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世纪中国农村风云变幻史:万各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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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世纪中国农村风云变幻史:万各庄-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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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庆嫂拎着茶壶,又给张鹏碗里注了水。张鹏客气地说:“谢谢您。”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大老远的来了,照顾好你们,理所当然。今日后半晌,我烧了两个屋里的炕,怕你们睡凉了,你们摸摸,炕热乎着呢。”阿庆嫂掀开炕席的一角,让他们摸,晓民摸摸那土炕,确实烧热了。
  屋里逐渐黑了下来,阿庆嫂拉着了电灯,然后吩咐另外两名村干部:“你们帮我烧烧火。”两名村干部随阿庆嫂走出屋子。
  阿庆嫂在当时,给晓民留下极好的印象,短暂的接触中,让人感觉到她是村上一位不简单的人物。
  “我回来了。”话音刚落,门帘后挪进一个人来,手里提个沉甸甸的编织篮子,里面装了两瓶酒和一条烟。他戴顶油渍麻花的绿帽子,上衣胸前粘着粥嘎巴儿,没有补丁的裤子皱皱巴巴的,看上去有些邋遢,长得不讨人喜欢。一进屋就向支书汇报说:“我到了苏堤镇,供销社只有散酒,听人说刘村供销社新来了瓶装的白酒,我就多跑出去了十里。”他从篮子里取出酒让支书看:“三燕牌的,我还托人买了条恒大烟。”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万各庄 三(3)
“你办这种事最牢靠,最不怕辛苦。”支书对他称赞说。他朝支书嘿嘿地笑着说:“为了个嘴,就该累折个腿。”
  洪支书对几位知青介绍说:“这是咱们村的老贫农,管校代表,学毛选的积极分子,何福贵同志,也是阿庆嫂的丈夫。”
  晓民一听何福贵是位老贫农时,嘴上虽没喊出“伟大”来,却从心里对他表示出一种爱戴崇敬之情,甚至对阿庆嫂都增加了几分佩服的份量。
  张鹏第一个迎上去,握着何福贵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晓民在等着与何福贵握手的同时,把看上去并不是显老的贫农打量一番。他也就五十岁左右的样子,胖得像头肥猪,脖子上满是肉埨子,额头上没有多少皱纹,眼睛细长,嘴唇厚得像棉裤腰,一说话就露出几个黄板牙,使本来就大的嘴显得更大,大得几乎能填进个馒头。
  张鹏松开何福贵的手,像跟电影明星握过手时一样兴奋,一样容光焕发。
  晓民握着何福贵的手时,没有摸到厚厚的茧子,倒像攥个刮净毛的猪腿,感到肉头头的:“大伯,我们知识青年,下乡到咱们村,以后就接受您的再教育了,请多加指教。”“那好说,好说,没问题。”何福贵一副大兜大揽的样子,松开晓民的手后,又主动去跟玲玲和周四爱握了手,跟女同志握手的时间最长。握过手后,拿出一盒香烟,递给支书一支,并亲自为他点着了,然后自己才点燃一支,顺手把那盒烟装了起来,然后说:“听说你们来,高兴得我一宿都没睡好,为给你们接风洗尘,我专程去买东西,为了给你们买最好的酒喝,才没能赶上欢迎你们的场面,要不我早就迎接你们去了。”
  阿庆嫂端进一盆洗脸水,拿进一条白毛巾,招呼他们说:“洗洗脸吧!城里人都讲究干净。”放下水盆又说:“我家老何呀,听说你们今天来,比孩子过年都新鲜,新鲜的晌午饭都没吃,他从心里欢迎你们哩。”
  玲玲开始洗手洗脸。
  支书另打开一盒烟,礼貌地递到两位男知青,晓民他们都不会吸,婉言谢绝了。
  一名村干部搬进一张桌子,放在了炕上,另一名村干部拿进筷子,并端上了一盘香肠和一盘花生豆。
  阿庆嫂端走了洗脸水。
  支书对洗完脸的知青说:“请吧!你们一定饿了。”
  何福贵连手都不洗,先将裤腰带松了松,抓了两片香肠放进嘴里,吧叽吧叽嚼着,一点都不客气,爬上炕就占了个位置,坐好后对人们说:“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吃饭是第一件大事。咱们抓紧喝酒吃饭,我饿得快顶不住了。”
  几样菜都上齐了,一盘香肠,一盘花生豆,一盘鱼罐头,一盘炒鸡蛋,一盘猪头肉。菜虽不丰盛,算不上讲究,可在当时的农村,那就已经满不错了。
  阿庆嫂指着桌子上的菜谦虚地说:“菜也不好,咱的手艺也不高,凑和着吃吧!我去烧火,一会儿就煮饺子。”
  人们围上了桌子。陪他们吃饭的除了支书和何福贵,还有大队副支书和民兵连长。副支书姓谢,四十多岁的样子,民兵连长姓洪,跟洪支书是一个家族,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民兵连长打开酒瓶倒满了所有的酒盅,支书掐灭了抽剩的半截香烟,放在身后的窗台上,然后端起酒盅,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客气话,开始招呼大家喝酒。晓民他们都不会喝,可推辞不过,只象征性地抿了抿。支书喝下了半盅,副支书和民兵连长喝下少半盅,何福贵端起来一饮而尽,夹了一筷子肥猪肉,在嘴里咂着滋味说:“喝!你们怎么不喝?这可是好东西,这年头,不喝白不喝,自己又不用掏钱,吃了喝了才是赚头。”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万各庄 三(4)
支书招呼他们夹菜吃。
  晓民他们谁也不好意思去夹菜。因为一瓶酒没喝下多少,盘子里的菜就不多了。
  阿庆嫂又进来往盘子里添了菜。
  “你喝两盅吧!”副支书对阿庆嫂说。
  “今天不喝了,改天吧!”阿庆嫂看何福贵筷子不离盘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何福贵才放慢了夹菜的速度。
  “我去煮饺子。”阿庆嫂朝外走去。
  何福贵抄起酒瓶子,像喝水一样,“咕咚咚”灌进一大口,抹抹嘴唇上的酒说:“盅太小,还是用瓶子喝着过瘾。”说完,又抄起瓶子灌进一口。
  “我去看看饺子。”民兵连长的脸红了,实际上他只喝了三四盅酒。
  何福贵把瓶子里的酒喝的一滴不剩,看几位知青面前都还有酒,端过来都喝进肥胖的肚子里:“这酒是花钱买的,可不能糟贱了。”
  热气腾腾的白面饺子端了上来。
  何福贵接过一碗,一口一个饺子,连嚼都顾不上就咽下去,那样子像饿了三天没吃饭似的。饺子是白菜掺猪肉馅的,刚出锅很烫嘴,晓民才吃了两三个,何福贵就已经吃下了一碗。他把碗递到民兵连长面前:“再来一碗!”
  何福贵一共吃了四碗饺子,看晓民的一碗饺子还没吃完,对他说道:“你们抓紧吃,使劲儿吃,不吃白不吃,吃了是赚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别人想解馋还巴结不上呢。”他又端起盛猪头肉的盘子,伸出红红的长舌头,把盘子舔了个干净,刷洗过的一般。
  “大伯,您真行,能吃能喝。”张鹏放下筷子,对何福贵称赞道。
  晓民当时不得不佩服何福贵的酒量和饭量。
  何福贵又点燃一支烟,谦虚地说道:“不行,比以前差远了。”
  “咱们这老贫农,”支书看着何福贵,如数家珍地向他们介绍说:“喝酒,不知道什么叫醉。县上、公社的干部,都甘败下风,喝完了还能吃,真让人撇大拇指。能吃能喝,还能做报告,每年都到公社里、到各学校做报告,登过报纸,上过电台,是咱公社甚至全县赫赫有名的一个人物。”
  何福贵脸上荡起洋洋得意的光彩:“我做得还很不够,离老人家的要求差得很远,咱们村出我这样一个人才,也是洪支书多年栽培、极力推荐的结果。我还要努力,为咱村争光。”
  阿庆嫂收拾了桌子,洗刷了锅碗,将剩下的东西放进编织篮子,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看支书。支书从炕上出溜下来,对几个知青说:“让福贵陪你们聊聊,我们先走一步,明天上午开个全村大会,一是欢迎你们的到来,二是请老贫农何福贵做忆苦思甜报告。”
  送走了村干部和提着东西的阿庆嫂,他们又回到屋里。只剩了何福贵一个生人,他们显得随便了些,不再感到拘束。一向不爱说话的周四爱说:“何大伯,怨不得您这样胖,是因为您能吃能喝,跟我一样,我饭量也大,可比您又差远了。”
  “嘿嘿,”何福贵咧开大嘴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更加容光焕发,春风得意,吸了口烟后说:“这都是托新社会的福。我胖,正体现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瘦,那是给社会主义抹黑。”
  “这老贫农真积极。”玲玲对晓民低声说。
  何福贵稍微挪动一下肥胖的身子:“你们不是也像我一样积极吗?你们听老人家的话,响应党的号召,来农村插队落户,接受我们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都是革命行动。我们决不辜负老人家对贫下中农的期望。”说到这里,何福贵更加一本正经:“你们扎根农村,意义深远伟大,参加劳动并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抓阶级斗争,特别要注意富农分子们的破坏活动。别看他们表面上老老实实,不言不语,心里坏得很,总想恢复他们失去的天堂。”
  “村里的阶级斗争复杂吗?”张鹏插嘴问道。
  “怎么能不复杂?”何福贵的表情更加严肃,“咱们一个村,有十多户富农。你们想想,一个村有这么多阶级敌人,斗争能不尖锐?能不复杂?我担任管校代表,搞上层建筑的革命,是政治上的大事,可我一时一刻都不忘抓阶级斗争。”
  晓民来到万各庄的第一天,还没有去插队,先受到贫农何福贵的一番教育,从而感到插队落户责任的重大。
  “我该走了。”何福贵笨拙地从炕上爬下来,摸摸更加鼓起的肚子,捎上了地下的空酒瓶子。张鹏像扶一位横穿马路的老人一样扶着何福贵:“坐会儿再走吧!我挺爱听您说话的。”
  何福贵说:“有空儿再聊。”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四周模模糊糊。何福贵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朝外走着说:“你们甭送了,我有急事。”
  晓民送到大门口外面,就见何福贵在门旁站住了,解开裤子,掏出来就尿,一阵哗哗的撒尿声像拧开了的水笼头,老远就能听到。晓民有些不好意思,掉头就朝着院子里走,还没进外屋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何福贵又回来了,边走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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