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一把,洒落一地珍珠--我的乡下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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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一把,洒落一地珍珠--我的乡下岁月-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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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在摄氏40度左右,用眼窝分辨温度的误差正负不会超过零点三至零点五度。而一支差的温度计,上下误差一度都有可能,而且测速很慢。

  鸭蛋在温暖的大木桶里,五天后,生命开始萌发,可以看到蛋里有一圈血丝。如果没有这一圈,那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蛋,要剔出来。两星期后,蛋能自己发热,不用谷子了,三星期后,太多的蛋堆在一起发热,会烧坏,就要把它从桶里拿出来,晾到一张大铺上,经常翻动它们。全过程是:晒蛋(没有太阳就炒谷)——扯桶(炒谷)——照蛋——上铺——翻铺。温度和翻动,这就是孵鸭的全部奥秘。这些工作都是不分白天黑夜要干的。最多我曾经连续工作过50多小时。

  写到这里,我忽发奇想。这种孵化的方式,现在也许不多见了。我不揣浅露的提议,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这作为一种文化保存下来?甚至可不可以申遗?有看过这页文章的常德人,如果可能,就请转告有关方面,我愿尽力帮他们找到这门古老技艺的传人。即使不可以申遗。我想每年桃花源的桃花节,也可以开办这么一个农家乐作坊,供游客观赏。它是极具特色的一个旅游项目。而孵房开张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与这个旅游节正好接上茬。

  现代的孵鸭是用电控制的恒温箱。精确多了。人也舒服多了。但据说鸭子的存活率和生命力反而没炒谷的强。老练的鸭师傅不买电抱鸡和电抱鸭。喜欢我们的人工孵鸭。所以,种禽站一直不肯改进技术。当然也就不可能扩大规模。

  四个星期后,铺上的蛋动起来了。准时得很,两万多小鸭,几乎在同一天啄破蛋壳,拼命挣扎着要到这光明的世界来。不由得你不惊叹生命的奇妙。那架生物钟怎么会如此准确。

41、我做坏蛋
41、我做坏蛋

  小鸭子一出来,我们就忙坏了。从铺上一把把将它们抓起来,扔进鸭篓里。两万多鸭,不可能一只只捉。没有吃过食的小鸭,不管从多高掉下来也摔不死。但也有孵不出鸭的坏蛋。生命死在胚胎里的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早死的,鸭还未成型,叫冷蛋;一种是鸭已成型才死去的,叫老蛋。都避开一个死字,要么冷要么老。这个在孵房决不能犯禁。我们把老蛋收集起来,用水煮硬后,再剥开,里面是一只包着一团跻黄的小鸭。把毛褪掉,清洗干净,用油一炸,放些佐料,是一盘别具风味的下酒菜。这只有我们这些鸭佬们才能吃到。

  鸭蛋在孵化之前通过照光,剔出那些蛋黄中没有白点的,那是没有受精的蛋,这种蛋跟平时吃的蛋没分别,叫圆黄蛋。受精的蛋在孵化五天后,再通过一轮照光,剔出那些蛋黄已经散开而不见血丝,或者有血丝但已经散乱了不成环状的。这种蛋也无法成胚胎,叫散黄蛋。

  圆黄和散黄约占整个蛋的15%。剔出来后怎么办呢?以前是便宜卖掉,散黄三角,圆黄四角。有一次,我自己买了一些蛋带回家,看妈妈将它们做成皮蛋,我立刻学了,回到站里自己做。站里没人会做。他们看我做的像回事,从此后,站里就要我把那些孵不出鸭的坏蛋统统做成皮蛋和盐蛋。盐蛋没什么技术含量,皮蛋还有点讲究。我的皮蛋越做越好。我也有一门让鸭师傅们瞧得上的手艺了。其实我后来还研究过各种各样味蛋的做法,五香的,麻辣的,芥末的等等。我想如果我一直在种禽站,也许,做蛋就是我的发展方向。蛋的做法在厨艺方面也应该是一个有趣的分支。我看过一本蛋的菜谱,五花八门,大开眼界。只是我离开乡里后对蛋不再感兴趣。

  以前圆黄蛋只卖4角一斤,而做成皮蛋产值提高一倍,而且易于保存。我做皮蛋为站里的鸭蛋增加了附加值,受到赞赏。奇怪的是,站里人只叫我做不跟我学,因此他们一直不会做。也许他们以为我跟所有的手艺人一样,“本事”轻易不传人,就像他们孵鸭的本领一样。只传子孙。这是天经地义的。所以每次皮蛋出坛时他们除了赞叹外,再不问别的。乡里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知识产权”观念自然天成。不像城里,到今天越是有知识的行业,盗版、剽窃、冒牌越是风起云涌。

  当然,孵房不做皮蛋的真情也许不完全如我所想。等我现在稍微读过一点书,看过一些地方经济史,便猜测也许是旧观念在制约他们。所谓行有行规,帮有帮法。这就像我们在生产队盖房子,不是农民学不会,是观念束缚了他们,越俎代庖有夺人饭碗之嫌。蛋行和鸡鸭行,看似相近,却各有所属,井水不犯河水。这在某些地方有成文法或不成文法。它的实质意义就是地方和行业保护主义,越相近区分越严明。孵房师傅都是老派的生意人,古老的江湖规矩自觉地沿用到社会主义。至于我跨行过界,又孵鸭又做蛋,他们是把我当成法外之人,属于社会主义一代新人,也未可知。须知,社会主义新人是不信邪,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这是我浅薄了,谬承厚爱。

  待续  42、毛茸茸的鸭子羞答答地卖

42、毛茸茸的鸭子羞答答地卖
42、毛茸茸的鸭子羞答答地卖

  种禽站孵出的鸭子有两种。一种淮鸭,是肉用鸭,不分公母都一个价,六毛;一种麻鸭,是优良的蛋用鸭,一出世就给它们分公母。给小鸭分公母,这更是一门绝技。母的早就订了货的,价格高达八毛一只,还供不应求,立刻有人领去。麻鸭个体小,公的没人要,只能由我们自己挑去零卖。

  孵鸭是流水作业,一星期一批, 五六千公鸭,绝不能滞留在家消耗人力和粮食,必须尽快卖掉。 想卖得快只有杀价。价低得不可想象, 就是现在长沙街上生意人喇叭中喊的“出血自杀,一顿乱卖”的“跳楼价”,连本都不要,五分一只, 而一枚种鸭蛋反要二角多。可那时我哪敢象如今生意人这等张扬, 总觉得一身城里学生模样,挑着担子沿街叫卖是丢人的事, 热闹地方不敢去,尽往城边上人少的角落钻,犯了从商的大忌。不是我心里不明白,是丢不起那人。

  我们卖鸭是四个人出去,分为两组。我和老唐两个男的一人带一组。扁扁儿(农村思儿心切,生了女孩也叫“儿”,这跟男孩叫“婆”正好相反。)和李红湘是两个农村女青年,都想跟我一个组,因为我们都是年轻人,容易相处点。扁儿从县里高中刚毕业回乡,跟我话要多些,我就带上扁儿。

  开始我听扁儿的,挑担到市中心的菜市场青羊阁摆摊。扁儿爱热闹,习惯市场的嘈杂。我相反,最怕看那些城里青年男女的时髦摸样,而我挑担卖鸭,对比太强烈。但她的理由是充分的:人多好做买卖。我只好破帽遮颜,垂首勾背地跟她做哑巴生意。

  大约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在青羊阁。正卖鸭。忽然见到我们公社的前歌星何荧荧在买菜。听书薇说过,她参加工作后,早结婚成家。看她这小日子过的!她肯定就住在附近。岁月流逝,她现在看来是出息了,成了家立了业,可我竟然混到卖鸭的地步。我一下慌了手脚,感觉无地自容,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其实何荧荧不一定认识我。她在乡里呆了不到八个月,跟我当面没打过交道。问题是我认识她,她又同书薇那样熟。我这心里有冷病,不敢吃西瓜。看都怕朝她看。可她偏偏提个菜篮悠哉游哉的往我们这边来了。我们这四篓鸭子,毛茸茸的,非常可爱,又非常打眼。平时不光是进城的农民买,也有城里的大人小孩买了好玩,做宠物。她要真走来,我情愿扮作个局外人偷只鸭给她,也不愿意卖鸭给她。觉得小偷都比我有面子。过去我们在乡里偷鸡摸狗何曾害羞过?英雄般的得意。劳动光荣的话说出来只好哄鬼,我是不相信。

  何荧荧越走越近。我急中生智,对扁扁说,我找厕所去,要她守一会。

  从此后我再不肯到市中心卖鸭。近几年我们公社陆续上调到常德工作的不止何荧荧一个。于是就坚决行使我小组长的权力,要往城边上走。编的借口自然很拙劣,态度也有点蛮横。估计扁儿也看出了我是面子薄,放不下身段,却很懂事的装糊涂,不说破它。我还真感谢她善解人意。我问她和红湘,第二天哪个跟我去东门。她仍然坚定不移的选择了跟我到城边上蹲墙角,而不愿跟着老唐在上南门和下南门一带闹市转圈。

  待续  43、我本清廉

43、我本清廉
43、我本清廉

  我那时卖鸭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常德市东门一带。地方是有点偏,所幸因为便宜得近乎送,终有销完之日。后来更有几个鸭贩子闻讯而来, 愿意把鸭全包下来,由他们经销,这就是现代意义的";总代理";了。省了我们一桩事,也减少了损耗。

  贩子们五分买进,两三角卖出,冒充母鸭或浑水, 反正一般人不认得。站里眼红起来,不想卖给他们了。他们一再让步,七分、八分,直涨到一角一只。没料到公社干预了,说是堵死资本主义,不准这样做。就只好由我们悄悄运到常德交给他们。

  每交一批鸭, 他们都要请我们四个送鸭的人到馆子里吃一顿。有一次,吃过之后,还要外加十块钱送我们, 理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躲着公社送鸭也不容易。十块钱是一百只鸭的价钱,不算少了。这几个“资产阶级”那时就懂得给“回扣”,现在真不知操练到哪步田地了。可我那时还带几分学生气,这顿饭是领了,那钱却坚决不收。

  把鸭交给他们我再不用挑副鸭篓走街串巷,跟村姑农夫讨价还价了,省了我们多少事,给我留了多少体面,感谢还来不及,岂敢得陇望蜀。更主要的是,我总觉得那几个鸭贩子和我们自己人都在看着我。尤其我们的人,那十块钱他们不说要,也不说不要,等我发言,好像我成了领导。贪小便宜我怕被别人看不起:你还是城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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