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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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难寻-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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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就是救自己(2)
“没错。”老妇人说。
  “哎呀,即便他用那把刀把心脏的每一寸都切到,他懂的仍然不比你我多。您跟我赌什么?”
  “我不赌。”老妇人明智地说,“你从哪儿来,史福特利特先生?”
  他没回答,只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草和一沓卷烟纸,一只手娴熟地给自己卷了根烟,把烟叼在嘴里,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在鞋子上划着了。他举着燃烧的火柴,似乎在研究火光的奥秘。火柴就要烧到手了,女儿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指着他的手,冲他直摇手指,可就在火要烧到他的一刹那,他弯腰用手围成一个圈儿,像是要烧鼻子似的点着了烟。
  他抛掉了熄灭的火柴,向夜晚吐出了一个灰色的烟圈儿,脸上露出诡异的神情。“太太,”他说,“现在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我可以告诉您我叫汤姆?T史福特利特,打田纳西的达沃特来,但您以前从没见过我,您怎么知道我没在说谎?太太,您怎么知道我不叫阿龙?史巴科斯,打佐治亚的辛格伯瑞来?您怎么知道我不是打阿拉巴马露西来的乔治?史毕兹?您怎么知道我不是打密西西比图拉弗斯来的汤姆森?布莱特?”
  “我对你一无所知。”老妇人不耐烦地嘟哝。
  “太太,”他说,“人们不在乎自己怎么说谎。也许我能告诉你的只是,我是个男人。但是太太,您听我说,”他说完顿了一顿,让语调放平稳一些,但平稳中隐含着威胁,“男人是什么呢?”
  老妇人用牙床磨起了一粒种子。“那个铁皮箱子里装着什么,史福特利特先生?”她问。
  “工具,”他说着向后退了一步,“我是个木匠。”
  “要是你到这里找活儿干的话,我倒是可以供你饭,给你个住处,但不会给钱。我得把话说在前面。”她说。
  她的话没有马上得到回答,他背靠一根支撑着廊顶的柱子,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太太,”他慢吞吞地说,“对有些人来说,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老妇人一言不发地摇着身子,女儿盯着他脖子上上下滚动的喉结。他告诉老妇人,几乎没有人不喜欢钱,可他会追究人生的意义。他问她人是为钱而生,还是为别的什么。他问她以为自己为何而生。她没理会,只是坐在椅子上摇着,暗想一个独臂人是不是能给她的厕所换个新屋顶。他问了很多问题,她都没理会。他告诉她他二十八岁,干过多种营生。做过福音歌手、铁道搬运工的工头、殡仪馆的助手,在电台里跟罗伊叔叔和红溪牧童罗伊叔叔和红溪牧童(Uncle Roy and his Red Creek Wranglers)是奥康纳最喜欢的一支电台乐队。一起做过三个月的节目。他说他为国家扛过枪,打过仗,流过血,去过所有国家,所到之处,都能看到一些无法无天的人。他说他小时候,大人可不是那么教他的。
  一轮将满的黄色月亮浮现在无花果树的丫杈之间,像是要和小鸡一起在那里栖息。他说人得去乡下看看才能全面认识世界,他说他希望自己住在一个像这里这么荒凉的地方,这样他就能每晚看到太阳像遵照上帝旨意似的落下山头。
  “你结婚了还是单身?”老妇人问。
  他沉默良久。“太太,”他终于开口问道,“现今你如何能找到一个纯洁的女人呢?我能搞到手的那些贱货我都看不上。”
  女儿的头低低向下垂去,几乎要垂到膝盖以下了,头发披散下来,在眼前形成一个三角形,她透过这扇门向他看去。突然,她一头扑倒在地,忍不住抽泣起来。史福特利特先生把她搀起,扶她坐回椅子上。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救人就是救自己(3)
“她是您的小女儿吗?”他问。
  “独生女。”老妇人说,“她是世上最可爱的姑娘。拿什么来我都不换。她也很聪明,会扫地、做饭、洗衣、喂鸡、锄草。就是拿一盒珠宝来,我也不换。”
  “不要换,”他和蔼地说,“别让任何男人把她从身边带走。”
  “冲她来的男人,”老妇人说,“都得在这附近安家。”
  黑暗中,史福特利特先生的目光聚焦在远处汽车保险杠的闪光部位。“太太,”他突然举起了那段残臂,好像它可以把她的房子、院子和水泵都圈住一样,“这个种植园里还没有哪样东西是我修不了的。您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个只有一只胳膊的门外汉。我是个男人,”他脸色阴沉、不卑不亢地说,“即便我并不完美。我有——”他勾起手指去敲地板来强调他下面要说的话,“健全的精神!”他把脸从暗处投进了门缝里透出的那束光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像自己都被这番遥不可及的言辞吓住了。
  老妇人对此并没有多大兴趣。“我有言在先,你可以在这儿待着,挣口饭吃,”她说,“要是你不介意住在那边那辆车里的话。”
  “嘿,听我说,太太,”他愉快地笑着说,“以前修道士还睡在自己的棺材里呢。”
  “他们的条件可赶不上咱们。”老妇人说。
  第二天一早,他就忙着修整厕所的屋顶了,女儿露西奈尔坐在一块石头上,看他干活。自打他来了一周,这里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修好了前后台阶,新建了个猪圈,补好了篱笆,教会了露西奈尔说“鸟儿”这个词,她之前可什么也听不见,一个字也不会讲。那个高个姑娘小脸儿红扑扑的,跟着他跑前跑后,一边拍手一边念叨着:“鸟,鸟……”老妇人远远地看着,心里暗自高兴。她渴望能得着个女婿。
  史福特利特先生睡在汽车后排又窄又硬的座位上,脚得伸到后窗外面去。他把剃须刀和一罐水放在一个充作床头柜的板条箱上,让一小块镜子靠在后挡风玻璃上,将衣服抚平挂在之前安在车窗上的一个钩子上。
  晚上他坐在台阶上闲聊,老妇人和露西奈尔使劲摇着椅子分坐在两边。在深蓝色天空的映衬下,老妇人身后的三座小山黑魆魆的,空中繁星闪烁,月光拂过小鸡,在山间来回穿梭。史福特利特先生指出,他之所以整治了这座种植园是因为他个人对它有特别的偏爱。他说他甚至想让那辆车跑起来。
  他掀开前盖,研究了一下机械装置。他说造这辆车的年头,是实实在在造车的年头。他说,现在,一个人上一颗螺丝,又一个人上一颗螺丝,换一个人再上一颗螺丝,这样,一个人只上一颗螺丝。所以现在买辆车才会那么贵,你要给所有这些人付工钱。要是只付一个人的工钱,买车就不会花那么多钱了。要是有人对造车有特别的偏爱,那就能造出更好的车来。老妇人同意他的观点,认为确实如此。
  史福特利特先生说,这个世界上的问题在于没有人尽心了,没人肯下工夫多费点儿力。他说要是他没有尽心,没有下足够的工夫,他就不可能教会露西奈尔说一个字。
  “再教她说点别的,”老妇人说。
  “您想让她再说点儿什么?”史福特利特问。
  老妇人张开没牙的嘴巴开心地笑着,笑声中充满了暗示。“教她说‘甜心’,”她说。
  史福特利特先生已经知道她的心思了。
  第二天,他对着汽车捣鼓起来。那天晚上,他告诉她要是她能买一根风扇皮带,他就能让车跑起来。

救人就是救自己(4)
老妇人说她可以把钱给他。“你看到那边那个姑娘了吗?”她指着一英尺外席地而坐的露西奈尔问。问话的时候,她盯着他,即便在黑暗里,眼睛也闪着蓝光:“要是有人想把她带走,我会说‘世界上没有人能把那个甜妞儿从我身边带走!’但如果他说‘太太,我不想把她带走,我想和她一起待在这里’,我就会说‘先生,我不会怪你。要是我能有个固定的住处,守着这么个甜妞儿,我也不会放过的。你可不傻’。我会这么说。”
  “她多大了?”史福特利特先生一副随便问问的样子。
  “十五六岁,”老妇人说。那个姑娘已经要三十岁了,但未经世事,很难让人猜出真实年龄。
  “给它刷层漆会更好,”史福特利特先生建议,“您总不想让它锈掉烂掉吧。”
  “我们以后再说。”老妇人说。
  第二天他去了城里,买回了他要的零件外加一罐汽油。天近傍晚的时候,从棚子里传来一阵可怕的声响,老妇人从屋里冲出来,心想露西奈尔是不是犯病了。露西奈尔坐在鸡笼上,跺着脚尖叫:“鸟!鸟!”但她的叫嚷被汽车的声音盖过了。随着一连串的突突声,汽车从车棚里冲了出来,车开得很凶猛,但自有一种庄重的气派。史福特利特先生笔直地坐在驾驶座上。他神情严肃,不卑不亢,好像他让死人活转过来了。
  那天夜里,老妇人摇着椅子坐在门廊上,开口就谈正事。“你想要一个纯洁的女人,对不对?”她深表理解地问,“你不要那些贱货。”
  “是的,我不要。”史福特利特先生说。
  “一个不能说话的人,”她接下去说,“既不会跟你顶嘴又不会说下流话。这就是你要的。就在这里。”她指着抱起盘着的双脚坐在椅子上的露西奈尔说。
  “没错,”他承认,“她不会给我惹麻烦。”
  “星期六,”老妇人说,“我和你还有她可以开车去城里把婚礼办了。”
  史福特利特先生在台阶上调整了一下站姿。
  “我现在还不能结婚,”他说,“结婚是要钱的,我没钱。”
  “你要钱做什么?”她问。
  “这是需要钱的。”他说,“这年头大家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想,我要是结婚的话,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她娶了,而不带她出去见识见识。我是说我要把她带到宾馆里好好享受一下。我可不会和温莎公爵太太温莎公爵太太(Duchesser Windsor),即辛普森夫人,英国爱德华八世(温莎公爵是其逊位后的爵位)的妻子,曾是轰动一时的新闻人物。结婚。”他斩钉截铁地说,“除非我可以把她带到宾馆里给她吃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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