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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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山-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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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托马斯·曼自己的话来说,塞塔姆布里尼“有时甚至是作者的传声筒,但绝不是
作者本人”。塞塔姆布里尼是二十世纪初西欧某种知识分子的典型,他们由资产阶级
民主主义者蜕化为自由主义者,他们的反抗是抽象的,致力于人类解放的意愿只是
一种空想,而他们那些鼓吹阶级调和的论点,也只能以失败而告终。而纳夫塔这个
屠夫家庭出身的神职人员,却是地地道道恶魔的化身,他竭力鼓吹战争的正义性,
主张用恐怖手段来解决一切问题。纳夫塔在一次荒谬的决斗中结束自己的生命,他
的死正是他精神崩溃的表现,也象征着军国主义者决没有好下场。从纳夫塔这个人



身上,我们可以看出以后诞生在欧洲土壤上的法西斯主义的萌芽。显然,这样的人
在当时也是有一定典型意义的。
关于疗养院里专为病人作精神分析的助理大夫克罗科夫斯基,作者虽然着墨不
多,却写得有声有色。二十世纪初,弗洛伊德学说在欧洲大陆兴起,在许多国家里
蔚然成风,这在《魔山》中也作了反映。克罗科夫斯基大夫在两周一次的学术讲演
会中,大肆宣扬这种学说,口口声声说“在所有的本能中,性爱是最不稳和最危险
的,就其本质来说最易令人误入歧途,而且背信弃义”,又说什么“被禁止、被压抑
的情欲……是以疾病的形态重新出现的,疾病的症状,是情欲乔装打扮的活动形态,
而所有的疾病都是变相的情欲”。这些似是而非的论调,打动了疗养院里几十个病人
的心,大家纷纷上他的门诊室,叫他“分析”自己的潜意识。托马斯·曼在各部小
说中,始终善于反映他所处时代的特色与风貌,在《魔山》中,这点显得尤为突出。
深刻细腻的心理描写,是《魔山》的又一特色。对于主人公汉斯·卡斯托尔普
的心理状态和潜意识,作者写得尤为出色。汉斯上疗养院后的种种感受,他对肖夏
太太的恋慕和思念之情,对生与死、灵与肉等问题的思考与内省——在托马斯·曼
笔下,主人公内心深处的隐秘活动一层又一层地展开,给读者以巨大的艺术感染力。
托马斯·曼一向以描写场面与景色见长,这在《魔山》中又一次得到体现。在
《瓦尔吉普斯之夜》一节中,作者描述了病人们在狂欢节之夜载歌载舞的场面,写
得生动活泼,丝丝入扣,仿佛银幕上一个又一个的镜头在我们眼前映现。在《雪》
这一节里,作者以其生花妙笔,描写了漫山遍野的雪景,令人仿佛置身于一片银色
世界,并与雪地里挣扎的汉斯·卡斯托尔普同命运,共呼吸。至于描述克罗科夫斯
基大夫的招魂术和召唤约阿希姆亡魂的那些片段, 虽然从科学角度上看来荒诞不经,
但悬念迭起,扣人心弦,在写作技巧上值得推崇。

德国著名评论家汉斯·迈耶在一九八○年来我国讲学时,曾高度赞誉《魔山》 ,
说它是现代德国文学的范本。确实,它不但是德国文学中一部辉煌夺目的巨著,也
是世界文库中永垂不朽的精品。托马斯·曼本人对这部作品也十分珍爱。一九三九
年,他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向学生作《魔山》的专题讲演,其中有一些话意味深长。
他说: “这部小说对我来说是一部交响乐……谁第一遍读完《魔山》 ,我就奉劝他再
读第二遍,它那特殊的吸引力和风格,使读者在浏览第二遍时感到更大的兴趣和满
足。”在同一篇讲演里他又说: “《魔山》几乎已被译成欧洲各国文字;我怀着欣喜的
心情胆敢说这样的话:我的任何一部书,都没有像《魔山》那样在世界各地引起这
么大的兴趣,特别在美国。”见《托马斯·曼选集》第十二卷第四三九至四四○页,
柏林建设出版社,一九五六年。
《魔山》以其波澜壮阔的场景,磅礴的气势,细腻的心理分析,精辟的哲理,
反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欧洲风云变幻的社会现实,不愧是一部划时代的交响乐
性质的杰作。
它的社会意义和艺术价值,在现代德国小说中是无与伦比的。
最后为本书的翻译说几句话。
在翻译中篇小说《死于威尼斯》时,我为托马斯·曼杰出的写作才能和他创造
的艺术形象深深吸引住了,因此当一九八○年出版社约我译《魔山》时,我就毫不
犹豫地接受下来。当然,我知道这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不但篇幅长,而且难度



高,有许多深奥的典故和难以处理的长句,饱含哲理,外来语多,涉及的专业面又
广(包括医学、病理学、天文学、生物学、哲学及音乐等),要译好这部书,决非轻
而易举之事。我曾对照了该书的英译本和日译本,发觉译文中存在不少问题,特别
是英译本,误译及漏译之处屡见不鲜。由于种种原因, 《魔山》的翻译工作不得不时
时辍笔。回忆翻译过程中,我曾几次受到疾病的折磨,一度萌起“半途而废”的念
头;但一想到俄罗斯、日本和欧美各国早已有了这部名著的译本,我们怎能不迎头
赶上,填补我国出版界的这一空白?就这样,我日以继夜地、一点一滴地埋头笔耕,
为这项巨大的工程、这座文化建设的桥梁尽了我应尽的责任,做了我应做的工作。

鸿嘉
前言
这里我们要叙述的,是汉斯·卡斯托尔普的故事。写这个故事的目的并不是为
了他个人(因为读者将会了解到,他是一个心地单纯甚至是惹人喜爱的青年),而是
为了故事本身;在我们看来,它是值得大大描写一番的。不过为了汉斯·卡斯托尔
普着想,我们可得记住这是他的故事,而并非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的任何故事。这个
故事发生在好久以前,也可以说已完全是历史的陈迹,因此叙述时无疑须用事隔多
年的过去时态。
这对故事来说并不是什么缺点,而恰恰是一个优点;因为故事必然在过去发生,
我们可以说,它离现在愈远,故事的趣味性愈强,对写故事的人——他对过去的事
往往像术士那样,能洋洋洒洒地信手拈来——也就愈有利。对这个故事来说,情况
也是一样:它像当今许多主题一样,涉及的也是各色各样的人群,而对笔者并无丝
毫牵连。它时间上比讲故事的年代早得多,它的年份不能用日子计算,它所贯穿的
时间究竟有多长,也无法用太阳的出没来衡量。一句话,故事离现在究竟有多远,
同时间确实没有什么关系——这种说法,恐怕是作者想玩弄一下故事情节神秘莫测
令人捉摸不透的一种花招吧。
不过我们不能有意蒙蔽事实的真相。我们这个故事离现在这么远,是因为它是
在世界出现某种转折点之前——这种转折点在人们的生活和意识上留下很深的裂痕
——发生的……它发生在——或者我们故意避而不用现在时态——它曾发生或已经
发生在很久之前,发生在那些遥远的日子里,也就是在世界大战以前的社会里;在
这次大战爆发时,有许多事正好从头开始,但一旦开始就几乎不会终止。不错,它
是在大战之前发生的,尽管离大战的时间并不太远。不过,故事发生得愈“早”,它
不是就愈鲜明地富于“过去”的特色,因而也更为完整,更有传奇性?此外,我们这
个故事就本质来说,就处处体现出传奇的风味。
下面我们就要将它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叙述一番——哪个故事会因它所需的
时间与空间而显得过短或过长呢?我们不怕人们责难,说我们过于追求细节;我们倒
倾向于这样的观点:只有详尽的情节才能真正引人入胜。
因此,笔者对汉斯的故事并非一挥而就。一星期七天的时间是不顶用的,七个
月也不够。最好他事前不要讲明,他为这篇故事埋头构思究竟花了他一生中多长时
间,天晓得,时间居然要花七年哩!



现在我们就开始吧。
到达(1)
一位纯朴的青年在盛夏时节从家乡汉堡出发,到格劳宾迪申的达沃斯高地①旅
行。他准备乘车作为期三周的访问。
不过从汉堡到那儿,有一大段路程;跟这么短的逗留时间相比,旅途确实显得
十分漫长。旅行时得经过好几个国家的土地,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山,从德国南
部的高原,一直往下驶向施韦比施海海滨,再从那儿乘船越过波浪翻滚的海面,一
路经过一些过去认为是深不可测的峡谷。
从那儿起,本来是广阔的、循着一条直线前进的路程中断了。路上得有一番停
留和转折。在瑞士境内罗尔沙赫地方,又得仰仗铁路,但目前火车只开到兰德克瓦
尔特②,这是阿尔卑斯山旁的一个小车站,人们非在这儿换车不可。这里,你得在
寒风瑟瑟而景色并不怎么动人的地方伫立好一会儿, 才能登上一列路轨狭窄的火车;
当火车小而异常有力的发动机启动时,真正动人心魄的旅程方才开始。火车沿着陡
峭的山坡一个劲儿往上开去,似乎不想停息下来。兰德克瓦尔特车站的地势并不怎
么高,但此刻火车却在巉岩峭壁中间费力地奔驰,一直朝阿尔卑斯的高山上驶去。
汉斯·卡斯托尔普——这是这位青年的姓名——独个儿坐在灰色坐垫的小车厢
里,身边放着一只鳄鱼皮手提包,这是他的舅舅和养父蒂恩纳佩尔参议③(我们在这
儿只匆匆介绍一下他的名字)送给他的礼物。他还带了一卷旅行毯和冬季大衣,大衣
挂在车厢的一个衣钩上。他坐在卸落的窗口边,由于下午的天气越来越凉,这位娇
生惯养的青年就把那件时髦的、丝绸织成的夏季外衣的领子翻上来。在他旁边的座
位上,放着一本名叫《远洋客轮》的杂志,旅程一开始,他就不时阅读,但现在却
让它搁在一边。机车引擎轰隆轰隆地喘着气,烟雾吹入,在书籍的封面上沾了不少
煤灰。
这位青年人涉世未深,两天的旅程就把他跟过去的世界隔得远远的,所有称之
为责任、志趣、烦恼、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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