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遭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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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遭遇皇帝-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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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骂皇帝(5)
于是,隆庆三年(1569年)被授于正四品,南直隶巡抚,驻苏州。正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一书所言,海瑞是个“不自知其不可通”的死硬派,他不了解社会风气江河日下,他不知道大厦将圮只手难以支撑。一上任,“海忠介清廉特立,自是熙朝直臣,第其为吾乡巡抚时,有意锄巨室,以至刁风四起,至不可遏。”(徐树丕《识小录》)
  由于他的不识时务,实施某种程度上的劫富济贫政策,搞得苏州一带的官僚地主,士绅名流,无不反对,只好告退,离职还乡。直到1585年,万历清算了张居正以后,所有受到张居正排挤打击过的官员,包括年已七十有二的海青天,一律重新起用,于是,他老人家又从海南岛老家,仆仆风尘地来到南京。
  接张居正为首辅的申时行,其实并不想安排他,又不能不安排他,因为他已经成为一种正义的化身,民众的偶象,因此,写了一封信给海瑞,“维公祖久居山林,于圣朝为阙典”,那意思是说,你老人家不出山,是个遗憾,但现在把你请出来,也不过起个政治花瓶作用。
  但是,他一接手右佥都御史,所做的第一件事,将两条特大板凳放在公堂之上,宣称为专打贪赃枉法者,和为富不仁者的屁股而设,这位刚愎自用,矫枉过直的老汉,觉得打屁股还不过瘾,给皇帝建议,得恢复老祖宗的办法,凡贪官,都给他剥皮揎草。结果闹得舆论哗然,御史弹劾他导使皇帝法外用刑。海老碰了一鼻子灰,才悻悻然住手。从此,对这位道德大主教,神宗索性采取供起来的办法,有职无权,有位无事,直到万历十五年(1587年)年末,老先生终于在寂寞中悒悒去世。
  于是,想起一则寓言,森林发生了火灾,火势迅速地蔓延开来,黑烟遮住了天空,烈焰烧红了大地,所有的鸟儿,都来不及地逃出火场,以求活命。只有一只小鸟,它不肯离开,仍从小溪里衔起一口一口的水,冒着生命危险一次一次往回飞,希望能扑灭这场大火。
  这只鸟,很像海瑞。
  呜呼,海刚峰的一生,以肃贪倡廉为己任,他本期望他的不懈努力,能对帝国的廉政建设,对官吏的道德重振,有所作为,有所改善。然而,在《明史·王廷相传》里,有一封触怒嘉靖的上疏,说得很清楚:“人事修而后天道顺,大臣法而后小臣廉,今廉隅不立,贿赂盛行,先朝犹暮夜之私,而今则白日之攫。大臣污则小臣悉傚,京官贪则外臣无畏。”而到了神宗,这种制度性的贪污风气,变本加厉,已不可收拾。《明史》说:“明亡,实亡于神宗。”海瑞的所作所为,对腐朽的大明王朝可以说是不起任何作用,只好看着朱皇帝打下的天下,走向衰亡。
  海瑞的悲剧,就在于他认为道德的约束力,可以制止住全社会的颓败风气。个人一尘不染,两袖清风的垂范作用,能够推动整个公务员阶层的廉政建设。治乱世,用重典,不惜采取剥皮的酷刑,是足以阻吓贪官的最有效力的手段。其实,他不知道,道德的作用,只能作用于有道德的人。垂范的作用,那些冥顽不化者,恶劣成性者,根本不往心里去。而敢于梃而走险者,以身试法者,法律又其奈他何?
  不管怎么评价海瑞,但他在任淳安知县时期,自己磨谷脱粒,种菜自给。有一次他给母亲做寿,只买了两斤肉,成为人们奚落他的口实。万历年间,张居正当国,派御史去考察,“瑞设鸡黍相对食,居舍萧然,御史叹息去”。“卒时,佥都御史王用汲入视,葛帏敝籝,有寒士所不堪者。因泣下,醵金为敛。小民罢市,丧出江上,白衣冠送者夹岸,酹而哭者百里不绝。”(《明史·海瑞传》)
  无论如何,这样一位终身贫穷而为百姓追念的清官,还是值得我们后人肃然起敬的。
  

谁比谁活得更久(1)
据科学家研究,战争使人口大量减少的同时,妇女的男婴出生率就大量增加。这说明有一支看不见的手,在对人类的生存发展,起着调控作用。
  大清王朝,是中国历史上文字狱搞得最起劲的朝代,可也是中国历史上文人长寿者最众多的朝代。就看看清代除康熙、乾隆外,那些短命的,夭殇的,死于非命的帝王,便可知道,文人和皇帝在这场谁比谁活得更长久的竞赛中,这支看不见的手,四两拨千斤,还着实作出公正的裁决呢!
  按说,应该长寿的是帝王,因为帝王得到最好的养生条件,最好的医疗服务,然而,帝王长寿者很较少。中国一共出现过三百多个帝王,夭殇者多,短命者多,而非正常死亡者尤多,能够活到古稀之年的,不会超过十位,活到耄耋之年的,不会超过五位。可是,在封建社会中,中国文人高龄者却为数可观。
  值得指出的一点,凡是统治者大兴文字狱之际,文人的生命力不但不被扼杀,反而活得更坚韧,更结实,创造力不但不被杜绝,而是表现得更蓬勃,更生气,这就教人不禁生出咄咄之感了。因为,在中国历史上,几乎所有的统治者,都不大“待见”文人,特别那些捣蛋的文人,恨不得掐死一个少一个,可事与愿违,无论怎么收拾,怎么作践,谁也不到阎罗王那里去报到,一个个活蹦乱跳地等着看万岁爷驾崩。
  这颇使历朝历代的帝王伤透脑筋。
  现在被一些史学家,文学家哄抬起来的清代“盛世”的康雍乾三朝,恐怕是最典型的例证了。从公元1662年起,到公元1796年止的154年间,可以说是中国文人最走背字的时期,也是中国文人骨头收得最紧,脑袋掉得最多的的时期。虽然,玄烨活到68岁,胤禛活到57岁,弘历活到88岁,但是,这三朝,长寿文人之多,称得上是历代之冠。
  据不完全统计:
  享年九旬以上者有,孙奇逢91岁,毛奇龄90岁,沈德潜96岁;
  享年八旬以上者有,朱舜水82岁,冒辟疆82岁,黄宗羲85岁,尤侗86岁,吴历86岁,朱彝尊80岁,蒲松龄85岁,王翚85岁,胡渭81岁,梅文鼎88岁,赵执信82岁,方苞81岁,张廷玉83岁,纪昀81岁,赵翼87岁,袁枚81岁,姚鼐84岁,段玉裁80岁,王念孙88岁。
  达到人过七十古来稀者,查继佐75岁,傅山77岁,丁耀亢70岁,顾炎武70岁,王夫之73岁,谷应泰70岁,朱耷79岁,李顒78岁,颜元77岁,陈维崧73岁,王士祯70岁,孔尚任70岁,郑板桥73岁,卢文弨78岁,钱大昕76岁……。对当时平均寿命不超过50岁的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文人群落中的寿星老,可谓多矣!
  在这场统治者和文人的生命力的较量中,强者虽强未必享寿,弱者虽弱未必殒折。于是,强者愈折腾,弱者愈健壮;强者愈打击,弱者愈来劲;强者愈压迫,弱者愈长寿;强者愈摧残,弱者愈不死。这三朝文人生命力之顽强,硬是活到七老八十,硬是活到帝王伸腿瞪眼,真是很令后来为文的我辈振奋不已。
  所以,在文人与统治者的抗争中,到底谁输谁赢,把眼光放远一点看,还真是很难说的。我始终记得1978年的第四次文代会上,经过文革浩劫以后依然活着的作家、艺术家们,齐集人民大会堂,那一位位眉宇间的亮色,所流露出来的生命之光,足以说明时间最终是属于文人一边的。
  因此,说一句非常贱骨头的话,文人的“穷而后工”,其中的这个“穷”字,除去物质的“穷”之外,大概精神上的“穷”,包括统治者对于文人的折腾、打击、压迫、摧残,还包括成年累月悬在脑袋上,不知何时掉下来的那把克利达摩斯之剑,也是文人得以成就“工”,甚至是得以成就不死的必要条件呢!
  读清人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一篇《鸽异》,足可悟出一些诀窍。
  “邹平张公子幼量,癖好之,按经以求,务尽其种。其养之也,如保婴儿,冷则疗以粉草,热则投以盐颗。鸽善睡,睡太甚,有病麻痹而死者。张在广陵以十金购一鸽,体最小,善走,置地上,盘旋无已时,不至于死不休也。故常须人把握之。夜置群中使惊诸鸽,可以免痹股之病,是名‘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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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比谁活得更久(2)
看来,制造紧张,制造不安,制造恐惧,制造痛苦的过程,有可能也是激活作家生命力和创造力的过程。若果真如此,从文学发展的角度,说不定倒要向历代制造文字狱的帝王鞠一大躬。于是,想起俄国作家索尔任尼琴,倒有可能是一个眼前的,现成的,为大家所熟知的例证。
  此公作为囚徒,流放到古拉格群岛,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多年,很悲惨,很艰难,自不待言。然而,他能够在活下来都不容易的炼狱中,以想象不到的毅力,写出那部关于集中营的煌煌巨著,着实令人敬佩。后来,他走运了,获得了诺贝尔奖,后来,他更走运了,走出铁幕定居美国。但始料不及的,在他向纽约港口那尊女神雕象礼拜的同时,有了自由,从此却没了文学,这真是欲哭无泪,无可奈何之事。
  问题的症结在什么地方呢?当他在古拉格群岛煎熬的年代里,克格勃无所不在的恐怖,实际起到了蒲留仙笔下那只停不下来的“夜游”效应,老用手枪顶住你的脑门,老用封条糊住你的嘴巴,老用绳索绑住你的手脚,老用死亡威胁你的生命,激发了这位在恐怖下生存的大师,要在恐怖下写作的强烈欲望。
  后来,这个外部条件不复存在了,他的创造力也就无法激活,便不可避免地患上蒲氏所说的“痹股之病”。我看过他在美国寓所的一张照片,站在门口,有点像伊凡雷帝的那个儿子,恹恹地甚乏生气,估计,从今往后,他的文学的翅膀也许还能展开一二,但若想飞得很高,很远,是不可能的了。
  这大概就是他在自由的美利坚“鸽舍”里,再写不出什么具有震撼力作品的缘故。
  《国语·鲁语下》里有一句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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