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的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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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的曼珠沙华-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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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那罗,这个名字虽然怪,怎么听着那么耳熟?”我转头问向戚安期。
只见他从容一笑,娓娓道来,“紧那罗是梵文Kinnara的音译,天龙八部之一,似人而非人,额有独角,妙歌音,散香气。男性马头人身,女性则姿容出众——敦煌的飞天就是以此为形像。不过,”他微微顿住,沉吟片刻才说,“又有一解,紧那罗为‘疑神’,因似人非人,似天非天,总令人疑惑不定……”
正叹息间,音乐却突然换过,夏日欢快的圆舞曲响起,一众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潮水般涌入舞池,又骤然分开,好似一个美丽的仪式,中间领舞的正是翩翩和蓝剑。翩翩穿着白色的希腊舞衣,衣摆松软而飘荡。头上顶一个粉紫色花环,脚上是同色的镶蕾丝皱纱芭蕾舞鞋。蓝剑浅色燕尾服,英俊的面庞是他最好的装饰。她跟着他旋转,轻盈得好像一片羽毛,白裙子飞扬开来,仿佛夏日盛开的风信子。
但那是我的蓝剑,我的笑时如夏花吻时如蝴蝶的蓝剑,我陷在他的爱里,朝生暮死。我们的生命是这样短促,我即使用一生一世来爱他,也还是不够——可他为何永远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和我咫尺天涯?
我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抓住了戚安期的手。
戚安期善解人意地握住我的掌心,“我们不如到泳池边走走。”
我点点头,没有反抗,也许是没有听见。
泳池边种着高大的凤凰木,树影婆娑,红花落在濡湿的青石路上,像一瓣瓣碎掉的心。
戚安期拉我进阳伞,坐在他身旁,微笑着逗我说话,“我一早看到的是你的背影。穿着很好看的裙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我小时候也有把手藏在口袋的习惯,人家说这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两只手往口袋里一插,仿佛一了百了,什么问题解决了。我当时就想,这个女孩子哪里来的?为什么以前没见过呢?”
然而我的心疼痛如被群蚁咬噬,挣扎逃脱自身的疾厄尚且不能,更不能为安期的温柔所分心,只是固执地追寻自己的答案,“你认识翩翩很久了么?你和她是——”
安期立即一顿,脸上的微笑稍殓即绽,认真思索半刻,方才正色道:“抱歉湘裙,我只是他的堂兄,并不是他的前男友——即使是,我也无意用这种方式帮你……”  
                  
 九、相思寸灰(5)
 我为自己的失态而羞愧,又因他的话语更加伤痛,禁不住泪落如雨,大颗大颗砸在安期的手背上,像我胸前的水晶珠子,“对、对不起!”低声道歉。
他沉默了半晌,恢复了先前的优雅,“我对翩翩的认识,也许尚不如你。我见她时,她已十多岁,正是满怀心事的少女时期。但她怪癖甚多:喜穿芭蕾鞋、为人桀骜不驯、不笑的时候表情淡漠,平日里非常难相处,好在她面容尚算得上清秀芬芳,倒也抵得一些性格的缺陷……”说着说着便陷入深思,两只拇指轻轻支着额头。
我碰碰他,轻轻地“嗳”一声。
他似被我惊醒,抱歉地一笑,顺手轻轻理一下我的头发,像个负责的兄长,“可能我当时并不懂得欣赏,你想想看,一个青春期的大男生怎么会理解一个叛逆期的小女孩?况且我们也不是什么青梅竹马,各自的烦恼又一大堆,不把对方视为怪物已经很好,更枉谈什么交情!但这几年叶翩翩渐渐大起来,又放洋很吃了一点苦,我才觉得她有了些好处,比如说,人变得妩媚,有点小聪明,性情也随和了不少,如果要求不大高,倒是一般男人的理想女友……”
我垂着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半晌不作声,“戚安期,你是否觉得我可耻?与翩翩莫逆多年,却非要破坏她的感情,和她争抢一个恋人,而且,确是翩翩认识他在先……”
戚安期温柔而宽容举起一支食指,掩住我的嘴,“你为什会这样想,可怜的湘裙?没有人责怪你啊!你的道德观这么强,对人对己都毫无意义。想想看,人类轻易老去或死去,而我们一路挣扎跌撞,却总不见尽头,在这艰难疲惫的过程中,爱情是唯一的救赎,那么谁不想争取一点快乐呢?难道因为快乐的缘故就罪该万死么?这是谁家的法律?”
叶家的孩子歪理都一大堆,偏偏他们的歪理又那么动听、合情合理,让人不知不觉就做了他们的俘虏,但是我仍然嗫嚅,“快乐不应该是自私和非分的,如果我们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那便成了犯罪……”
“犯罪?”他轻蔑地笑起来,“人岂不是因为获罪才来到这个世界上?《圣经》上说:我们都是罪人——罪人哪有不自私不非分的?所以罪人间相互欺骗、伤害以至辜负,我不觉得有任何可耻。磨人的,不过是生活罢了!”
我仰起头,看见他的脸,因为迎着阳光,他的睫毛尖端被晒作金黄,像一只憩在枝头的蝴蝶,时不时扇动翅膀——那么俊美的面孔、那么动听的理论,像叶翩翩曾向我灌输的那样。
我拭干了泪,微微一笑,靠在他肩膀上,因为很安心,竟然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戚安期仍在,沉静温柔的目光,仿佛酷夏里一支盛开的莲。时不时,他抚抚我的发梢,像安慰童年时的一个梦境。
我抓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撼,“我是不是很傻?”
“你傻?你才不傻!”戚安期的笑容刚打开的加度葡萄酒,有着醇香和复杂的内容,“你和翩翩都是太聪明的女子,逼急了,一个是斯佳丽,一个是卡门,谁敢去招惹?”
我低下睫毛,像乌云倏忽遮住艳阳,“你在嘲笑我?”
“我才没有,”戚安期轻轻拉拉我的头发,“湘裙,你真是一只小刺猬,一有风吹草动,先将自己卷成一个刺球,以期不被伤害——聪明人都是这样的吧!但是女孩子聪明未必是好事:太聪明了,便容易事事仰仗聪明,到头来反被聪明所误。”  
                  
 九、相思寸灰(6)
 “你在警告我?”我扬起头,凝望着他。
“不,我并不敢,”戚安期的笑容好像面具,遮住了他心中真正所想,“我不曾警告任何一个女子——尤其是聪明的女子,哪听得进别人的劝告呢?自恃聪明的人一生都在走捷径,然而捷径危险泥泞,又往往依傍悬崖。这就好比没有任何经验的人下场与狂牛角力一样,也许用巧劲斗赢几个回合不成问题,但时间一长,稍有闪失,便终会撞得个肚破肠流、死于非命——”
安期的话是对的,但我们究竟还是无法避免,像看不相干的电视剧本那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往这条路上走。可是,到底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是感情还是命运?亦或根本就是人性的弱点?
四周寂静如许,我听见我的泪一滴滴落在石板上,一声声“叮、叮、叮”,仿佛是些细小的破碎声,疼痛而微弱。
戚安期心软地替我拭泪,拭着拭着我突然扑进他的怀里,不能自抑地呜咽起来,让我的泪渗进他的心底,把我的悲伤传给他。
他拥紧我,一下一下拍着我的后背,如保姆安慰受伤的幼童——这般的肌肤相亲,却只觉得明净。
“聪明人轻率,容易自取灭亡。愚拙的人反而小心翼翼,终换得些安稳——所以聪明未必是好事,古人说‘女人无才便是德’,不是没有道理的。”安期还在低低劝慰。
难道我没有良知?难道我不曾爱过翩翩,就像爱自己的手足?为了桑子明,我们已互相失去过彼此,难道我还能担负一次背叛她的危机?我们曾在佛前许下重愿,事事都要共享!
难道佛在同我们开玩笑么?他让我们共享的,偏偏就是最不能共享的!那一定不是悲天悯人的佛,那是执拗善妒的阿修罗——难道被那老僧说中了:我们的守护神,偏偏就是阿修罗?
见我不做声,戚安期轻叹一口气,“其实我也理解,每个人都不过想维持现状而已,你也是,我也是,翩翩也是——比如北极冰川溶化,未必对大家没有好处,但是人们还是恐惧,一旦现状被改变,我们要多大的心理来调试这一切!”
戚安期替我拂去额前一缕汗湿的幼发,递一杯香槟酒过来,“我第一眼看到你,就为你的美丽所震惊:玲珑绰约的五官,略略忧伤的大眼睛,眼神似水如烟,难以言说难以捉摸……我在想,是什么让她满怀忧伤呢——原来不过是个男人,一个如此平常的男人。”
“你不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平常的男人——”我忍不住争辩,像面对谭晋玄那样坚决。
“我当然不了解,可是你又了解多少?”戚安期带着戏弄的眼神,“恋爱中的男人都被美化成王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籍爱之名——那他接近翩翩是为什么?翩翩刁钻古怪、难以讨好,虽容貌与你有相似之处,但高下还是一目了然,唯一强过你的,不过是比较懂得投胎!蓝剑跟她在一起,纠缠不清,不见得是为了爱吧?——他果然是个不平常的男人!”
他顿一下,眼睛轻蔑地一闪,仿佛暮色初合,天边第一颗星,“女子便都是这般盲目,无条件的容忍,无原则的包涵,不信他会变心,怜惜他的失察,忘记他所有不好——不,是不舍得承认他不好!”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拖得很长,我觉得被侮辱,于是决定不作声,大口大口地咽下香槟。
做女人便是这样,若爱,便是一世界的男人追捧你;若不爱,便是一世界的男人排揎你——戚安期到底不是谭晋玄,他才没有必要忍受我的乖虐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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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相思寸灰(7)
 我的确是罪人,是贪心不足的罪人,我责怪自己,也折磨他人,有如推翻了一系列的多米诺骨牌,不可抗拒亦防不胜防,一失手便一败涂地,从此万劫不复。
但是我整天都空着肚子,此时这样凶狠地喝酒,胃里突然绞痛起来。我俯下身,一头一脸都是汗。
“你怎么了?”戚安期紧张起来,一连串地催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湘裙,你到底怎么了?”看我痛苦的模样,他急忙掏出手帕,一边为我抹汗水一边焦虑而不失温柔地安慰我,“你别急,湘裙,别急,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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