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遭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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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遭遇皇帝-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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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留恋那逝去的光辉岁月,只好端着酒杯,倚着东楼栏杆,惆怅地眺望长安道上的雪,但那已是别人的风景了,能不让这位告密专家暗然神伤嘛!被抛弃的小人,比作长门之怨的弃妇,还要痛不欲生啊!
  王安石罢相后,也就真成了话本小说里的“拗相公”了。
  在金陵赋闲时的一首《桂枝春》,写尽他失落无依的心态。“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正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斜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六朝旧事如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金陵这个地方,是王安石的发迹之地,当时,求才若渴的宋神宗,一天几道诏书,要他到开封去任相国。现在,过气政客,失意明星,落魄文人,和不修边幅的前宰相,再度出现在金陵,那百无聊赖的萧瑟悲怆情绪,与“城东不斗少年鸡”苏轼,他的斗而不败,愈败愈斗的对手,毫无共同之处。
  不过,在钟山脚 下,苏东坡,倒有机会与王安石相遇。
  “东坡过金陵,荆公野服乘驴,谒于舟次。东坡不冠而迎揖曰:‘轼今日敢以野服见大丞相!’荆公笑曰:‘礼岂为我辈设哉?’东坡曰:‘轼亦自知相公门下用轼不着。’荆公无语。乃相招游蒋山。在方丈饮茶次,公指案上大砚曰:‘可集古人诗,联句赋此砚。’东坡应声曰:‘轼请先道一句。’因大唱曰:‘巧匠斫山骨,’荆公沉思良久,无以续之。乃起曰:‘且趁此好天色,穷览蒋山之胜,此非所急也。’田画承君,是日与一二客从后观之,承君曰:‘荆公寻常好以此困人,而门下士多辞以不能,不料东坡不可以此慑伏也。’”
  王安石最后的失败,倒不是正人君子把他挤出朝廷的,老实说,善与恶较量,善是绝对不会操胜算的。相反,恶与恶斗,倒必有一场全武行的好戏。王安石实际是败在了他一手提拔的吕惠卿手里。
  苏轼在南京见到下野的拗相公时,还曾好心地关注他过去一些政治上的举措得失。他连连摆手说:“别问我,别问我,现在已是吕惠卿主政了。”而且还神秘兮兮地对苏轼嘱咐,“此话出于我口,入于你耳,万万不可为他人所知。”
  

乌台诗案(4)
他如此小心谨慎,紧张其事,不是没有来由的。由于王安石当年给吕惠卿写过一封私下的信,上面特地注上一笔:“勿使上知”,也就是不要让皇帝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结果,这个可以说是更坏的小人,彻底的两面派,随时准备反戈一击的叛卖者,把这封“勿使上知”的信件,交给了皇帝,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了。
  王下台以后,过度失落造成心理的极不平衡,时常“喃喃自语,有若狂人” 地发作歇斯底里,还用手指对空书写“福建子”三字,一写就是半天。他为什么写这三个字呢?因为把他整苦了的吕惠卿,是福建人的缘故。据野史:王安石临死的前一天,在野外骑驴独行,他看见一位农妇向他递交诉状,然后就消失不见了。回到家后,一摸衣袋,那份诉状也无影无踪,但他确切记得当时,是很认真地接过来放得好好的。这样,越想越怕,第二天,就在恍惚和惊吓中而死去了。
  从此,他就固定在这个无法令人尊敬的形象上,而苏东坡呢?凡他足迹所至的地方,无不给后人留下景仰,留下诗文,留下在挫折中不屈不挠的身影,留下做一个光明磊落文人的风范。历史的价值,也就体现在这种公平上了,否则,小人岂不更得志了嘛!
  

蔡京与宋徽宗(1)
在故宫博物院的珍藏品中,有一幅《听琴图》,是赵佶的自画像,他坐在树下弹琴,有点诸葛亮唱《空城计》的架势。听众有两位,一位灰衣人,带个小僮,一个红衣人,正襟危坐。据说,这就是蔡京,在那儿装孙子,表示被音乐陶醉,魂梦不知所依的样子。画的上方,还有“臣蔡京谨题”的一首诗,其中两句,“仰窥低审含情客,似听无弦一弄中”,雅得那么俗,可又俗得那么雅,真他妈的会吹捧。帝将相入画,相为帝题诗,这文人丞相,这文人皇帝,真如暹逻双胞胎那样珠联璧合,臭味相投。
  宋人罗大经《鹤林玉露》丙编卷之六载:
  “有士大夫于京师买一妾,自言是蔡太师府包子厨中人。一日,令其作包子,辞以不能。诘之曰:‘既是包子厨中人,何为不能作包子?’对曰:‘妾乃包子厨中缕葱丝者也。’”
  这个蔡太师,就是北宋末期的大臣蔡京。他画好,诗好,字好,文章好。当然,误国殃民,贪赃枉法,窃弄权柄,恣为奸利,也是“好”得不得了,最后,亡国了事。
  我们在《水浒传》,在《金瓶梅》,在《大宋宣和遗事》这三部古典白话小说里,读到了他。一般来讲,历史人物都在史籍中存在着,而他却进入口述文学的话本范畴,被说话人予以演义,说明这个人物是值得或者应该予以口诛而笔伐之者。
  这一点,与明朝的严嵩,成为舞台丑类的境遇颇为相似。明万历年间,好几出戏曲,如《丹心照》、《鸣凤记》、《一捧雪》、《万花楼》,都以严氏父子为戏剧主角的形象出现。因而蔡京、严嵩,与其它中国历史上权奸兼巨贪的,如汉朝的梁冀,唐朝的元载,清朝的和痪∠嗤牡胤健
  梁冀,纨裤恶少,元载,稍解文墨,和灾模獍嗳耍ǎǹ掷康貌淮螅ǹ掷痰貌欢啵瘢ǹ肿龅貌簧酰铮ǹ址傅貌恢兀淙辉诨龉昝裾庖坏闵希鞘且宦鱿嗤ǖ模怯Ω贸腥希饬轿唬挥形难Р呕痪咭帐踬鞲场Q厢缘氖徊俊额陨教眉罚吹孟嗟背錾叹┑氖⑹椤⒒蛴任
  在中国历史上,作为文人,能够像蔡京,像严嵩,把皇帝玩得团团转,不是皇帝把他们耍了,而是他们把皇帝耍了,当数着这两位大师了。一般来讲,当文人遭遇帝王,不幸者多,幸者少。而蔡和严,则是幸中之幸,绝无仅有的幸运儿,这是不得不刮目相看的。所以,名列顶级害虫的排行榜,成为绑在耻辱柱上的罪人的这两位,千古以来,受到谴责和批判的同时,都少不了拉出他们的主子陪绑。
  蔡京的故事尤其多一点,这个曾经拥有天大的权力,曾经贪下天大的财产,曾经陪着那个混账帝王宋徽宗,将北宋王朝玩到亡国的,坏得不能再坏的败类,最后的下场,却是谁也无法想象得到,竟活活地被饿死掉了,这样的一个离奇情节,着实匪夷所思。与罗大经这则随笔所述及的,其侈靡豪富,其穷奢极欲,其享尽荣华富贵的一生,反差之强烈,对比之悬殊,令人咋舌。
  这真让人不得不信世间确有“因果报应”这一说了。
  如果厨娘所言为实,可想而知,太师府的厨房里,有缕葱丝者,那也必有剥蒜头者,摘韭菜者,切生薑者的各色人等,是毫无疑问的了。连料理佐料这般粗活,都如此专业化分工,以此类推,红案白案,酒水小吃,锅碗瓢杓,油盐酱醋,更不知该有多少厨师、帮手、采买、杂工,在围着他的这张嘴转。即使当下一个五星级大饭店的餐饮部门,也未必细到连缕葱丝都专人负责。由此可见,这位中国历史上数得着的权奸,也是中国历史上数得着的巨贪,在其当朝柄政,权倾天下,为非作恶,丧心病狂之际,那腐败堕落,淫奢靡烂的程度,到了何等猖狂的地步。
  一般来讲,害虫的出现,不奇怪,封建社会是一人说了算的官僚政权,是毫无监督的专制统治,从来就是滋生贪官污吏的土壤。而大的害虫出现,还得要有一个纵容,支持,包庇,给他们撑开保护伞的最高统治者。没有皇帝撑腰,无论梁冀、元载、蔡京、严嵩,还是和豢赡芤惶煺谔欤乓皇赖摹R虼耍灰崞鸩叹偷蒙婕罢再ァ6档交杈位兆冢喜涣饲3兜郊槌疾烫ΑK┫褚桓咚┝街或祢疲巡鹉逊郑脖牟涣怂
  

蔡京与宋徽宗(2)
蔡京(1047…1126),福建仙游人,字元长,为徽宗朝“六贼”之首。“元祐更化”时,他力挺保守派司马光废免役法,获重用,绍圣初,又力挺变法派章惇变行免役法,继续获重用,首鼠两端,投机捣把,是个被人不耻的机会主义分子。徽宗即位,因其名声太臭,被劾削位,居杭州。适宦官童贯搜寻书画珍奇南下,蔡京变着法儿笼络这位内廷供奉,得以重新入相。从此,赵佶像吃了他的迷魂药一样,言出必从,计无不售。从此,无论蔡京如何打击异已,排斥忠良,窃弄权柄,恣为奸利,宋徽宗总是宠信有加,不以为疑。
  所以,朝廷中每一次的反蔡风潮掀起,宋徽宗虽然迫于情势,不得不降黜一下,外放一下,以抚平民意,但总是很快地官复原职。从他登基的崇宁元年(1102年),任蔡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起,到靖康元年(1126)罢其官爵止,二十多年里,赵佶四次罢免了他,又四次起用了他。最后,蔡京年已八十,耳背目昏,步履蹒跚,赵佶还倚重这个老年痴呆症患者,直到自己退位。
  任何一位领导人,轻信失察,用人不当的事,难免发生。看错了人,看走了眼,被假象蒙蔽,作错误决策,把处理品当优等货,把三类苗当好庄稼,把伪君子当正派人,把野心家当接班者,这都是可能的。但通常,可一可二不可三,宋徽宗甚至于四,一错再错,错上加错,实在是不可救药得很。
  一个好皇帝,碰上一个不好的宰相,国家也许不会出问题,一个不好的皇帝,碰上一个好宰相,国家也许同样不会出问题;但一个不好的皇帝,碰上了一个不好的宰相,那这个国家就必出问题不可。北宋之亡,固然亡在不好的皇帝赵佶手里,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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