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镇开始,有一系列村镇都展开了针对犹太人的集体屠杀和*。波兰的立法机关也参加进来,导致犹太人的工业在有关银行信托的新法律之下几乎无法生存。手工业同业协会不再吸收犹太工匠,而各大学也引入限额制,或者按他们古典语文的说法,叫numerus clausus aut nullus(不再招收或数额为零),将犹太学生拒之门外。学校的老师也屈从于“国统”的强硬主张,在学院方庭中,犹太学生只能坐在指定的凳子上,在讲堂里他们则只能坐在左侧。那些城市犹太人漂亮聪颖的女儿一走出讲堂,脸上就被“国统阵营”瘦弱严肃的年轻信徒用锋利的剃刀划破了相的惨剧,在当时波兰的大学里实在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
德军刚占领波兰的时候,这些征服者曾惊诧于波兰人何以如此热心地给他们指点哪家哪户是犹太人,在德国人拿着剪刀给正统犹太教徒剪短胡须,或是用步兵刺刀将犹太人的脸刮得红肿不堪的时候,波兰人又何以自愿将那个喃喃祈祷的犹太人扶直站稳,好让德国人容易下手。这也就难怪,在一九四一年三月,保护犹太聚居区的居民免受波兰民族主义暴行侵害的许诺,在犹太人听来还是有相当可信度的。
克拉科夫的犹太人在打点行装迁往波德戈尔兹时,虽不能说有多么欣喜若狂,却确有种奇怪的返乡情愫搀杂其间,还有一种已到达最糟界限的解脱感,他们觉得过了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也就不会再被欺压凌辱赶尽杀绝了。就凭这点渺茫的希望,甚至有些居住在克拉科夫周边村落的农民,都纷纷从维里克兹卡,从尼博罗米斯,从里普尼卡、穆罗瓦纳和塔尼克匆匆赶到城里,唯恐错过了三月二十号的期限,被锁在聚居区门外,结果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绝无舒适可言的土地上。因为所谓犹太聚居区,天经地义,或者照其设立的定义而言,就是个可以活下去的地方,哪怕还会不时遭到些攻击。犹太聚居区代表的是安定,而非流离失所。 txt小说上传分享
辛德勒名单 第八章(4)
犹太聚居区的设立将给奥斯卡?辛德勒的生活带来一点小麻烦。他通常的行程是离开斯特拉斯泽维斯克果大街上的豪华公寓后,经过犹如瓶塞般横亘于城市出口的瓦维尔石灰石城堡,穿过卡兹米尔兹区,过克兹库兹克桥,再开往他位于扎布洛西的工厂。如今路上却竖起了聚居区的高墙。问题不大,却使他在利波瓦大街的办公楼顶上再布置一套公寓的打算更合理了。那地方也不差,以沃尔特?格罗皮厄格罗皮厄(Walter Gropius,1883—1969),德国出生的美籍建筑师、教育家,首创金属构架玻璃悬墙建筑,曾任哈佛大学建筑系主任。的风格筑就。大量利用玻璃,光线通透,入口饰以时髦的立体方砖。
三月二十号的最后迁居期限到来之前,奥斯卡每次往返于城里和扎布洛西之间,都会看到卡兹米尔兹的犹太人忙着打点行装,经过斯特拉多姆街上一户户挈妇将雏朝聚居区赶路的犹太人家,大家都推着高高堆满椅子、床垫和座钟的手推车,而此时距最后期限还远得很。这些家族自打卡兹米尔兹还是个小岛,跟市中心隔了条叫做维斯瓦的溪流时就住在这里了。事实上,可以一直追溯到卡兹米尔大帝邀请他们来到克拉科夫,当时犹太人被归咎为黑死病的病根,在别的任何地方都休想安身。奥斯卡猜想,五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可能就是用手推车推着被褥来到克拉科夫的。而如今他们又要离去,看来跟当初一样,一辆手推车就装下了所有的家用。卡兹米尔兹的慷慨已然不再了。
早上几次上班途中穿过市区后,奥斯卡注意到市政规划是让市区的有轨电车沿利沃夫大街,横穿犹太聚居区的中心。波兰工人正在沿电车线路垒起两道高墙,而且原来的开阔空地也都用水泥墙圈了起来。电车一进入犹太聚居区就会车门紧闭,而且直到重返真实世界,也就是雅利安世界,到了利沃夫与斯瓦?金吉街的街口才会再度停车。奥斯卡也知道,不管怎么说,终归还是有人能攀上电车。就算车门紧闭,决不停车,墙上还架着机关枪——也都没用。靠这种办法是改变不了人的天性的。还是有人会想办法下车,比如某个犹太家庭忠心耿耿的波兰女仆,带着包香肠来看望主人。也还是会有人想办法攀上电车,比如利奥波德?普费弗伯格这种行动敏捷、具有运动员体魄的年青人,揣着一口袋钻石或占领区兹罗提,再或者一份游击队密件。只要有一线机会,不管这机会何其渺不可及,都会有人铤而走险,就算它车门紧锁,就算它在两道缄默的高墙间开得飞快。
自三月二十日起,奥斯卡的犹太员工就不会领到分文工钱,只能完全靠他们的定量配给过活了。而雇主则必须向克拉科夫的党卫军总部付一笔费用。奥斯卡和马德里瑞施对此都颇感踌躇不安,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场战争终有结束的一天,而到时候,就像美国的情形一样,奴隶主终会自取其辱,而且被剥得*裸一文不剩。他应该付给警察局长们的费用标准是由党卫军管理和经济办公室制定的——技术工人每天七点五德国马克,非技术工人和女工是五马克。按照盈利来计算,这个标准可比自由劳动市场的标准低多了。不过不论是对奥斯卡还是尤利乌斯来说,由此带来的道德上的不适都远过于经济上的暴利。那一年,奥斯卡需要付出的工资总额成了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而且,他从来就不是个理想的资本家。他青年时期他父亲就经常责怪他大手大脚,只知道花钱。他还只是个销售经理时,就已经养了两辆汽车,巴不得他父亲老汉斯听说后吓一大跳。现如今,他在克拉科夫都能养一个车队了——一辆比利时的密涅瓦,一辆迈巴赫,一辆阿德勒敞篷车,还有一辆宝马。
辛德勒名单 第八章(5)
挥金如土的同时还能比你勤俭持家的父亲更加富有——这绝对是辛德勒最渴望的人生成就之一。在他事业蒸蒸日上之时,员工的费用根本就不在话下。
马德里瑞施的情形也正相仿佛。尤利乌斯?马德里瑞施的制服厂位于犹太聚居区的西边,距奥斯卡的搪瓷厂约一英里之遥。他真是赚得盆满钵满,所以正商议着想在塔尔努夫再开一家类似的工厂。他也是军备物资监察局眼里的红人,而且他的信誉绝佳,已经从货币发行银行拿到了一百万兹罗提的贷款。
不管他们良心上有多么过不去,不论是奥斯卡还是尤利乌斯,身为企业家的他们却似乎都没因此就觉得不该再雇用更多的犹太员工了。不再雇用犹太人不过是种姿态,而既然他们俩都是实用主义者,抽象的姿态就不是他们的处世风格。不管怎么说,伊扎克?斯特恩,还有罗曼?金特尔——既是商人又是犹太委员会救济办公室的代表——还专门拜访了奥斯卡和尤利乌斯,请求他们雇用更多的犹太人,能雇多少就雇多少。这样做的目的是想使犹太聚居区具有永久的经济价值。在当前的情况下,斯特恩和金特尔认为这简直是不证自明的:在这个紧缺技术工人的早熟帝国中,一个具有经济价值的犹太人当然可以免遭不测。奥斯卡和马德里瑞施也深以为然。
于是在两周之内,全卡兹米尔兹的犹太人陆续推着手推车,穿过大桥进入波德戈尔兹。中产阶级的犹太家庭则有他们的波兰仆人帮忙。手推车底下,在床垫和锅碗瓢盆下面藏着劫余的胸针和皮草。斯特拉多姆和斯塔罗维斯纳大街上挤满了波兰人,对他们冷嘲热讽,朝他们乱扔泥巴。“犹太人要走,犹太人要走了。再见了,犹太佬。”
桥后面搭了座新奇的木头大门,欢迎犹太聚居区的新居民。白色的油漆还有扇形的胸墙使它带上了些许*的风味,门上隆起两个宽宽的拱顶,便于电车出入于克拉科夫,门旁有个白色的岗亭。拱顶上面是特意用希伯来文写就的几个大字:犹太城。聚居区的前面已经树起一圈带刺的铁丝网,正对着河面,几块空地则用九英尺高的圆顶水泥板封闭起来,就像一排为无名死者树立的墓碑。
在聚居区大门口,有个犹太委员会住房办公室的代表负责迎候大车小车、拖儿带女到来的犹太人。有妻子儿女一大家子的应该可以分到两居室和一个厨房。即便如此,在习惯了二三十年代的优裕生活后,又要跟不同宗派习俗,跟有体臭和不同生活习惯的家庭共同分享私生活,也实在是桩痛苦的事情。做母亲的大哭小叫,做父亲的则嘬着缺了牙齿的牙床,摇着头嘟囔着情况可能更加不堪呢。跟自由派挤在一个房间里的正统犹太人觉得对方简直无法容忍。
到三月二十号,迁居行动宣告结束。聚居区外的每个犹太人都将被没收财产,随时可能被捕。聚居区里面暂时还有生存的空间。
二十三岁的伊迪丝?利伯古尔德和她母亲、她的婴儿分到一间一楼的住房。十八个月前,克拉科夫的陷落使她丈夫几近绝望的边缘。他就这么离家出走,仿佛是想找个出路。他觉得森林里某块安全的空地或许可以为他提供庇护。就这样再也没有回来。
透过房间尽头的窗户,伊迪丝?利伯古尔德可以望见带刺铁丝网隔开的维斯瓦河,可如果她要到聚居区的其他部分,特别是去维杰尔斯卡街上的医院,她就得穿过聚居区内唯一的广场:和平广场。就在她搬入高墙的第二天,她差一点就在广场上被勒令爬上党卫军的卡车给带到城里去铲煤或是铲雪了,前后也就差个二十秒钟。她担心的不但是经常会有这种抓差的活儿出现,更甚的是大家风传,拉出去的人在返回聚居区后经常会少上那么一两个。除了这些可能性之外,伊迪丝还生怕她在去潘杰维茨药房的途中,在本以为二十分钟后就能回去给孩子喂奶的时候突然被卡车给带走。所以她就跟几个朋友一起去了犹太人招工办公室。如果她能找到份倒班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