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边风尘第一部 冒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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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边风尘第一部 冒烟风-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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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不料穆克图不遵本县谨言慎行之嘱咐,懵然逞匹夫之勇,对日军顶撞指责,惹恼彼之官兵,引发屠城之怒。本县为父母官,不得不忍辱负重,亲往缓颊,申明中立之约,请罢屠城之议。若非本县说服山本少佐,则县民惨死洋枪之下者,必数以百计矣!且累及朝廷与日本国邦交,罪莫大焉。穆克图之遇难,固堪怜悯,然亦难脱自取之咎。自今而后,凡属县衙公干之人,均当以维护朝廷体面为己任,不得望风捕影,不得附和流言蜚语。胆敢惑众传谣者,严惩不贷!”

  在场的人,到这个火头儿上才全都听明白了:这是在往大家舌头儿下塞麻核儿、在嘴唇儿外面贴封条。但对杀气腾腾的县太爷,谁也不敢祸从口出,全都闭紧了嘴巴。

  洪涛接着便亲自动手杀鸡给猴看了:点出了五个和穆克图关系密切的捕快的名儿,叫他们站在公案前,厉声呵斥道:“尔等奉命巡逻,竟敢玩忽职守,听任泼皮无赖于县衙前滋事胡闹;如不加薄惩,纲纪何在?自明日起停卯思过,如十日内不能具状深省,即牌示开革,永不叙用!”

  那几个人惊恐惶惑,在师爷放屁添风般“听清没有”的追问下,只好从牙缝儿挤出了一句“听见了”。

  那个师爷便根据县太爷的要求,支派人骑马去通知县内各社长“明日午时前到县衙议事”。议啥事,他却没说明——洪涛要把维护权威的活动扩大,进一步为名声打补丁儿。 。。


六六 天刮冒烟风

  毕力雄把县衙里发生的事,说得眉眼分明。李宏怀疑地问:“你们在贼卵子窝儿安了眼线咋的?”毕力雄摇手说:“我可不敢太岁头上动土——那徐堂长摔完耙子,就去找高会长放怨气。高会长把我叫去陪酒;还没撂筷,那几个挨撸了的捕快又蹿达去诉苦。”李宏便问“你们都支了些啥招儿?”毕力雄微微一笑,卖关子说:“你想知道就别忙走,去那圪塔儿看看就明白了——现在还不知灵不灵验。”

  李宏猜想他们会拱卒——民和官斗,是没法儿调兵遣将的。可要逼洪涛放出大筐头、请回徐堂长、不再刁难穆克图的朋友,得咋拱卒呢?

  李宏吃完早饭,旁着风走到县衙对门儿,找个茶馆迎门坐下;要了一壶茶,慢慢地品。李宏说自己要等个朋友,请店家把门留出个缝儿——好在门朝东偏北,虽然也戗进些风,但还不太大。可从门缝儿看到的县衙,青砖黑瓦模糊成一片,几乎被风吹远了好多。街上差不多断了行人车马,只有像抱着个圆球儿或背着个罗圈的公差,断断续续地从近处跑远、从远处晃悠过来。

  风的呼啸一阵凶过一阵,门外那块天地由灰黄变得昏暗了。茶馆老板点上灯,给李宏续上一壶水,强打精神笑了笑,说:“这是今年第三场冒烟风——可那两场小得多。若不是老客赏脸,我今儿个就白搭柴火把水烧开了”。

  李宏刚想搭讪几句,却发现一群半大小子从北裤裆街东裤腿儿颠儿上来了。他们有的一只手按着红疙瘩儿帽儿,有的扎煞着两只手、紧倒腾着两条小腿儿,奔县衙走来……

  李宏见他们一到县衙大门口,便有个人连喊带比画,把人归拢到一起,背对风坐到地上。他自己走向大门……李宏明白了:这是秀水小学堂的学生来请愿!他瞪圆眼睛仔细望:两个衙役背靠东扇儿打开的大门,先是歪着脖子听,接着便摇手;而那个学生便向他们打躬作揖。那两个衙役咬了一阵耳朵,其中一个转身回了大堂——可能是向县太爷请示去了。

  那个交涉的学生,向茶馆走来,进屋后客气地说:“有劳老板叔沏几壶茶晾着,有同窗过来让他随便喝,由我一总会账。”那老板喜出望外,一边泡茶一边问:“荫少爷,你们顶着冒烟风到县衙干啥?”那个有十三四的少年毫不避讳地说:“徐堂长被逼请辞了。我们全学堂同学来请求正堂大人挽留——假如知县大人不允,我们便坐在县衙门口不回去。我怕有人被大风抽得干渴坚持不住,才来求您帮忙的。”

  那位荫少爷走后,李宏向老板请教:“他是谁家子弟?年纪不大,却口齿伶俐,有些英气逼人。”

  老板答道:“他大号叫高荫周,是高会长的堂侄儿。他白天在学堂念书,晚上在家塾背书,学问咋能不狗撵鸭子——呱呱叫!”

  李宏夸了句“将来准是个人物”,便又盯瞧起那些学生。他见高荫周等三名学生,随回转的的衙役进了大门,仿佛进了大堂。可过了半炷香的工夫也没出来,却有两个衙丁走了出来,顶着风沙向秀水小学堂奔去。那队学生在风沙中坐着,不时有人快步走进茶馆儿,喝两碗茶水又赶回去接受冒烟风的磨砺……

  洪涛早饭后坐在后堂,正在为社长会上的讲话打腹稿。可从前堂仓促赶回的师爷却汇报说:“有些捕快狱卒请假,说他们对大人讲的‘穆捕头的遇难值得怜悯’十分感动,要去为他募捐,周济其寡妻孤子……”

  洪涛怒气冲冲地骂道;“胡说八道,欲逼本县抚恤旌表不成?”那位师爷无奈地说:“老爷,他们说完掉头就走,并不容老朽搭言。”洪涛吼道:“岂有此理!你去传达我的谕令:胆敢擅离职守者,一律褫革!”

  师爷刚走出门,那个把守县衙大门的衙役跑来禀报:“秀水小学堂全体学生来拜见大人,恳请挽留徐堂长。”洪涛正在气头儿上,手一摆说了声“不见”。可那个衙役补充说:“老爷,他们说若不接见,他们便坐在大堂前不走……”

  洪涛惊诧起来:这些小畜牲胎毛还没退尽,咋会想出这种诡计,往本县脸上抹黑?难道身后有人教唆?他觉得拒不接见,听任他们在门前静坐示威,颇为不妥;让他们一拥而入,七嘴八舌、胡言乱语,也不成体统……他反复斟酌后才发话:“令其推选三名口齿伶俐者,于大堂叩见。”

  洪涛加官服、升顶戴,到大堂上面南高坐。高荫周等三人从大堂正门欠开的缝儿进入后,门又紧紧关上,站堂的衙役又喊起“威——武——”。关门,是为了不叫风沙卷进来;喊堂威,是洪涛的吩咐,想震唬这三个胎毛还没退尽的“小畜牲”……可堂威声比冒烟风低沉得多,大堂内的半阳半阴也和堂外的尘沙弥漫差不多少,并没使这三个小学生感到恐慌。他们并没下跪,只由高荫周代表向上作了个揖,说了声“参见大人”。

  洪涛十分不快,却又无法让他们跪拜——因为朝廷的学堂章程规定:小学堂毕业生为秀才。这三名学生代表是“准秀才”,在公堂上是可以“礼而不拜”的。所以洪涛只好压住火气,冷冷地说:“徐堂长自称教导无方,难当重任,毅然请辞。本县一再慰挽,难夺其志。尔等且返学堂,不可荒废学业;本县尽速遴选饱学名士出任堂长。”

  三个学生代表并不买账。有的说“徐堂长德高望重,知真识灼,治学有方,堪当重任”。有的说“徐堂长请辞,乃一时义愤。大人若谦词力挽,必可打动先生,使其不忍抛离满堂学童”……高荫周见洪大人板着脸、皱着眉、噘着嘴,便软里带硬地说:“若正堂大人料定无法使徐先生回心转意,学生等可否至昌图府请府尊大人出面劝导?”洪涛能让他们把事情捅到府 衙去吗?无奈地派人去请徐堂长……

  派去的人回来报告“徐堂长外出访友去了”。洪涛心中暗喜——他却不知:徐堂长是听了高捷三、毕力雄 “秀才是有功名的人,不宜与洪某人过多抵牾”的劝告,才躲了起来的——谦和地对三个少年学生说:“尔等带领同学回去吧。待徐堂长归来,本县定然好言相劝,谅其或可收回成命。”这正是学生们要在今天达到的目的;但高荫周作揖告退前,还是压下了一个话头儿:“学生拜谢大人了;若大人劝而无效,我等只好惊动府台大人了。”

  李宏还在品茶。他见学生散去了,高荫周来会账,便问了句“高公子,县尊答应了你们的请求吗”。高荫周有礼貌地回答说:“您费心了;徐先生不在家,但知县大人答应劝留了。”

  李宏刚想会茶账,却见叫花子一个个破席卷子似地随风扑过来,汇集在县衙前。把门的当然不放他们进去。这些叫花子便用力地戳打狗棍,连哭带叫。衙丁们不敢对学生大呼小叫,对叫花子却敢抡大棒。叫花子们虽然肉贱皮厚抗打,却不吃眼前亏儿,扯成串儿往大牢的黑大门跑,还喊叫“没大筐头掌舵,要不到饭了。连我们都关起来吧,每天还能啃两个窝头。”把门的哪敢放他们进去?也抄起棒子要打……叫花子们便往正街上跑,可店铺躲,还喊“县太爷要把叫花子赶尽杀绝灭种了”……

  李宏走出茶馆儿的门,眯起眼睛望望天:昏昏暗暗,迷迷蒙蒙,像扣着个烧得半生不熟的大瓦盆子;虽说没有霹雷闪电,可风嗷嗷不断地吼叫,逼着人想躲进地缝儿。可低下头却看不到地,一波紧跟一波的沙浪,洪水般汹涌翻滚,枯枝断草、破筐旧物,浪柴般漂荡过去……李宏佝偻着身子,摸索着从小胡同回毕家。沙粒儿打在脑门儿上火辣辣的,鼻子眼儿里干巴巴的,浑身潮漉漉的。他迈步挺沉重,心情却有些轻松:高会长和毕力雄的高招儿一个接着一个,洪涛那损种肯定一条狗似地被逼进了臭水泡子,呲牙咧嘴地、一次又一次地往外爬,却一次又一次地出溜回臭泥汤子,骨碌成了泥猴……他有些幸灾乐祸,心里像开了一朵朵桃花,洋溢着烂漫芬芳。突然,他想起洪涛也是旗人,还是个朝廷命官,那些花骨朵儿、花瓣儿立时化成了沙尘,灰蒙蒙笼罩了心头,连眼前的冒烟风也更猛更大了……

  这个时候,洪涛却又在为另一件事挠头上火:全县十一个社、两个集镇,按时来开会的还不到一半儿。洪涛气急败坏,撒下人马去街里寻找。可他得到的报告是“那八个人都遇上朋友喝上了酒,有的喝得迈不动步了,有的喝得停不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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