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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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流-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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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 来:我听过很多,也曾经写过一篇论文叫做《文学表达的民间性》,来说这个问题。藏族文化没有书面的东西,文字都是佛经,或者对佛经的阐释,它是宗教的,不表达日常生活,而且除了神职人员之外都是文盲。这样口传文学的力量就显现出来,有意无意之间老百姓都享用一种集体记忆,一个村落有村落的故事,一个家族有家族的故事,一个部落有部落的故事,口传文学的好处就是每天都在变化,今天这个人讲,他会添油加醋,明天另一个人,他会有意无意之间做一些修改,所以民间故事越修改越好,而且是无意之中的。有很多民间故事,在后来有了寓言、象征的特征,而这些特征恰好跟80年代传入我国的西方现代文学有相通之处,直到那时候我们才认识到原来这样的东西在我们民间一直都有,我意识到之后是对民间文学做过比较细致的研究的。
  吴虹飞:我们看你的履历,可以说你是地道农村出身,小时候大部分时间是在放牧,1976年初中毕业,当过拖拉机手,这段经历对你有什么影响?
  阿 来:这段经历就是决定我这辈子的一个印象,你比如说,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城里人,披红戴花,好像去做什么,我们就回来。我尤其反感一些与我同时代的作家写知青受苦受难,你们他妈的去了几年就受苦受难,另外这帮人就万劫不复,祖祖辈辈?这么多作家到了中国的乡村,没有人跟农民站在一起,觉得他们受那个就是不应该的,而我是那一边的,直到今天我在情感上还是那一边的。
  大家经历了同样的事情,为什么对有些人就是伤害,对另外一些人就不是呢?为什么我们不能站在全人类的立场上来写呢?我们看问题只有两个角度,一,以个人的角度写,没有身份,不是工人、农民,不是共产党不是国民党;二,如果你需要一个整体的话,从全人类的角度来想一想,中间任何一个角度,什么工人的角度、党派的角度、国家的角度、民族的角度,都有很多谎言。而中国人,有一帮知识分子他们被打成右派了,后来就写成了伤痕文学,城里人下乡,就想出了知青受苦的文学,别的中国人就没有受苦吗?后来他们上了大学,现在什么坛上他们风光把持中国大权,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想到中国农民了吗?全是这帮龟孙子。
  吴虹飞:你从乡村教师到《科幻世界》的编辑,再到主编,是否也是一个主动向知识阶层渗入的过程?
  阿 来:没有。我早就是知识分子了。当时《科幻世界》需要我,又没有编制,就把我借用过去。我从编辑到主编也就是一年时间。
  我愿意去也是因为那一块政府不大管,有拿来市场化的可能性。现在时髦的都叫“文化产业”,1996年还没几个人提这个,成都那个地方也没有政策支持,后来还是做成了,当然肯定没有做到理想当中的样子。
  吴虹飞:《科幻世界》常常有一种“究天地之变”的气质,你有没有觉得文化的市场化跟文化品格是不太相容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阿来:近乎传奇的个人史(3)
阿 来:我对中国的媒体是有很多看法的。我办那个杂志,提出我们的企业文化,我说我们不是卖酱油的,我们制造的是文化,那么我们的企业文化就是赚钱加限制。我们希望能有一点点开启民智、传播知识、弘扬正义这样的东西,即使不能把所有的正义做尽。那如果我们对象是青少年,我们至少是帮他们建立科学观,培养他们的想象力,有益于世道人心。他妈的如果每天我们讲怎么娱乐、怎么休闲,制造那种虚假的东西,那我明天自杀算了。所以我说别弄什么镀金大字,写什么走向世界,就是赚钱加限制。我们现在做文化没底线,媒体就知道广告、发行,把市民阶层完全往下拉,市民本来就庸俗,你再给他加猛料……
  我们中国这么多年的发展总是滞后,事前不明白,事中我们为了短期目标,假装不知道,一定要到无以复加的时候才开始处理;文化已经在所谓产业化上走,一定要等10年、20年以后,毁掉了一代年轻人,再提出,但是很不幸,肯定不是在我们这一代。
  吴虹飞:是什么原因使你决定离开出版业?
  阿 来:两个原因,一是个人原因,因为要写小说,第二个是对现在出版业的失望。我并没有经历特别巨大的变故,而且我真的愿意把它归结成个人原因,就是有一个对当下现实极度的失望,为什么?因为我们现在很多文化上相当于一种自杀行为。
  ● 文学就是我的宗教
  吴虹飞:《尘埃落定》1994年写完,1998年才出版,据说经过十几家大的出版社,这部后来销量超过百万的小说为什么当时经历如此坎坷?
  阿 来:我当时想都没想过销量。《尘埃落定》跟当时中国人理解的小说不一样,没有这样的小说。如果我自信心不够,判断力不够,就会害怕,想我怎么写出这样的小说;第二个就是拿出来之后,有些出版社编辑都没见过,他就觉得这个书怎么可能有市场。所以他说这个题材很好,但是你要做一些修改,所谓修改就是要改得像一个小说。我当时就说,除非你明确告诉我说哪个字是错别字,可以改,别的都不能动。我的小说是用心写的,一个标点符号也不能改。
  我这个人比较固执,但更多的我觉得还是自己关于小说的一个信念,当时我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小说?这是一个对得起我这十几年辛苦写作的一个小说,而且如果有一个故乡的情结的话,这个小说也可以说是我给故乡的一个交代。
  吴虹飞:那你觉得《尘埃落定》这么畅销,跟大众对西藏的题材感兴趣有没有关系?
  阿 来:没有关系。我最怕陷入“题材决定论”,之前50年代有多少人写西藏?跟我差不多时候的也有,包括马原他们,但公众对他们其实并不感兴趣。
  我之所以写西藏也很偶然,因为我是一个西藏人。至于大众为什么关注题材,因为他没有掌握阐述、评判小说的办法,只好说是因为题材。我做出版商时,杂志每年做调查,回收几万份问卷,受众谈的跟我想的离得很远,后来我突然想到,受众他不掌握那种话语,另外他也愿意把自己的理由说得崇高一点。至于我的小说,有些人说喜欢有些人说不喜欢,因为他们不懂啊,但他们又要表达。
  吴虹飞:你说到形式,我的一个突出感觉是《尘埃落定》的语言是挺特殊的。
  阿 来:语言是一个小说的基本要素,要写一个跟人家不太一样的小说,不能靠中国人的方式,因为中国小说当下有一个误区,就是我们不看重形式。形式当然包括语言了,更多我们希望不一样的是题材,那怎么可能!既然是个艺术品,内在外在都要不一样,就好像一个人说,我衣裳穿得跟人家一样,但我里头是不一样的,这个要脱了衣服给人家看嘛!当然这个比喻不够恰当,小说的形式和题材的关系远远比一个人跟他的衣服的关系更紧密,密不可分。

阿来:近乎传奇的个人史(4)
吴虹飞:你有“要跟人家不太一样”的想法,那你有没有特别明显的叛逆期?
  阿 来:我们少年时代没有,因为那时候整个社会不允许,现在之所以有“叛逆期”这个说法,也是社会允许,小孩表现出一种反叛。但我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相对于这个社会的主流,我们可能终生都在叛逆期。
  我们不会认同这个社会不管是政治的主流还是商业的主流,会赞同一些,更多是不赞同的。这种不赞同是内在的,我们不会跳出来写博客啊,或者对媒体发出什么特别的声音,我们把这个叛逆藏得很深,这个叛逆是通过我们的作品一步一步显现出来的。
  所以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跟所谓的“80后”什么的比起来,我们对这个社会的叛逆程度是他们多少倍啊。他们只是逞口齿之快,为了一种利益在扮演,但是我们的传统理念就是我们要做一个真实的自我。而且我们的叛逆是在反思这个社会,是对社会的批判,而不是表面上跟周围格格不入,这个东西体现它只有一种途径,就是我的作品。
  吴虹飞:你在很多场合表达了这种边缘感,但实际上,《尘埃落定》得了茅盾文学奖,最主流的也是当时唯一比较官方的奖。
  阿 来:我也很奇怪。我之前写了十几年诗歌、小说,根本没人理我,到现在,可能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对很多二三流作家的关注也超过对我的。中国的知识分子对中国少数民族的东西,总的眼光是向外的,他们更愿意谈谈巴黎的左岸啊什么的,虽然我也去过那里喝过咖啡,但是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他们在中国,也只会谈几个城市,不会谈农村。我写《尘埃落定》,更多是想实现自己,压根没想过要得奖,即使《尘埃落定》得奖、畅销,但我真是想,以后我的写作大概也不会有那么多关注。比如我现在写的《空山》,客观地讲,跟它同时代的,我不说它是最好的,就是同等水平的那些作品,它得到的关注是最少的。这里头既有中国文坛喜欢拉一些小圈子的关系,也有城市里的东西,他们可以谈,但是到我们这个东西他们连谈的能力都没有,他们的知识结构就是巴黎左岸。
  吴虹飞:你在作品中更多地关注乡村,那你怎么看待目前中国乡村所面临的问题?
  阿 来:在《尘埃落定》里,乡村是一个正常的崩溃过程,其实真正的瓦解在后面,就是文化的瓦解。在西藏,藏族文化正在瓦解,整个中国的乡村其实都面临这个问题,西藏问题尤为严重,因为它整个的文化都建立在乡村的基础上,
  我们有两个角度来评判城市和乡村,如果用纯粹文化的观点,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说,如果我们把人类文明史6000年放在30万年的人类历史中甚至从猿变人的200万年中,我们跟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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