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记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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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记 (全)-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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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很快地消失了。暮色四合。
  所有的楼宇在几秒钟内只看得清轮廓。灰蒙蒙地。四下开始渐次地亮起各种颜色的灯。厨房是黄色。客厅是白色。卧室是紫色。各种各样的灯在小区里像深海的游鱼般从夜色中浮动出来。
  站在门口,手放在门铃上,可是,却没有勇气按下去。鸦片站在走廊里,头顶冷清的灯光照得人发晕。
  鸦片拿着手里的电话,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先给爸爸打个电话。正翻开手机,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鸦片回过头去,走出来一个年纪不小却打扮得很嫩的女人,手上牵着个小妹妹,在她们背后,走出来一个两手提着两个大袋子的男人。
  那个男人抬起头看到鸦片,眼神突然有些激动和慌张。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来。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面前的场景。
  鸦片刚刚张开口,就听到那个小女孩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快点!”
  自己口里的那一声“爸”,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像是吞下一枚刀片,划痛了整个胸腔。
  很简单的客厅。摆着简单的布沙发和玻璃茶几。现在鸦片就坐在沙发上。父亲后来结婚的这个女人就坐在沙发的另一个转角。那着遥控器按来按去,不耐烦的表情。鸦片握着父亲倒给自己的水,等着父亲哄她的小女儿睡觉。手里的水一点一点凉下去,凉到鸦片不想再握了就轻轻把它放到桌上。
  记忆里的父亲,就算是在离开自己的那一天,他的的背影,都还是很高大。而现在,父亲的头发都白了一半了。鸦片控制着自己声音,说,爸,你还好吗?
  父亲望了望他现在的妻子,尴尬地点点头,说,恩,挺好的。那个女人更加频繁地换着台,遥控器按来按去,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鸦片低着头,死死咬着唇,说,“爸,我想单独和你谈点事!”
  那个女人斜视了父亲一眼,然后愤怒的扔下手中的遥控,带着满面不情愿走进了左边的卧室。
  父亲有些尴尬,满怀歉意地望着鸦片,“你阿姨就是这样,人其实也不坏!”
  泛滥的回忆随着父亲沉重温和的声音突然猛地袭来。
  小的时候,学校的老师额外布置了道很难的数学题目,就连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都没做出来。
  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其他同学聪明,于是那天刚回家,鸦片就缠着父亲,拿着那道题,对父亲说,爸爸这道题我不会,你帮我讲讲。
  就连自己也已经放弃了那道毫无意义可言的题目。
  那天晚上父亲一直在做那道题,直到晚上鸦片起床上厕所,看到父亲还坐在桌子边上,带着老花镜。
  鸦片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口哭,父亲摘下眼镜走过来,抱着她,他的肩膀还是很有力,力气还是很大,父亲说,乖乖,那道题爸爸做出来了,明天给你讲,你先睡觉。
  在更小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了去嘉年华看表演。
  密密麻麻的人挤在广场上。伸直了脖子,也只能看得到舞台上的演员的头。
  而那个时候,父亲突然把鸦片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鸦片看清了舞台上所有的人。
  周围的人纷纷学着父亲的样子,把自己的小孩举到头上。
  小学的时候,鸦片在学校某次文艺活动上表演唱歌。后来她的节目获得了这次活动的二等奖。
  站在舞台上,鸦片逆着灯光朝观众席看下去。她看到爸爸一直擦眼睛,然后拼命地鼓掌。
  鸦片在舞台上就突然哭了。
  还有。还有更多。还有更多更多的更多。
  鸦片安静的讲完自己的事情后。
  可以清晰的看到父亲脸上表情的变化。从惊疑到愤怒,从耻辱到悲痛。
  那一刻,鸦片突然感到自己错呢,她误以为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小时候不管自己做错了甚么,依然会用那种让人放心的调调,安慰着自己,别怕,爸爸在这里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鸦片顿时心如刀绞,试图从坐在对面的男人投向自己的目光,找出与其他人哪怕只有微微的不同。
  可惜,没有找到。
  他是自己的爸爸,却用和外人一样的目光看待着自己。
  “那么,你来找我有甚么事吗?”
  冷冰冰的语气瞬间粉碎残余在脑海的全部幻想。

秘密(十二)
更新时间2009…9…28 7:55:19  字数:2071

 “爸,我想问你借钱……”
  父亲低下头,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他拿出其中最大的七张来,“这七百块,你拿着……”
  心里像被重新注入热水。一点一点地解冻着刚刚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的四肢百骸。
  “爸,其实……”
  “你别说了。我就这七百块钱。再多没了!”不耐烦的语气。
  鸦片捏着手里的七百块钱,站在黑暗里。路灯把影子投到地面上,歪向一边。
  鸦片把垂在面前的头发撂到耳朵背后,她抬起头对陪着他下楼梯的父亲说,爸,我走了。这钱我尽快还你。
  她转过身,刚迈开步,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站在鸦片身边,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上前跟鸦片的爸爸打声招呼。
  “凌若雅,”身后父亲叫住鸦片。很久没听见有人叫自己的本名了。身边所有的人几乎没人知道自己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凌若雅。
  是自己出生时,据说父亲耗费心机熬夜翻了几夜的辞典替自己取的。只是在父亲抛弃林凤莲后,便报复般的将这个名字毫不留情的扔进了记忆黑色的洪流里。除了名字被抛弃外,还有包括关于父亲所有一切的一切。
  其实,心底仍有过期盼,期盼着某日能重新用上这个好听的名字。但虽然知道不可能。
  想到这里,鸦片咬着牙齿,对林凤莲的怨恨愈发的加深。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转过身望着站在楼梯口处父亲,“爸,还有事?”
  “你以后没事别来找我了……”
  或许父亲还说了甚么,但这句话说出来后,鸦片便再也听不清楚了。
  周围就这样安静下去。
  我说不出一句任何安慰她的话语。还有更多的悲伤的事情么?不如就一起来吧。
  这种感觉其实我明白,那些积蓄在内心里对亲情的温柔的幻想,被摔碎成一千一万片零碎的破烂。像是打碎了一面玻璃,所有的碎片残渣堵在下水道口,排遣不掉,就一起带着剧烈的腥臭翻涌上来。
  我苦笑着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禁想到了红,既然都要抛弃我们,何苦还要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呢。
  曾经所有自己在乎拥有过的情感通通变质。
  变成了恨。变成了痛。变成了委屈。变成密密麻麻的带刺的藤蔓,穿刺着心脏的每一个细胞。我也曾经是你手里的宝贝,我也曾经是你对每一个人夸奖不停的掌上明珠,为什么现在我就变成了多余的,就像病毒一样,躲着我,不躲你会死吗?我是瘟疫吗?
  鸦片瑟瑟发抖捏着手里的钱,恨不得摔到那个男人脸上去。
  “凌文言,你听着,我是你生出来的,所以,你妈逼也别想摆脱我。就像林凤莲包不得我去死一样,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变成幽魂缠着你,让你日夜不得安宁。这个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就算日后再怎么样艰苦,我也会把他养大,亲口告诉他,他的爷爷到底是个怎样恶毒的人,然后我会让他去找你。只要你一天不死,你要永远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就有人无时无刻的都在诅咒着你,很不得你去死!”鸦片冷笑着望着目瞪口呆的凌文言,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你这辈子就别想摆脱我!”
  凌文言的脸在这些话里迅速地涨红,他微微有些发抖,“若雅,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还有更好的样子!”鸦片眼神里堆满了鄙夷与不屑,然后抓紧着我的手匆匆的离开了那座公寓。
  刚走出小区门口,鸦片就立刻捂着嘴巴蹲下身子哭了。我的手臂颤抖着,扶起鸦片,任由眼泪流淌在脸上,缓缓地说,“我们去找你妈!”
  冻得哆嗦的手摸出钥匙,插进孔里,拉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鸦片松了口气,反身关好门,转过来,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耳光,响亮地甩到自己脸上。
  “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到外面去啊!”
  黑暗里鸦片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出声。
  林凤莲拉亮了灯,光线下,鸦片脸上红色的手指印突突地跳动在视网膜上。
  过了一会儿,鸦片的肩膀抽动了两下。她说,妈,你看到我不见了,会去找我吗?
  “找你?”林凤莲声音高了八度,“你最好死在外面,我管都不会管你,你最好死了也别来找我!”
  那种心痛。绵延在太阳穴上。刚刚被撞过的地方发出钝重的痛来。
  仅仅在一个小时之内,自己的父亲对自己说,你别来找我。
  母亲对自己说,你死了也别来找我。
  鸦片摸着自己的肚子,扭过头朝我露出苦笑,“你说他多傻啊,还来找我!”
  我不由得哽住,我想,鸦片认为自己还是拥有着一些东西的,比如许皓。
  鸦片扭过头带着安逸的微笑说,“妈,以后我谁都不找了。我不找你,我也不找我爸。我自生自灭吧。”
  “你去找你爸了?”林凤莲的眼睛里突然像是被风吹灭了蜡烛般地黑下去。
  整个公寓瞬间充斥着林凤莲尖锐的骂声,偶尔有邻居打开窗,破口大骂道,“喂,你们烦不烦啊?”
  “你这个贱货!你去找他啊!你以为他要你啊!你个贱人!”
  “那个男人连你都不要呢,你还指望他养你肚子里的那个孽种?”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你滚啊你!你滚出去!你滚到他那里去啊,你还死回来干什么!”
  我静静的站在门外,太阳穴像针刺着一样疼。心里像是打翻了水杯。那些水漫过心脏,漫过胸腔,漫向每一个身体里的低处,积成水洼,倒影出细小的痛来。
  鸦片拉着我的手,丢下悲痛欲绝的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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