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些日子,燕二老爷净顾着考虑家里那匹大黑马已经不能拉车,而不得不卖给“汤锅”,可是又再买不起一匹新马怎么办了,出个份子什么的,临时外借牲口套那辆四轮玻璃马车倒好说,平常出门儿,不得已而求其次,坐大黄的洋车也成,可现在妞儿要上学了,能让她走着上学么?当然不能。能让他们跟着海蓉他们一样骑自行车上学吗?又有失体统。面对这个天大的难题,二老爷试着动了动脑筋,突然大腿一拍,用唱戏的韵白说了声“有——了!”马棚里不是有两只挤不出奶的山羊吗?对,拴辆小车,让它们拉着给小哥儿俩代步,又新鲜、又省钱、又安全、又体面。于是二老爷马上给一干人等宣布了这项伟大的计划,并把这项任务具体落实交给了大黄。最高兴的当然是海蕖和海森了,小哥儿俩乐的直蹦高儿,二老爷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大脑有如次妙用,很是飘飘然一阵子。不过他又说:“可先别告、告诉你们奶奶啊!”

  没想到的是对这事大加赞赏的还有一个人,竟然是海蓉,她说:

  “本来味,坐洋车最不讲理了,都是人,人拉人,多不平等!”

  二老爷对平等这两个字的认识也十分模糊,他觉着要是没人坐车,拉车的不都饿死了么?海蓉初中还没毕业,就和海桐一个样,常说些什么“自由”、“平等”、“博爱”,带得海林、海森和妞儿也常说这些词儿。可二老爷一帮老人儿向来认为这“自由”就是反天;“平等”就是逆伦;“博爱”就是象王宝钏那样的丞相之女爱乞丐,只是一出戏,真是孩子话。二老爷对于孩子门的话,向来是充耳不闻,由他们去瞎吵吵吧。二老爷关心的只是燕宅的哥儿、妞儿不能像野孩子一样满街上撒欢儿去,得有个派头。

  第一天要上学了,大黄把拴好的“羊车”拉了过来。大黄自打领了这个“旨‘以来,就开始精心设计、打扮这辆独一无二的羊拉车。他先是找来一辆小板儿车,又给这辆车换了两个自行车的小轱辘,然后又找木匠做了个能坐俩孩子的小车厢,接着又把这个小车厢连带着车辕油了好几到桐油,老远一看新鲜明亮,把两只山羊往上一栓还真像那么回事。大黄看着自己的杰作左打量右打量,又觉着还缺点什么——对了,得给这两只羊打扮打扮,就像家里原来那匹拉车的黑马一样,把头顶儿的鬃毛用大红缨子扎起来。于是两只山羊也就头戴红缨威风凛凛的站在了车前。海蕖和海森一看这辆羊车简直乐坏了,直劲儿的喊:“太棒了!”不知道是在夸车还是在夸大黄还是夸二老爷。二老爷站在一边看着这辆不同一般的羊车,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大脑的不同一般。

  海蕖叫过她心爱的小狮子狗“喽喽”说:

  “我要坐goat车去上学了,share  hands with me(把你的手伸给我)”!

  喽喽立刻递上左爪。“bye!”

  海蕖跳跳蹦蹦地跟海森跑出大门口儿,喽喽摇头摆尾地追上去,围着羊车撒欢儿。

  坐上羊车,海森当上车把式。妞儿坐在车厢里,他跨坐在车辕上,学着老刘赶车的架势,把小红缨鞭子一甩,拉开嗓门一吆喝,仿佛整个北京城都在他的驾驭之下,神气十足,吓得过往车辆为之让路,过往行人仃住脚步看稀罕儿。

  可是当天二太太就知道了,不住地抱怨二老爷:“没事竟出些个馊点子。”并且再三嘱咐小熊要处处留神照护。

  这一年海蕖和海森小学毕业。

  按照老人门的新算法,高小毕业等于秀才,初小毕业就是童生,海森和海蕖就要初小毕业了,是个童生了,这可是大事一件。二太太特意给小哥俩每人加了十大枚饽饽钱。并且打发董嬷嬷代表家长去参加毕业典礼。

  出了肃宁府没几步就是交道口,马路北边路西,一个挨一个的吃食摊子,海森刹住车,把小红缨鞭子往车辕上一插,缰绳往小熊手里一甩,跳下车问海蕖:“三妹,吃碗炒肝吧?”

  “吃炒肝得上后门桥儿,”海蕖一蹦跳下车,听见海森这话,把嘴一撇,“谁吃这儿的呀”。

  “那么,你说吃什么?”海森无条件地顺从妹妹已经成了习惯。

  “咱们喝面茶吧!”海蕖看见小熊已经站到面茶摊前面,并且朝卖面茶的老头叫了一声“爹”。

  “嬷爹,多加一大子儿芝麻酱!”海森也冲着老头喊了一声。

  “嗳,我说小熊,”海森把头一碗让给妹妹。

  “你怎么叫‘爹’,不叫‘阿玛’,你们不也是旗人吗?”

  “嗨!我们这号上不得台儿的旗人,没那么大规矩”,嬷爹代答:

  “这不是已经民国二十年了吗?维维新,干脆随汉人吧,免得让人听着扎耳。倒是,熊他妈,熊也十五六了,我瞧让他帮我来吧?”

  “这事容我跟姑太太商量商量,要说呢,小熊也该学点手艺了,将来也好给咱们养老送终”。

  “大男人就应该养活老家儿,不象三妹——呵呵,一个丫头片子!”海森呵呵地笑着,斜着身子看了一眼海蕖。

  海蕖刚想反驳,忽然觉得旁边有一双眼睛在盯住她看,一扭头,看见是一位背着个大篓子的四十来岁的驼背女人。她忙拽拽董嬷嬷的衣襟,低声说:“嬷嬷,她看我呢。”

  嬷嬷回头一看,赶紧招呼:

  “吆,是杜姐呀,您好哇!”又对海蕖说:

  “这是你的奶妈——杜嬷嬷”。

  杜嬷嬷仿佛没听见董嬷嬷的话,只管愣愣地看着海蕖,跟着就扭身走了。海蕖听见她拖长声音吆喝了一声: “换洋取灯咧,换大肥籽儿!”声音是苍老凄苦而淡漠,仿佛世上一切都与她无关。

  原来这杜奶妈把海蕖奶到三岁被打发回家的时候,她的儿子已经饿死了。不久她那位拉洋车的男人一个跟头栽断了一条腿,另一条腿也打不过弯来,只能坐在炕上编个蝈蝈笼子什么的,杜奶妈沿街换破烂儿凑合着过日子。除了换洋火和做猪胰皂的肥籽儿外,她还拿一跟小棍,这根小棍的一头儿里外都钉着钉子,看见地上有什么破纸片,破烟盒,一钉子扎下去,反手搁在她背着的筐篓里。可就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她自打离开燕宅,从没去要过一分钱的周济。

  “嬷嬷,她干吗瞪着眼瞧我,可不理我?”

  “唉!她瞧你,那是瞧她的孩子哪。不理你?那是因为你是燕宅的三姑娘,不是她的孩子。要是她的孩子活着,跟你一般大,至不济也能摆个小摊儿帮帮她了,她至于走街窜巷地换破烂儿吗?”

  “真可怜!她不如你,你还有个小熊呢。”

  “有这儿子又有什么用!他是在宅子里长大的,成了‘家奴’,一辈子伺候人,还能有个出息!养活我?那更甭做梦!唉!”董嬷嬷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嬷嬷,您别发愁,等我长大了,我养活你。”海蕖完全诚恳地说。

  “行,有你这句话就算我没白伺候你一场。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吆!”听了海蕖的话,董嬷嬷又是喜又是忧。

  “您可得等着”,海森一边儿往嘴里到面茶一边儿呜噜呜噜地说。

  “我三妹长大当上娘娘,您好跟着享福。”他没等把包子嚼烂就咽了下去,说:

  “三妹,快吃,要迟到啦。”

  快中午的时候海蕖和海森领了文凭到家,先去上房向父母行“反必面”的古礼,并且报喜。一进堂屋,就听见二太太从西里间传出来一句话:

  “这叫什么事!”

  “奶奶也在这屋哪,看见咱们的文凭止不定多高兴呢?”海蕖抢前一步,进了里间。

  “阿玛、奶奶,我们放学了。”说着,给二位老人家请了安,又急不可待地把手里的文凭展开。

  “奶奶,您瞧!”说着象献宝一样,把文凭送到二太太跟前。

  海森跟在妹妹后面请过安,也把文凭展开。

  “唔,”二太太并没显出多么高兴,只在嘴角上流露出点笑意,然后向刘妈摆了摆手:

  “刘妈,带他们上我那屋洗脸去吧。”

  海蕖当了女童生,这是一件多么大的事,二太太早在念叨这一天了,可是,今天竟然这么冷漠,海蕖老大的不高兴。这她才发现母亲脸有怒色,父亲坐在床上皱着个眉头子,王先生也在这儿,透着一脸严肃。

  “奶奶准是又跟阿玛拌嘴了。”出了西里间,海蕖对嬷嬷说。

  “这还不是常事!”

  “我饿了,”海森无动于衷。他看看墙上的挂钟,才十一点:

  “董嬷嬷,有什么吃的没有?”

  “太太早吩咐过了,今儿个你们小哥儿俩毕业,特地让刘妈给你们煮了冰糖莲子。我瞧瞧去。先洗脸吧!”说着走了出去。

  夏天,二太太的脸盆里总有半盆清凉凉的水,准备随时用。海蕖先走过去,往脸上撩了一把凉水说:

  “阿玛没事竟招奶奶不痛快,奶奶有病,他也不管。”海蕖一边洗脸一边说:

  “这回又不知道怎么了”。

  “能为什么,还不是又为着阿玛抽大烟呗。”

  “阿玛可也是,就不能立个志戒了它。”

  “那你这位格格敢去劝劝阿玛?”

  “奶奶那么闹还没用呢,能听我的?”

  这会儿,董嬷嬷用茶盘托着两碗冰糖莲子进来,送到他们手里一人一碗,说:“刚从冰箱子里拿出来的,先垫补点,就快开饭了,”又说:

  “吃完了玩儿去吧,我过那边瞧瞧去”。

  董嬷嬷走进西里间,正听见二太太说:

  “好,如今大老爷索性又要把那几响地卖了,给他运动差事,掐咱们的脖子,这叫什么理儿?”又问:

  “王先生,大老爷这封信哪天写的?”

  “是半个月前的日子”,王先生从桌上拿起那封信又看了看。

  “看那意思,大老爷已经找好买主,给老爷的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