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岚摇了摇头,然后斜靠在椅子上,苦笑着说,“别以为喝甜的,人生就不苦呢!”
许迎峰僵持在半空的手臂,终是默默的将糖精放下,“今天这么急,找我有甚么事吗?”
“是不是一定要有事我才能找你!”沐岚语气有些微微的愤怒,望着坐在对面语塞的许迎峰,脸色逐渐变得温和起来。她将满汤匙的黑咖啡缓缓重新倒进杯中,一字一顿地说,“我怀了宝宝,是你的!”
许迎峰倒抽了口冷气,瞬间,酸甜苦辣各种情绪被搅拌在一起,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咖啡厅墙壁上英式古老的吊钟缓缓转动着,指针刚好指向,八点三十分。
无法想像,就在同一分钟里,每个人赖以生存的坐标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整个世界在这一分钟里,被重新定义。
秘密(十)
更新时间2009…9…27 7:58:46 字数:2232
其实也是非常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了沐茹打电话时的对话。
当时自己正站在厕所的隔间里,穿好裤子的时候,隔壁隔间传来打电话的声音,是沐茹。
我本来也没打算要听,刚要拉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听到隔壁沐茹用低沉的说,“那些照片?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只要你站出来到许皓的面前,亲口把你和鸦片是老情人的关系讲清楚……”
沐茹从厕所隔间出来的时候,看见正在水斗前面洗手的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我低着头望着水管喷射出白色的水花,用不带任何情感的语气问“是张漾吧?”
抬起头,镜子里沐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撩了撩头发,发根上就沾上了细细的水珠,在冬日里有种刺骨的冰凉感。我没办法说话,没有办法说出一句话。于是,便默默转身朝门外走去。
沐茹叫住了我,平静地说,“小妹,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又会是怎样呢?”
学校的电脑室暖气开的很足。窗户上凝着一层厚厚的水气。
我在百度上打进“堕胎”两个字,然后点了搜索。
两秒钟后出来4,140,000条相关网页。打开来无非都是道貌岸然的社会新闻,或者医院的项目广告。一条一条的看过去,看的心里反胃。这些不是我想要的。
然后在一次打入了“私人诊所”四个字,把鼠标放在“在结果中搜索”上,迟疑了很久,然后点了下去。
──那天,你遇见的男孩叫做张漾,是我的初恋男朋友。我为他哭过,为他闹过,为他自杀过。甚至搭上许皓也是为了报复他。
黄昏的寂寞而温暖的光线萦绕在鸦片身上,幻化成一个个镶着金边,回忆的光环。
──沐霏,没听我提起过父亲吧?
──我的爸爸在我眼中是个可以让所有女人托付,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可是在十岁那年,他离开了林凤莲,跟着另外一个女人生活,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我只有在每年生日的时候才能见到他。
我从小就缺乏安全感。总希望能找个男人,让我累了倦了,或者是在与林凤莲那场持续十多年的战争里,受到伤害的时候,可以给我依赖。
然后,张漾出现了。可是,他又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甚么会那样发疯的喜欢许皓。也许我从他身上看到了我们的某种共性。那种只有我能够读的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哀伤。因为,我们是受到伤害的孩子。爱和阳光,对我们都是遥不可及的。
──我常常思考这样的问题,如果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一定会让他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孩童。
我会竭尽所能的去爱护他,关怀他。让他感受清晨微曦的晨光,让他享受世间甜蜜的雨露。我绝不会像林凤莲那样,我会将他当做自己的生命对待。
说到这里,鸦片顿了顿,然后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色羞红地说:
──就在前些日子,我知道自己原来已经有了许皓的宝宝。
我扭过头去,不敢面对鸦片直视而来殷切的目光,只是艰难的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打……掉他!”
如果我能回头看看,就能看见鸦片的目光就像在漏风的房间里燃烧的蜡烛,来回晃动着,在最后的一瞬间熄灭下去,化成一缕白烟消失在气流里,“其实,我也这样想过的。可是我做不到。”
“我太爱他呢。我无法说服自己,亲手扼杀掉我与他生命的结晶!”
“你告诉许皓呢吗?”
“没有。”
那些曾经在电视剧上看过无数遍的情节,在鸦片的身上一一上演着。
比如上课上到一半,她会突然冲出教室开始吐。
比如她开始喜欢吃学校小卖部的话梅。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会一颗接一颗地吃。
而还有更多的东西是电视剧无法教会自己的。
就像每天早上起床,鸦片站在镜子面前,皮肤比以前变的更好了。
而曾经听老人们说起过的“如果怀的是女儿,皮肤会变好很多哦”。这样的话题,以前就像是漂浮在亿万光年之外的尘埃一样没有真实感,而现在,却像是门上的蛛丝一般蒙到脸上。
镜子里的鸦片年轻而光滑的脸,她说,就像是一个瓷器。
“可是当这个瓷器被摔破后,再光滑,也只剩一地尖锐而残破的碎片了吧。”
鸦片没有接我的话,而是定定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泪水渐渐积满了我的眼眶,如果蹉跎的时间愈长,鸦片的秘密就愈容易被人揭发,就算到时候许皓能接受这个事实,那么,林凤莲与许皓的家人会接受吗?鸦片还能继续呆在学校念书吗?她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是光彩夺目还是走上畸形的人生旅途。答案,我想她应该比我清楚。
那天,许皓满面愤怒地找到了鸦片,只丢下了一句话,便愤然离去,“你最近很缺钱用吗?”
在鸦片面前摊开的试卷上,黑色的字迹被吧嗒吧嗒砸下的水滴晕染开来。
脑里立刻产生无数的联想,照片,张漾,沐茹,许皓。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不告诉他?”
“对。”
“为甚么?”
“我爱他。”
林凤莲回到家里小区的时候,发现有人鬼鬼祟祟附近游窜着,她警觉的回过头,一个少年就立刻面色仓惶的匆匆离去。那个少年自己其实是认得的,记得某天翻开鸦片抽屉的时候,里面全是他和她亲密的合照。
“张漾!”
林凤莲叫住了他,张漾停下脚步,然后愣愣地扭过头,挤出勉强礼貌性的微笑。林凤莲眯着眼睛,狐疑的问道,“你现在还在打我女儿的主意?”
“阿姨你好!”张漾急忙挥了挥手,语无伦次的说道,“没有这次过来,我只是想看看鸦片最近怎么样呢?看她有没出甚么事!”
“劳你操心费神呢,我女儿好的很,没有甚么事。你也省省力气吧,担心别人不如多担心下自己!”林凤莲没好气的回答道,刚把钥匙放进锁洞,身体便僵硬住,然后缓缓的回过头,用低沉的声音问,“你刚才说,鸦片她出了甚么事?”
那一刻,张漾觉得林凤莲望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把闪着绿光的匕首。那张凝固着痛苦与仇恨的脸,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一样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空地上已经看不到张漾的身影。门外,林凤莲像一个被拔掉插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消失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只剩下滚烫的眼泪,在脸上无法停止地流。
秘密(十一)
更新时间2009…9…27 21:59:14 字数:2240
口袋震动着发出“嗡嗡”地响声,我立刻掏出手机,仓促地问,“鸦片,你怎么样呢?回家后没出甚么事吧?”
手机那头传来鸦片了无生气的声音,“沐霏,来接我!”
心脏跳动突然变地缓慢。每一下都重重地回荡在耳膜上。
刚踏上三楼的楼梯,耳膜里就回荡起林凤莲的骂声。不断有公寓其他的居民嘴里骂骂咧咧地把门打开,就立刻关上了。然后将耳朵悄悄贴在防盗门网上,面带窃笑地仔细聆听着。
“你到底去不去医院!”林凤莲站在房门口,声线颤抖着,咬牙切齿发出野兽的怒吼。
站在楼梯处的鸦片,继续保持着倔强的姿势。
和林凤莲对峙着。像是挑衅一样。
站在面前的林凤莲呼吸越来越重,眼睛在暮色的黄昏里泛出密密麻麻的红血丝来。
在就快要爆发的那个临界点,鸦片慢慢地将身子挺直,拢了拢散乱的头发,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你妈逼就是个婊子样!”
防盗门毫不留情面的猛地关上,只留下“砰”地响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来回作响着。
大风从黑暗里突然吹过来,一瞬间像是卷走了所有的温度。
冰川世纪般的寒冷。以及瞬间消失的光线。
我扶着鸦片缓缓走下楼梯,不时有居民偷偷从门缝中投射而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可以感觉到周围有如在黑暗中流窜鼠蛇的声音,“哎哟,老公,你说现在的小孩可真开放啊……”
“你决定怎么办?”我抿了抿嘴唇,鸦片抬头头面色惨白的脸望着我,我屏住呼吸,“要不要打掉这个孩子……”
“不行!”黑暗里,鸦片的表情坚决而又那么肯定,她把头别了过去,缓缓说,“如果我亲手杀了肚子里的宝宝,那么我和林凤莲有甚么区别?和那些妓女又有甚么区别?”
“你现在没有能力养活这个孩子的!”
鸦片沉默良久,才缓缓的吐出几个字,“去找我爸!”
盛华小区9栋218室。鸦片闭上眼睛也背得出的地址。
我走到楼下的时候停住了,抬起头对鸦片说,要么我就不上去了,我在下面等你。
鸦片点点头,然后什么也没说,走进了楼道。
看着鸦片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心里还是隐隐地有些不安。
黄昏很快地消失了。暮色四合。
所有的楼宇在几秒钟内只看得清轮廓。灰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