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土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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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土时代-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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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预告,毛主席来了。
毛——主——席——来——啦!
尽管事前解放军战士曾一再要求,等毛主席的车子来到时,都坐着别动,这样可以保证每个人都能看到。但现在一点作用也没有了。当左前方欢呼声刚起时,整个西郊机场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那是大家愣住了。'奇·书·网…整。理'提。供'多少个日日夜夜盼望的时刻,终于变成现实,毛主席就要出现在面前,你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其实这个过程也许只有几秒,然后所有人都蹦了起来!然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哭喊声!……
天易的反应稍慢了一点,等他站起来时,只见整个西郊机场已是山呼海啸,尘土飞扬。他把脸转向左前方,看到一个车队在尘烟中驰来,速度不快,但也不慢。天易正要看个清楚时,却突然有人从后头窜起,爬上他的肩背。天易差一点摔倒,他挣扎着努力想甩开背后的人,可那人却像藤一样缠住他的脖子,勒得喘不过气来,也根本甩不开。无奈之下,天易只好奋力抬起头往前看,但车队通过前面三百多米的地方很快驰走了,他什么人都没看到!
就这么一眨巴眼的功夫,一切都结束了。
15 天易失踪
事后天易听说,其实很多人都没有看到,但只有极少数人愿意承认,绝大多数没看到的学生都说看到了,说他老人家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和蔼可亲……
事后天易还听说,当天在西郊机场接受检阅的有一百五十万人 。等全部学生离开西郊机场,光踩掉的鞋子就拉了几卡车。
这他信。
因为接见结束,队伍全乱了,大家只能自己回去。在通过那座石桥时,人挤成疙瘩,天易一直等了六个多小时,到了晚上才走过桥去。就这样,大桥上还是拥挤不堪,他几乎是两脚悬空被人架过桥的。
天易一路问着回到接待站,已是深夜。但他却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他们一个县的同学通过石桥时被踩死两个,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女生就是梁艳艳!
天易如雷击顶,一下子懵了,只觉天旋地转。
等他清醒过来时,发现同学们一片哭声。
天易再也没见到梁艳艳。
就是那天晚上,天易失踪了。
事后大家听说,是一个年轻女子把他领走的,就从那棵大树旁。那女子长相娇小精致,掏出手帕为他擦去泪水,然后拉着他的手就走了。天易像丢了魂魄,像很乖地跟在后头,只是脚步有些打晃。
同学们分散开来,找遍了北京城。
但没有一点头绪。这么大个北京,那么多学生,要找一个人太难了。
大家纳闷的是,那女子是谁呢?
数日后,同学们在方部长带领下,回到县里,回到学校。这时大家才发现,梅老师并没有留在家里等待学生回来批斗,她早已经逃离学校,不知去了哪里。
谷子是平生第一次离开木城,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坐火车。这次上了火车,一切都觉得十分新鲜,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自己在心里好笑,一个大学毕业生,居然这么老土。相比之下,还不如那些农民工,背个行李卷,有座就坐,没座就把行李卷往地上一放,靠上去聊天或者打盹,一副神闲气定,走惯江湖的样子。
出版社为她买了一张硬卧,石陀派梁子把谷子送上火车安顿好才下去。谷子有点胆怯,和这么多陌生人住在一起,不知道如何相处。出门在外,一切都要自己去应付、判断,结果会怎样,一点底也没有。她在心里祈祷,希望此行能一把抓住那个叫柴门的人。
谷子走神了,望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景物,却两眼空茫,直到一只手伸进她的胸前,才惊叫一声醒来。
这时,她才发现车厢里黑漆漆的,所有人都睡了。她的一声惊叫引得许多人抬起头,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
这时一位女列车员快步走来,问谷子怎么啦,谷子一时大窘,吞吞吐吐说没……没什么,我刚才差点……滑倒,说罢赶紧往上铺爬去。这时她听到下铺那个男人正发出夸张的鼾声。
谷子几乎一夜无眠,她被吓坏了。
辗转三天三夜,谷子赶到敦煌,一路打听找到那家客栈时,还是晚了一步!
柴门已在两天前离开,不知去向。
其实,小客栈登记中并没有柴门这个名字。据服务员讲,倒是有一个叫天易的人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平时不大和人讲话,头发胡子老长,看不出多大岁数,个子瘦瘦高高的,脚特别大。平日抽烟很凶,每晚从街上拎一包猪耳朵花生米之类的东西,慢慢喝酒,喝得高兴了还唱,手舞足蹈,简直像个疯子。
平日小客栈客人很少,除了天易,连续住一个多月的客人从没有过。谷子分析,这个叫天易的人大约就是柴门了。
可他怎么又叫天易呢?柴门是他的笔名?
柴门与她几乎擦肩而过。
谷子懊悔不已。
谷子当晚就住在那家小客栈,住进了柴门住过的小房间,似乎能闻到淡淡的烟味。
房间真的很小,一床一桌一椅。
靠窗的小桌上放一只简陋的台灯,打开来光线很暗。桌面很粗糙,中间裂开一道长缝,可以伸进一根手指。桌面左上方放着一只烟缸,谷子拿起来看了看,这只烟灰缸实际上是一件天青色小瓷碗,周围是莲花,中间趴一只小青蛙,周边有烟火烧烤的痕迹和陈旧破损,看样子像个古董。这件瓷器和柴门有缘,谷子顿感亲切。烟缸里还残存着一些烟灰,看样子服务员只是把烟蒂倒掉了,却没有认真清洗,来前就听说敦煌缺水,看来是真的了。谷子放下烟缸,又晃了晃椅子,椅子是粗木做成的,已经有些歪斜,摇一摇嘎吱嘎吱响,谷子想不出柴门坐在上头怎么能够写作,并且一坐就是一个半月。他也许是在完成又一部作品才离开这里的。
16 谷子的旅途
谷子从小在城市长大,没到过乡村,没到过这么偏远的地方,当然也没有单独住过这样一个简陋的小客栈。可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觉得生疏,没有觉得孤单和害怕。在路上时,她还曾胆战心惊,但现在却坦然了,这个小客栈特别是这个小房间,居然让她感到一种温馨,像是有个熟人在和她作伴,这个人就是柴门。她没能捉住柴门,但她距柴门已是如此之近。就在两天前,他还住在这里,这房间的一切都是他曾使用过的,通过这些物品用具,她几乎可以触摸到他,似乎还能感到他的呼吸,听到他的脚步声,闻到他一身的烟味,看到他深夜伏案的背影。
木床很矮小,但很结实。
谷子起身摸摸床梆,摸摸枕头、薄被,这些都是柴门曾用过的东西。谷子忽然觉得那个叫柴门的男人还没有走,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他躺在床上的样子。柴门侧身躺在床上有点佝偻,骨架很大,却显得很瘦,不知是不是因为吸烟太多老是咳嗽,一条胳膊露在被子外头又细又长,皮肤苍白,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也许是因为白天走了太多的路,或者熬夜太久了,他显得十分疲惫,睡觉时发出轻轻的鼾声,两只手护住脑袋,像要把自己藏起来。由于木床太矮小,尽管他腿是曲着的,两只大脚还是伸到被子外头去了,偶尔动一下就像抽筋。谷子顿生怜悯之心,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把他两只裸露的大脚拿到被子里去,一伸手才发现什么也没有。
谷子猛地抽回手,脸颊一下子红了。
到天亮时,沙尘暴嘎然而止,外头一点声响也没有了。谷子疑疑惑惑爬起身,掀开窗帘往外看,天空碧蓝如洗,风平浪静,就像夜间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路边几棵树扑倒在地,还砸断了一棵电线杆,地上一片狼籍,可见夜间沙尘暴的威力。回头看被子上,竟落了厚厚的一层沙土。真不知沙子是从什么地方钻进来的。
从晚至明,这一夜让谷子恍若隔世。
石陀打发谷子外出寻找柴门,自己在家操持为柴门编选文集。他决定亲自编目,让谷子和梁朝东做责编,谷子不在家,由梁朝东做些技术上的工作。梁朝东说石总,搜集柴门的作品都是谷子做的,还是让她一个人做责编吧,我就不挂名字了,其余技术上的工作我照做。石陀说你也别客气,下面事还多呢,谷子还不太懂,就是在家也做不了,你挂名字不是空挂,要做实事的。梁朝东爽快答应了,说好。
美编小甲神神秘秘找到梁朝东,说梁子你最好别掺和这事,达克社长反对出这套文集,你又不是不知道。梁朝东说我不管,总编安排的工作,我不能不接。小甲说你就不怕得罪达克社长?梁朝东笑道,达克没这么小心眼吧?小甲说他总会不高兴的。梁朝东说这就没办法了。小甲说我看你还是找个理由抽身为好。梁朝东狐疑道,是达克派你来的?小甲忙否认,说不是不是,是我揣摩达克的意思。梁朝东说小甲你累不累?你还说我掺和,我看你才是瞎掺合!
小甲很没趣地走了。刚出门,见钱美姿正在门外偷听,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干么老是偷听人说话?钱美姿小声说小甲你别生气,我是来劝你的,梁朝东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小甲说你省省吧,我不需要!说罢气哼哼走了。
钱美姿愣了愣,立马走进梁朝东办公室,说梁朝东,柴门的文集你只管做,我看达克不能把你怎么样!梁朝东知道是她来了,也不抬头,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少插嘴。
钱美姿也不尴尬,说梁朝东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肯定有误会在里头,说不定有人挑拨我们的关系。
梁朝东抬起头,字正腔圆地说,我们没有关系。我对你也没意见,我现在正忙,请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我听那边房间好像有人吵嘴。
钱美姿说是吗?我去看看!立即旋风样出去了。
钱美姿是木城出版社耳朵最灵脚步最勤快的人。
除了一早一晚收收发发,钱美姿大部分时间无事可做,实在闲得无聊,她是个天生耐不住寂寞的人,总是想方设法引人注意。钱美姿巡视各编辑室的次数,远比达克和石陀都多。
当然各编辑室并不欢迎她。
17 敦煌奇遇
谷子没有马上离开敦煌。
柴门几乎在她面前重又消失,让她很沮丧。她不知该往哪里追赶,更不想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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