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遭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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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遭遇皇帝-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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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于返程中病逝于常州。这位东坡先生,一辈子犯小人,一辈子在不幸当中,一辈子在他们的折磨下为文求生。
  在元·脱脱所著的《宋史·苏轼传》里,有这样一句话:“(苏轼)自为举子至出入侍从,必以爱君为本,忠规谠论,挺挺大节,群臣无出其右,但为小人忌恶挤排,不使立于朝廷之上。”
  当时,朝廷就是权力,小人们利用包围住皇帝的机会,给这位文学史上的巨人,制造了一生麻烦。尤其以整人为业的文人型小人,对于大师才能的嫉妒,声名的仇视,影响之大的反感,往往是要加倍报复的。
  宋·朋九万编的《乌台诗案》,是苏东坡第一次受挫的实录,也是一次文人型小人嘴脸集大成的汇编。
  乌台是北宋首都开封的御史衙门所在地,因为那里有些树木,聚来不少乌鸦,叫声不断,故而得名。这件在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间发生一桩文字狱案,是由御史们发起的,故而称之为“乌台诗案”。
  中国的文字狱,通常是由皇帝发难,这一次比较独特,是由王安石所提拔安排的御史,出于帮派的阴暗目的,把反对新政的苏轼,当作目标,进行一次精心策划的政治陷害,实际是王安石对政敌大清洗的一个部份。
  王安石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但在整治他的文学劲敌方面,却表现得相当小人。如果他不写诗,不为文,只是一位当朝宰相的话,他对苏轼不会表现出太多的兴趣。坏就坏在他是个文人,而文人要整文人的话,就混杂了一种可怕的嫉妒心理,那种燃烧起来的仇恨,连最起码的理智也不顾的。
  当时,一些正直御史,都让王安石给逐出乌台,他用了一些与他臭味相投,品质卑劣的小人。其中有一个舒亶 ,此人也会写几首小令。凡在文学界没有多大才能,可又不甘寂寞的人,一是靠文学以外的手段,搞倒写得比他好的人,达到文学上的目的。此人很有心机,为王安石的嫡系,一直注意苏轼的诗文,在字里行间,搜集可以致其死命的把柄。当王安石对反新政,反变法的司马光等人,发起进攻时,舒亶秉承王的意思。给皇帝上了一份参奏,告苏轼罪状如下:
  “包藏祸心,怨望其上,讪谤谩骂而无复人臣之节者,未有如轼也。盖陛下发钱以本业贫民,则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课试郡吏,则曰:‘读书万卷不论律,致君尧舜知无术。’陛下兴水利,则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陛下谨盐禁,则曰:‘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其它触物即事,应口所言,无一不以讥谤为主。”他的结论是:“按轼怀怨天之心,造讪上之语,情理深害,事至暴白,虽万死不足以谢圣时,伏望陛下用治世的重典,付轼有司,论如大不恭,以戒天下之为人臣子者。”
  李定,也是御史,继舒亶以后,也参奏苏轼,形成集团攻势。“轼先腾沮毁之论,陛下稍置之不问,容其改过,轼怙终不悔,其恶已著,此一可废也。陛下所以俟轼者可谓尽,而傲悖之语,日闻中外,此二可废也。鼓动流俗,言伪而辨,当官侮慢,行伪而坚,此三可废也。陛下修明政事,轼怨不用己,遂一切毁之,以为非是,此四可废也。”什么叫“废”,实际是“杀”的意思。
  

乌台诗案(2)
宋神宗对苏轼诗文印象不错,仁宗皇后对苏轼为人为政的评价更好,但经不起这帮小人的再三撺掇,而且舒亶整理了四大本子上纲上线的黑材料,送呈御览。这些档案资料后来因为金人南侵,北宋灭亡,政府逃往江南途中,于兵荒马乱中一路散失,才被有心搜集的朋九万收藏。
  于是,派中使皇甫遵到湖州,将苏轼押往开封,接受乌台御史的审判,罪名就是他借写诗宣泄不满,这也是古往今来发动文字狱的小人们的惯技。
  凡整人过度的积极份子,通常都伴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也是我们过去亲身经历的政治运动中,所深刻体会的。他们无非是想通过非正常的竞争手段,获得从正常途径得不来的一切。因此,为达到比正常途径更丰厚的回报率,在手段的使用上,随着恶的程度增高,无所不用其极的可能性,也就更大;受害者的痛苦,也就更深。
  司马光在他愤而辞去一切职务时,给神宗上书,指斥王安石“以为贤则贤,以为愚则愚,以为是则是,以为非则非。谄附安石者,谓之忠良,攻难安石者,谓之谗慝。”小人,像大肠杆菌一样,植根在社会的肌体之中,一遇机会,就要爆发出来。不过,君子当道,正常细胞能够抑制得住病菌的繁殖,小人被抑制,即使闹,也不敢太张狂。但有的时候,邪恶占了上风,正派受到排斥,于是,病毒泛滥,不可控制,小人便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苏轼这样正直的人,就要吃苦头了。
  中使皇甫遵到了湖州,捉拿苏轼,那情势就十分可怕了。苏轼在给文潞公的一封信里写过:“某始就逮赴狱,有一子稍长,徒步相随,其余守舍皆妇女幼稚。到宿州,御史符下,就家取书。州郡望风,遣吏发卒,围舟搜取,长幼几怖死。既去,妇女恚骂曰:‘是好著书,书成何所得,而怖我如此?’”他在给陈师仲书中,很痛苦地回忆这件往事。“悉取焚之。比事定,重复寻理,十亡其七八矣。”
  这种焚稿的场面,对于以文为生的人来讲,当不是什么陌生的镜头。
  好在这世界对苏轼来讲,还不至于太绝望,至少在他被捕的当时,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沾边,还有人挺身站出来,并不避嫌的,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支持了。“予得罪于吴兴,亲戚故人皆惊散,独两王子(立、敏)不去,送予出郊,曰死生祸福,天也,公其如天何!返取余家致之南都。”不但亲自送他上路,还照顾他的家属,给予妥贴安置。
  《宋史·鲜于冼传》载,“元丰二年召对,命知扬州……苏轼自湖州赴狱,亲朋皆绝交。道扬,冼往见,台吏不许通。或曰:‘公与轼相知久,其所往来诗文,宜焚之勿留,不然,且获罪。’冼曰:‘欺君负友,吾不忍为。以忠义分谴,则所愿也。’”这位太守宁肯担风险,也要招待一下犯了错误,被押往京师而路过他治下的一位老朋友,这种古道心肠,就绝不是那些小人所能理解的了。
  受他这次案件牵连的人不少,驸马王诜因来往甚密,被削除一切官职,司马光、范缜等被罚铜二十斤。还有一位王巩,一向生活奢侈,连外出旅游,也要让仆人带着自家的佳酿,决不肯在村店野肆喝酒的贵公子,也因与他来往,被发配到荒僻的地方。苏轼后来在一篇文章里写道:“饥寒穷困,本书生常分,仆处不戚戚固宜,独怪晋卿以贵公子罹此忧而不失其正,诗词益工,超然有世外之乐。此孔子所谓可与久处约长处乐者。”
  一个已经失去了一切的人,便不怕再丢掉什么的了。落寞对苏轼来讲,是不存在的,他的一生,又是何时不曾坎坷,不曾跌跌撞撞的呢?更何况,幸好还有这些不肯划清界限,不怕担干系的友人,与他同在。要不然,他就一头栽进长江里去了,他打算自杀的,但想到身后在为他祝福“好人一路平安”时,他决定活下去。
  苏轼在《观棋》诗里,曾经写下四句话:“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优哉游哉,聊复尔耳。”以这样态度对待生活,也就是像苏轼所说的“超然自得,不改其度。”“杜门默坐,喧寂一致”的境界了。能做到热闹和冷清都无所谓,也就置落寞于不顾了。后来,他获释出狱了,这位因诗被捕的大师,走出牢门的第一件事,还是做诗。“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塞上纵归他日马,城东不斗少年鸡。”从这首诗中,看不到他一点颓唐,仍旧那样自负,那么豪迈,挫折于大师,只不过是烈火炼金,使他愈益真纯成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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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台诗案(3)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经得起挫折,甚至连落寞也受不了。我也发现,那些标榜甘于寂寞的人,十个有九个半,不过嘴上说说而已。会为得不到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位,沮丧痛苦,难过万分。会为得不到一个狗屁不顶的虚衔,哭天号地,哀哀欲绝。还有一些人,一天到晚,怀蠢蠢欲动之心,存绝不退却之念,用东张西望之眼,作掂斤簸两之算。哪怕大幕已经落下,也还是不肯脱下戏装头面,擦去铅华脂粉,还自己一个本色的人的。
  现在,再来看看那些整治苏轼的小人们,后来又如何呢?
  舒亶,如果不是因为他整得苏轼死去活来,他,作为一个诗人的名字,早就湮没在历史的故纸堆里了。这倒合乎晋人桓温所言,“既不能流芳百世,复遗臭万载邪”的效果了。若是仅仅想把自己的名字附着在历史上,向大师发难,倒不失为一种“不朽”的捷径。
  后来,宋哲宗罢新政,他比较早地就败落了。这种人,盛时,不可一世,败时,便水裆尿裤。咬人时,决不撒嘴,一旦被主子抛弃,马上搭拉尾巴,作丧家之犬状。他还不死心,还梦想夺回失去的王国,从他的一首《蝶恋花》词中看出来此人的落寞心境:“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背飞双燕贴云寒,抛向小楼东畔倚栏看。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故人早晚上高台,寄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这首词可能写于“元佑更化”###人物遭受打击贬斥时期,诗中不禁写了那种失意的凄凉,更写出了盼着重登政治舞台的强烈欲望。“故人早晚上高台”的希冀,表明了他还是梦想着王安石东山再起,好接着做他的整人之梦。因为尝过飞黄腾达,春风得意的人,尤其是一个追名逐利的小人,更是留恋那逝去的光辉岁月,只好端着酒杯,倚着东楼栏杆,惆怅地眺望长安道上的雪,但那已是别人的风景了,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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