤感喟,这样的安逸时光可能不长了,檀氏画廊也许在明天就与文勤勤结束合约。

“这么匆忙?你表姐有事请你帮忙。”文太太拉住女儿。

“她与我说过了,我一定尽快给她答复,你放心。”

“几时起程到巴黎去?”

“决定行程才通知你。”

勤勤抱着两大包资料下楼去。

临走时她看见珉表姐艳羡的眼光。

唉,那是因为她不知道当事人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甫上车,司机即说:“张小姐找你,她在公寓等。”

勤勤刚巧也想找她,“我们回家去吧。”

张怀德站在露台上,背着勤勤。

勤勤唤她,“吃点东西吧,当心倒下来。”

张怀德说:“勤勤,你真勇敢,换了是我,真不舍得放弃这到手的一切,”

“为何一直把自己说得如此庸俗?”勤勤凝视她,“是否借此保护自身?你明明知道,你舍不得走,不过是因为檀中恕这个人。”

张怀德低下头。

“奇怪,”勤勤说下去,“有人无情,偏作多情,有人情深,偏作无情,真把我弄糊涂了。”

张怀德咬在口中的一口青瓜三文治,再也咽不下去。

“对不起,”勤勤说,“世上最讨厌的,便是老实话。”

张怀德苦笑,“似你这种年纪不说真话,未免可怕。”

勤勤看她一眼,“明天看到廖怡女士,恐怕要继续说谎?”

张怀德涨红了脸,“檀先生再三请求你。”

“我会努力应付。”

张怀德吁出一口气,“在某一方面来说,廖怡没有看错你,我们也没有看错你。”

“你需要休息,在我这里躺一下吧,让我陪你。”

张怀德点点头。

她看到客厅一角堆着刚完成的画,不禁钦佩地说:“兵慌马乱间,你尚能完成工作。”

勤勤微笑,“有守护天使帮我的忙呢。”

张怀德不但有两只大大的黑眼圈,面孔也肿了起来,再不休息,恐怕就要崩溃。

勤勤坐在她身边仔细翻阅那叠剪报。

这是一部本市文艺工作者的兴亡史,每年都有年青人兴致勃勃地投身艺术,有些不消三两个回合便被淘汰出来,改行教书或做小生意,也有些坚持到底,但始终没有赢得名利,只在一些偏僻角落举办展览,并无几人得道。

张怀德在长沙发上睡着了,勤勤轻轻替她盖上一条毯子。

纪录浓缩时间,数十年间大事在三两个小时内阅毕,给勤勤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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