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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晋书&;#8226;陶潜传》中潜叹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
陶老夫子说的“五斗米”,即是晋代县令的俸禄。
那一年,已过“不惑之年”的陶渊明在朋友的劝说下,再次出任彭泽县令。到任八十一天,碰到浔阳郡派遣督邮来检查公务,浔阳郡的督邮刘云,以凶狠贪婪闻名远近,每年两次以巡视为名向辖县索要贿赂,每次都是满载而归,否则栽赃陷害。陶渊明叹道:“我岂能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说完,挂冠而去,辞职归乡。
陶老夫子没有想到乡里小儿属“狼”,别看他们不读书,不看报,不学文件,不干正事,但他们知道在弱肉强食的社会抢权力,抢票子。你陶夫子属“牛”,你不折腰,别的牛还得折腰——洪某人折腰几十年,腰已经佝偻了。
以前在生产队劳动,时间干长了感到腰痛,就想以腰痛为由回家耍,这时,大人就会说:“娃娃家有啥子腰杆啰”。说是身体好不怕腰痛,但“骨气”却是该有的。
为什么你洪某人连“骨气”都没有了呢?
年龄大一点的人应该有体会,“骨气”不是想有就有的,在那个年代,相当一部分农村人,特别是想追求个人前途的年轻人都不敢随便奢求“骨气”,除非你想挖一辈子泥巴,受一辈子穷。
我知道,青年时期能够在单位存在就是真理,单位再不如意都比回农村强,因为在单位顿顿都可以吃到光干饭,还有美好前途等着你哩。
不过,这次真的要回农村了。
1987年底,在当了四年乡镇干部,四年编辑记者,发表文章数百篇,新闻和书法比赛多次获奖,自创“新竹”文学社风风火火、自考大专文凭即将到手之际,无可赖何的回到了农村老家。
我的老家徐家岔和川东南所有的浅丘一样,山不大但足以遮挡视野,地不多但一年365天难有闲时,钱不多但地方干部免不了经常叨扰,人不少但难得有当官发财的“发小”。
在我这个土地里走出来的年轻人看来,我的家没有如画风景、没有精神文化,只有总也摆不脱的泥泞,总也赶不走的蚊蝇,总也听不完的叹息,总也伸不直的父兄的脊梁。
村民们依然背地里叫我“迂腐仔”或“一根筋”,想叫你“洪书记”吧(农民习惯称乡干部为书记),你又垮台了,听说当过记者,还是百里挑一,谁信啊。
本来就是农民,既然回村了种地就种地吧,何况,大家知道我不偷懒,干活路儿也是“一根筋”,因此很快就融入了咱农民大家庭。
我的父亲是民国时期的初中毕业生,加上私塾,读书十几年,书法苍劲,算盘娴熟,帮人写的检讨文从字顺,在家乡绝对算一流秀才,也是家乡出了名的“老好人”。如果放在机关,放到部队至少也该有所作为,结果因为家庭出身“上中农”,一肚子的知识沤烂了。
试想,像我父亲的时代,革命干部连字都写不起几个,人家也不愿拉你“入伙”,至少敲敲边鼓也可以呀。终生无此好事。
今天那些革命干部的接班人至少读过小学、初中啊,尽管好多人不思进取;但人家不是“一根筋”,他们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知道“为天下难,为自己易”,他们知道“22岁结婚,25岁入党,30当官,人生一步慢步步慢的道理”,他们中不少人签“同意”二字还可见书法功底。你想,他们如此懂得人生,还有必要拉你“入伙”吗?——难怪我拼命工作挣表现,三次入党申请都批不下来。
当时可能是有点消极,但,现实的确没有踌躇满志的理由。
当然,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是为我伤心为我不平的,他们了解我,知道我的抱负,觉得我无论如何不能像老父亲一样一辈子“糅泥巴”。
记得有一天到水井挑水,因力气不过拗,水桶摔坏了,父亲很生气“无用之才”,还未出嫁的七妹一边修桶一边流泪,她在为被迫回家务农,被乡里小儿瞧不起的哥哥伤心。
七妹比我小五岁,又是女孩子,但在大哥分家、姐姐们出嫁以后,分担父母的担子就落在了她的肩上。在相当一段时间“洪正举、洪菊英、洪桂兰”三张奖状总是一起带回家,全安小学的第一支笔蔡老师写我们几姊妹的奖状至少写了五年五次。七妹没有读完初中就辍学回家了,当了我这个哥哥的铺路石。
试想,我不为这些亲人发愤图强,对得起谁呀?
的确,我和历史上所有因落魄躬耕的文化人一样:手叉水,脚叉泥,披蓑戴笠,日晒雨淋,但“不坠青云之志”,时常苏东坡般“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白天地里流大汗,晚上挑灯读青史——常常沉浸在无尽的思索中。
为什么单干;甚至做“包工”比做“点工”,农民多干活,地里多打粮,连我们小孩都知道,那么多领导,那么多专家却不明白呢?
就像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写到的,面包师、理发匠等各行各业的人,工作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方便他人和为社会做贡献,只是为了赚更多的钱。但是,即使他们各自的目的是赚钱,最后的结果确是方便了他人,促进了社会进步。
亚当斯密错了吗?
马克思指出: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人们的一切行为都是为着自己的利益。当这个为着自己的利益的行为对人类历史有推动作用时,这就是善、是功、是德!而当这种行为对历史发展有阻碍作用时,这就是恶、是过、是罪。
马克思错了吗?
为什么人人都想跳出“农门”;为什么城市只属于城里人,这个叫“二元”社会结构的东西是古已有之,还是某种理念、某个政策或者某些人促成的呢?
胆大个体一夜“暴富”,价格双轨“倒爷”大发“横财”,企业“经营承包”部分厂长经理顺利实现财富转移。似乎满眼都是“原罪”,那么,“原罪”有功还是有罪呢?
弘扬传统文化会阻碍西方先进思想吗,那么,长城是炸还是修呢?
海南省市场经济的社会主义能搞下去吗?如果搞下去,国家会不会走上另一条道路呢?因为亚当斯密说过:市场经济的前提是私有制、契约化、责任自负啊?
文化产业“允许无益无害”,这是内江市一位负责宣传的领导从深圳考察回来后告诉我的;那么,思想底线和道德底线又在那里呢?
我们时代有最强音吗,如果有,是“红太阳”吗?因为1980年代末新版“红太阳”很流行,并且常常见到中央电视台“红太阳”专场演出、全场直播。
为什么老百姓不记恨当年被捆手脚而感恩现在松绑呢,如果说松绑人是邓小平,那捆绑者又是谁呢?
我们这个时代有领袖吗,如果有,是邓小平吗?但为什么会议室挂的伟人像只有“马恩列斯毛”?
种了半年地,也沉下来思考了半年的问题。我很清楚,这些问题也许当时中国顶尖学者也无法回答,反正我当时可能接触到的区乡干部是麻麻咋咋的,放在一个小小山村,给谁诉说。
我必须走出去。
好在自学考试再考及格一科就拿文凭了,也算大专肄业吧。听说海南搞的是市场经济,私人请人不要城镇待业户口,有的甚至不要文凭。
1988年6月9日,又是个半夜子时,年迈父亲把家里损吃俭用积攒的100元钱送到我的手里,母亲与往常我出远门一样,再三叮咛“气力干了是有的哈!”
为咱爸妈,为咱家,为咱总也苦不完的农民兄弟,我要再闯海角天涯!
可能有人认为:这人多低贱,人家“不为五斗米折腰”,他“愿为两斗米折腰”,似乎还很得意。
是的,今天的知识分子本来就不怎么值钱,何况我这类莫法评职称的“闲散科技人员”。就是跟不上市场,转不过观念,羞于谈钱的大学教授也不怎么值钱嘛。
毫不讳言,随着改革的深入,人们的观念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中国已经从自然经济文明迈向商品经济文明时代。
“天不变,道亦不变”的不思变革的观念向“变化中求发展”的多变观念转变。
“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观念向“区域经济一体化”、“国际经济一体化”的开放经济与开放社会观念转变。
“官本位”观念向“个人价值通过社会多元实现”的平等观念转变。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小农观念向“效率优先,贡献优先,先进优先”的观念转变。
“名正言顺”的人治观念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法治观念转变。
“宗族血缘关系为纽带”观念向“对社会贡献大小决定人的社会地位”的“人的社会化”观念转变。
“人身依附”观念向自我独立、自我意识、自我负责的“人的解放与发展”观念转变。
总之,中华民族正由“生存模式”向“发展模式”大转变。
从《周易》阐释的“简化”和“变化”,和马克思关于事物是变化发展的理论,都向我们昭示:我们必须做好“变”的文章。
1980年代,尽管我的生存条件只有“两斗米”,但我依然在“变”中找到了人生的真谛,找到了农村、农民,特别是农村进城务工人员长期享受不平等待遇的症结——“二元社会”。
美国著名的发展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刘易斯通过对印度、埃及等许多发展中国家的研究后于1954年提出了著名的二元经济结构理论。
所谓二元社会结构,是指我国建国后通过一系列分割城乡、歧视农民的制度安排而人为构建的城乡隔离的社会结构。在一个主权统一的国家内,人为地把全体公民区分为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形成农民和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