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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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惊讶-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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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战战兢兢地给家里写信。爸又去借钱。远远近近的人,都再不愿借给他了。他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整整走了三天,一分钱也没借到。真的,我一点也不怪那些人。我感谢那些曾经借钱给爸的人;哪怕他们从没给爸借钱,爸上门的时候,能递杯水喝,说话和气一些,现在见面,我也会敬一支香烟。爸那时候的处境,谁知道他有没有偿还能力啊。
  爸借不到钱,就找成谷成米商量,说卖房吧,只有卖房了。成谷说,你好不容易建起三间房,卖了怎么办?爸说,我还强健,加上你们也大了,再修一间就是。爸还说,即使修不起来,你们也放心,成豆醒事了,知道用功了,将来不要家里的房。成谷很伤感,他是为爸伤感。沉默许久,爸说:“成米,你给村里人递个信,就说我们卖房,卖那间新砖房,只有新砖房才能多卖两个钱,成豆将来上了大学,反正还需要钱的。”成米一直没发言,爸让他去放信,他也不去。爸就来了火气,骂他,搭着成谷一起骂。成米这才说:“不要放信了,我买。”
  那时候,他还没找到对象,他真是有远见哪。爸和成谷都很吃惊,只是吃惊的内容不同。成谷在想,他哪来的钱买房?爸吃惊是因为高兴,毕竟有了买主,他当然高兴。接着问成米愿出多少价。成米说:“两百。”一间新修的大砖房,他就给出了这个价钱!爸听了哈哈大笑,紧接着泪流满面,继之号啕痛哭。成谷骂成米,说他不要天良。成米冷着面孔,说卖就卖,不卖请别人买去,反正他就出两百。当晚,再不说这件事,因为爸伤心得不能自已。第二天一早,成谷就要去村里放信,爸却拦住了他,说卖给成米算了,成谷要反驳,爸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事后,爸给成谷解释,说急需用钱的人,别人也出不了好价,更重要的是,房子是他亲手修起来的,就卖给自己的亲人吧,哪怕他只出二十块呢。说罢又是一脸的老泪。
  最可恨的是,成米根本就没给齐,他只给了一百三十块,就赖着不给了。后来我面临失学,爸找他要,他就明确表态,说他不认账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就从学校里跑了回来,爸差点打断我的脊梁骨,我依然不去上学。
  我伤了爸的心,也救了爸的命。
  成米真够聪明的,他的一百三十块钱,也是偷卖家里粮食得来的,这谁都知道。
  他实在是太聪明了。
  爸,你不要想这些,我也不想这些。我只求你把家分了。成米虽然有一间砖房,可那是他买的,钱没给完,可你没让他立字据,说不清楚了,算了。房子该怎么分就怎么分,他们一户一间,我跟你住老房子。你不要老是害怕我找不到女人。如果哪个女人看我房子破烂就不跟我,我也不会要她。看得上我的人少,我看得上的人同样少。把苗青那样的女人接进屋,除了完成结婚的习惯,还得到了什么?这世间的男女,配错的确实有,但多数情况下,还是草配草花配花稀糊糊配南瓜,你家里就是明证,成谷找到小夭,成米就只能找到苗青。至于我嘛,自有跟我配得上的人。你怪我不做农活,我承认,但我并不是懒惰……你放心好了。我现在不求你别的,只求你赶快把家分了,一大家人窝在一起,就像在一个浅坑里放了一大堆鱼,即使不因为缺氧死掉,也会互相磨破鳞甲,其结果是:仿佛谁都没错,但谁都难逃厄运,最后清算的时候,谁都是无辜的,只有你这个当家长的才是凶手。
  

成豆(3)
这又是何苦呢!
  “成豆,成豆,就等你了!”
  广汉又在喊我打麻将了,我得去,你骂我我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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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青(1)
不行就是不行,没道理可讲。为什么成谷和小夭该要边上的那间房,我和成米该要里面的这间?很明显,边上那间有伸发的余地,只要请上两个小工,把地基砌高一尺,就可以轻轻松松地立起一间新房,而里面的这间,夹在朱大娘和成谷中间,伸个懒腰也伸不直!这明摆着是欺负人嘛!你那么聪明,结果连这一点也看不出来?我之所以嫁给你,不就是听人说你聪明吗,哪知道你是假聪明!
  不要看你那鬼小说了,那玩意儿帮不了你。我只读过五册书,到现在除了认得自己的名字,什么都忘了,但我一下子就能分清这件事情的得失,而你呢,开家庭会的时候抱着小说看,现在还是抱着小说看,你到底有没有个主张?
  看我不撕了你这破东西!
  瞪着我怎样?撕了就撕了,省得你依仗它假模假势地装聪明。看来我是彻底被骗了,我根本就不该嫁给你,当年那么多人追求我,其中还有当时的计生干,现在的镇秘书,我为啥就嫁给你了呢。这都怪我妈,她说那个姓李的秘书当计划生育干部的时候,对人太刻毒。我们村艳红生了头胎,第二胎怀了六个月,他找来四个汉子,把躲在牛槽里的艳红拉出来,艳红挺着大肚子逃跑,他带人一路追去,追到大荒田,艳红踏虚了脚,滚进田里,他一步上前,踩住艳红的奶膛,解开她的腰带,猛地往下一扒拉,吆喝人在她肚子上锥了一针。大荒田里有水,艳红爬起来的时候,浑身湿淋淋的。她差点疯了,要不是妈成天白日去劝她,她一定疯了。妈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艳红与我们家八竿子打不着,还为地界的事跟我吵过架,可她偏偏识不出好歹,对人家那么好。
  收拾了艳红,他又带人去兴明家。兴明的女人怀了七个月,但不藏不躲,表示马上去镇医院堕胎,兴明还去五娃开的店子里买了好烟孝敬他,他就没下手,只是说要在兴明家吃饭。兴明的女人是癞子,为礼貌起见,村里人不把她叫癞子,而叫奶子。她的那对奶子的确大得吓人,比她矮的人从她身边过,不自觉地就跑得很快,生怕掉下一只来砸烂了自己的头。对他在兴明家吃饭,兴明早有防备,把唯一的生蛋母鸡藏在圈里,并且用蒲团把洞口堵了。开饭时,他看见除了猪肉,就没别的荤菜,很不乐意,好在兴明两口子嘴巴甜,一口一个李书记。他姓李,那时候只是计生干,没当什么书记,可兴明两口子有心眼,知道叫他李书记,他就高兴。饭吃到中途,那只该死的老母鸡突然咯咯咯地出声。鸡圈就在火房里,离饭桌不过四五步远,那叫声多刺耳啊。他狠狠地瞪了兴明一眼,将筷子一扔:“你就以这种态度胡弄干部?!”起身走到圈门边,将蒲团扔到院坝里去,一爪把鸡抓出来,像绞绳子似的绞鸡脖子,之后猛地一扯,鸡脖子就拧断了。他把鸡脖甩到了兴明女人的大肚子上,把鸡身甩到了兴明的脸上。兴明两口子哪敢吱声——艳红的下场,村里谁不知道啊。兴明规规矩矩地烫了鸡,一半红烧,一半汤炖,他才满意了。事后还警告兴明,说以后不管是不是他来,只要他听说兴明胡弄干部,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是做得到的,别看他只是个计生干,可他是能人,打整了你,你分明知道是他打整了你,却放不出屁来。这样的人,办法多,路子广,迟早要发迹的:他现在不是当秘书了吗?说穿了,计生干根本就不算干部,而是镇上从各村招聘来的,跟我们一样,都是泥脚杆农民;现在他就不一样了,做了镇秘书,就是正儿八经的干部了。那么多计生干,只有他一个人挤进了镇政府,可见他的本事了。
  李秘书就是那次抓艳红的时候看见我的;其实以前也看见过,只是没引起注意。可那次他注意我了。他解艳红腰带的时候,我正从田的那头走过来,他把艳红的裤子扒下去时,我恰好走到他们身边。我看见艳红稀疏的毛,在滚圆的肚子底下,像不爱整洁的男人留的胡须。我骂了一句:“脏!”他抬头恨了我一眼,可马上发现我骂的不是他,而是艳红,就对我笑了。不久,他就托人来向我求亲。说真的,我也喜欢他。艳红跟我吵过架,他对艳红那么狠,当然就是对我好了。再说,他穿着西装,连长相也很阔气,他拿一根脚趾头,也比过你成米……都怪我妈,她一听说是他来求亲,顿时就没好话:“我不想让我女儿断子绝孙!”妈这是骂他做事太毒。可他不计较,也不泄气,继续托人向我求亲。他每次托的人都不同,可见他交际很广。
   。。

苗青(2)
妈不同意,我就跟妈使性子,十天半月不跟她说话,她煮的饭我也不吃。村里有人笑话我,说我熟了,夹不住了。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我才不管呢。
  本来,妈的心已经软了,再熬一阵子,就会松口,没想到年底发生了另外一件事。说起来还是怪艳红那骚货……他没完成任务知道吗?不是没管理好计划生育,恰恰相反,是他管理得太好了,没完成上缴超生款项的任务。每年,县里给区里定了任务,区里给镇里定了任务,镇里给村上定了任务。他没完成任务,就再一次跑到我们村来找艳红。
  艳红差点被他整疯,见到他哪有好声口?她正在给她三岁的女儿系辫子,见他走来,艳红抓住辫子,将女儿朝他扔去。她太心急,只想到打他,不知道手里的东西是自己的女儿。小女儿发出一声尖叫,重重地摔在地上,幸好没出大事。他抱起女娃,又是亲又是哄,还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糖果。艳红夺过女儿,气吼吼的,又要去找凶器,他拦住艳红,涎着脸说:“艳红,我求你一件事。”艳红讥笑道:“你求我?”她觉得他在耍花招。我们那村里,百姓见了干部,打嗝也没功夫,一心就提防干部们耍花招。可这一次他不是耍花招,当真有事求艳红,他说:“艳红,你再生一个吧。”
  这勾起艳红无限的伤痛!她想起自己被几个大男人按倒在大荒田里的情景,想起那呵护了六个月的孩子怎样血血水水地流出来,就哭。他说:“真的,你再生一个吧,本来,超生一个罚款一万,这次我只罚你三千。”艳红用红肿的双眼看着他,嘴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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