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的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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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的曼珠沙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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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剑的脸色依旧正大光明,蓝剑的舞步仍然规矩端正。蓝剑和我隔了无数的人和音乐——无形的音乐像绵绵的丝络流苏,却也宛若森森密密的石瓦高墙——我们之间的墙,他在墙内,我不在墙中。
(墙外行人,墙内佳人笑,多情却被无情恼。)
但只倏忽一睐,他的眼光落在我身上,仿佛千载之前的玄月,命中注定地落在我身上。
花园里的梧桐得不到及时修剪,自然而然地浓密,并挤在一起,遮住了整个天空。有时候雨下得不大,站在下面的人几乎感觉不到雨丝,就在这个时期我遇到了戚安期。
翩翩有个女友从尼泊尔回来——那场舞会的由头就是借了她的名义。但是我直到第一场舞会结束才看见她:也不过刚刚二十,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厌倦与寂寞,好在相貌上的娟丽多少弥补了这一切,却偏偏穿不合时宜的粗布外套,头发掖在帽子里。
“这是紧那罗,”翩翩向我介绍,“她父亲是前驻印度使节,因此叨光在尼泊尔学了几年宗教。”
我心下奇怪:真是莫名其妙的名字,不过可能是印度名吧!这些张扬的小留学生,到哪个国家就取哪个国家的名字,反而把自己原来姓氏遮盖起来,真是孩子气的游戏。
不过若她自己快乐,也随她去——这个叫紧那罗的女子,无论是家境还是学科,和我都隔着两个世界。  
                  
 九、相思寸灰(2)
 我不做任何置评,客气而隔膜地点点头。
紧那罗对我也不感兴趣,只和翩翩微笑——她有着美丽的浓眉、郁气的双眼、苍白的皮肤和过分薄的嘴唇,“你大约什么时候订婚?希望我在国内的日子可以赶上你的订婚宴。”
翩翩有些尴尬,然而忽然苦笑,“订婚?早着呢!”
“哦?”紧那罗有些意外,并随手脱下帽子,那长而黑的直发有如为保洁公司代言的模特,倒是让人吓了一跳,“我以为你这次是认真的。”
“只有我认真是不够的,”翩翩自嘲地笑,有意无意转向我,“紧那罗你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说了算的!”
她的话似乎合情合理,但是字字都有深意,我别转了身。
“叶翩翩也有认命的时候?”紧那罗仰头笑了起来,用手拨了拨头发,她手指雪白纤长,耳朵像纤美的贝壳,戴一付小小的金珠,十分细巧秀气,“我以为你是战无不胜的罗摩耶那——长吁短叹太不符合你的气质!”
“罗摩耶那就不会长吁短叹?难道他不曾为悉多走失而苦痛?”翩翩乜斜了一眼紧那罗,既而感慨起来,“谁会不宿命呢?就连神猴哈努曼也有张皇失措的时候——况且爱情,更是捉摸不定,付出真心的那一方反而会十分卑微、处处隐忍……”
翩翩没说出的话飘至花间,化作一个个精灵,但随即旋成跳舞的鬼魅,张牙利爪地扑向我。
紧那罗微微一笑,不知道是因为没听懂还是格外懂。她笑的时候放荡不羁,甚至略为邪气,与秀气纤细的脸不相称。一只腕上挂满了银戒子银手镯银链子和细细碎碎的玻璃珠子,随着身体的轻微颤动,发出一连串的撞击声。
我在她们之间,局促不安又进退维谷——戒备与警惕之心都被提到不能再高,像一只猫似的,鬃毛微微扬起。
正在我左思右想,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突听远方有人招呼:“紧那罗——”
我们一起回头,却只见一位翩翩佳公子自远处分花拂柳而来,她们两个一起惊喜地尖叫:“安期?你怎么来了?”
“我又不是尼斯湖的怪兽,你们干吗那么惶恐?”他笑得十分逍遥,顿一顿又道,“人人都来得,却独见不得我来。”
“你不是移民了么?几时回来的?”翩翩亲昵地捶他,不料被他一把攥住,继而轻轻一吻手背,一本正经道,“舍不得你们呢,自然回来了!”又转向紧那罗,“这么久没见,你益发出挑得漂亮了——说吧,有多少男子为你心碎而亡?”
紧那罗被他逗得笑将起来,冰霜美人的神情立即溶化,却又流露一丝幽怨,“油嘴滑舌的劲头一点没改,我们两个月前才在斯里兰卡见过面——早忘了吧?倒有脸说这么久没见?”
只见他稍一窘,立即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两个月也足够长,没听古人说;‘窈窕淑女,晤寐求之,求之不得,展转反侧’。这多亏是两个月,若是再久一点,你们怕是见不到我——因我早已相思成疾。”
“谁信你?”紧那罗轻蔑地笑出来,但眼神却偷偷地又溜向他,那一双清碧妙目,已泄露少女的无数心事。
“我对你的心,惟有天知道罢了!”戚安期轻车熟路地套用着怡红公子的路数,讨喜的便宜话俯仰皆是,逗得人即使愁肠百结也能笑将出来——真是天生情圣!
我这样凝神屏息地观察他,他似有所觉悟,一笑便调转注意力,“紧那罗,好久没见你跳印度舞了,不趁这个机会让我们这些乡下人开开眼界?——前段你游历了不少地方,怕是学问上也精进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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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相思寸灰(3)
 紧那罗依旧一副冷冷的气势,刚才软化的语气重新冻结,“印度舞有什么稀罕?难道你大少爷没见过?我又不是你家养的舞娘?可以随便支使!说到学问,更好笑了。对我来说,生活不是陌生便是不快,只好躲进庙宇里,不过是因为宗教安静,不聒噪罢了,传说中的人与事,只要与你不相干、只要隔了书本,都觉得可爱,比现实中的人可爱太多!所以我就这么打算读下去——好在读一辈子家里也供得起!”
“谁说宗教不聒噪?它们是最聒噪的——几千前来闹出的或桃色或血腥事件还少?谁不知道你大小姐家世显赫,可是巴巴专门拎出来说,未免就显得小气了。”那男子毫不动容,笑得也轻松自在,偏又出口成章。让我想起戏折上的两句词: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是明珠玉润。
翩翩轻轻撞撞我,无奈地低语,“以前紧那罗的父亲曾有意撮合他们,但被这小子四两拨千斤给推掉了,紧那罗觉得没面子,又寻不出什么错处,所以……”
我心下暗暗想,紧那罗这般的漂亮,又这般的古怪,怕不是每个人都消受得起。
不由又多看了这男子两眼,他一身淡青色西装,不知什么牌子,说不出的合体熨贴,衬得身材格外颀长闲雅。扣门上别一朵小小的黄玫瑰,娇嫩如金,比配一条手绢或者领带甚至钻扣感觉都别样,更映得他脸色晶莹,眉目清朗。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也有个似有若无的笑,虽略显阴柔,却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看他看得失了神,待翩翩推我,才想起来是要我解围,不得不硬了头皮,“天这么热,我好想喝点冰红茶——”
翩翩立即机敏地接上来,“好啊,是‘祁门香’还是‘大吉岭’?不然,我这里有锡兰高地的汀布拉,3月份才收下来的上好红茶,是紧那罗当时专程给邮寄过来的,加新鲜的柠檬或者牛奶,喝下去最解暑!不如我打发人去煮——”见两人仍不做声,只得推紧那罗,“下人掌握不好火候,还是我们亲自去吧。”
明明走了出去,翩翩却突然紧两步返回,突兀地一笑,大有深意地俯在我身边,“湘裙,你果然是十分美,我是越来越赶不上了……”
我呆呆愣在当地,正待说什么,翩翩却已和紧那罗携手走远。
那男子一扬眉而笑,露出两颗稚气的虎牙,“我叫戚安期——‘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戚’,‘又误心期到下弦’的‘期’。”
我回过神来,一方面感谢他的相助,一方面警惕他的轻薄,于是冷冷地保持距离,“名字是好名字,只是读起来有点拗嘴——”
但是一抬头看到他的眼睛——他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男人的眼睛用温柔两个字来形容似乎是有点奇怪,但他的确是温柔的,很轻易的就让人联想起初春的日光,那风,轻而软,静静的望着你,只那一眼,就让人的心都醉了——无怪让紧那罗那么骄傲的女子也甘心化作绕指柔,于是我自己的声音也温和下来,“我叫晏湘裙,叶翩翩的高中同学。”
他略略颔首,隽秀闲逸的身姿好似海边的芭蕉,孤独而丰盛,展现着自得其乐的优越,“一早听说过你,我不会错过你这样的美女!”
他的身上有清新的香水味,他的衣着保守而笑容佻达,他每有轻薄之举却不唐突粗俗,他令人矛盾令人迷惑令人印像深刻。
我正不知如何反应,突听得花园深处有释它的声音,开始十分轻微,好像清湛的溪流从哪里汩汩钻出。然后逐渐强烈,伴随着细碎的脚铃声,传来阵阵曼妙的天竺歌声。  
                  
 九、相思寸灰(4)
 戚安期转向我,“那边已经跳起舞来,我们不如看看。”说罢不待我答言,便大方地携起我的手,向着音乐的源头走去。
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紧那罗嘴那么硬,到底不忍心拂了戚安期的意。
她早已换过艳丽的民族沙丽,浓密的长发结成厚厚的辫髻,直垂到膝部,末梢挂着一串小小精巧的银铃。光洁的前额点一颗朱砂,左侧鼻翼饰颗小小的钻钉,缓和了过于挺拔的曲线。赤着一双脚,上面蘩蘩络络地系绾着各色镯链,手臂如同灵蛇或者丝带,柔软到令你不相信,以不同的角度拗来拗去;一双眼睛放任顽皮,又无时无处不在勾婚摄魄;颈脖亦推波助澜,扭动出翻飞的花样……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然而她的神情却不合时宜的哀伤,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无论高兴和哀伤都很独特,但她到底不是我了解的人,所以隔膜地去看她,反倒觉得影影绰绰不甚分明。
她是喜欢他的吧!所以她每每语出幽怨。
可他的话里却全不见真心。只是女孩子又偏偏吃这一套,哪怕明知他说的是假话,也飞蛾扑火地当了真。
谁说苦思单恋,与色相无关?
“紧那罗,这个名字虽然怪,怎么听着那么耳熟?”我转头问向戚安期。
只见他从容一笑,娓娓道来,“紧那罗是梵文Kinnara的音译,天龙八部之一,似人而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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