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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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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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右看齐!”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做着动作。“一!”教官的声音近乎发狂。“哗!”大家应声整齐一致地踢起左脚,脚面绷直,右手握拳横在前胸,左手握拳向后擎着。教官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用一种近乎有气无力但却更加恐怖的声音……说道:“什么时候你们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标准了,什么时候换脚。”然后,教官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在队列中走来走去。操场上的其他队列不断地传来嘹亮的口号声和整齐一致的踢步声,而这里却被一种无言的恐怖凝固住了。太阳越升越高,水泥地面向上喷射着散乱的热气流,使眼睛无法睁开,鼻子也无法顺畅的呼吸,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树叶也一动不动。端正步要比拔军姿痛苦千倍万倍。绝大多数人……确切地说,除了她们四个人,其他人都被恐惧震吓住了,而她们则是在为自己而忍受。薛兰兰在因着自己的理由高傲地坚持着,何静诗在为自己的理由倔强地坚持着,赵铁娟在为自己的理由毅然地坚持着,吴春梅也在为着自己的理由拼命坚持着。其他人也在坚持着,因着那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无言的恐怖痛苦地坚持着。

  脖子僵硬、酸楚、疼痛,连最细微地扭一下或者上下动一下都动不了,那根铁丝不再是垂直地插在脊椎里,而是斜着将各种神经线紧紧地焊住,而铁丝上头的那根无形的吊线却要把铁丝垂直吊起来。不动,剧痛;动,更加剧痛。高高擎在身后的那只胳膊像是要被一种无穷的大的力量朝那个方向生生拽下来;那条高高抬起的腿就如千斤重的杠杆要撬起这个疼痛无比的枯草一般无力的躯体;绷直的脚面绷直的脚面更像是一个万斤重的秤砣,生生地扯着身上的每一根神经要想无底的深渊坠落;而那只独立在地上的滚烫的脚早就已经麻木,那不再是一只脚,那脚掌好像是由几个高低不平的不规则的圆形片状物组成,这些片状物倔强地始终不肯一起处在地平面上,好不容易把这个片状物和那个片状物拽到同一地平面上,另一个片状物又离开了地面,如此反复地徒然地努力着,而每次努力整个身体的神经都像是要绷断似的沿着右腿拼命地向下生拽,好像要用每一根神经支撑到地面上来控制平衡似的。有的人右脚在某个瞬间只有一个片状物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为了不使身体失去平衡,全身的神经猛地被生拽向地面。可是,已经晚了,就像整个大厦突然间倒塌一样,身体趔趄了一下,产生一阵剧烈的疼痛,但是又立刻重新站好,重新踢起左腿。

  教官低着头默默地在队列中来回地走着,好像根本就无视她们的存在,走过了一圈又一圈。“不要被困难绊住,找问题。”教官像是在痛苦地自言自语,可是一丝令人振奋的关心的支持力量通过他的语调像温暖的血液一般流进大家的冰冻的体内。这是在军训吗?大家怎么会感到一种深切的清醒的哲理的力量涤清了混沌的大脑。大家继续坚持着,不再是因为那在这炙热中冰冷的恐怖,只是为着一种令她们激动的纯净,虽然她们说不清楚这是怎样的一种东西,但,那是从她们心底发出的激动。脚,又抬高了;脚面,又绷直了;手,也抬高了;腰也挺直了。

  “二!”在窒息中的嘶哑的呐喊顿时打破了一切死寂。“咵咵咵!”换脚落地的声音不是很齐,大家努力地找齐,可是,那超出了她们的能力范围了,身体根本就不听从意志力的驱使了,但最终,意志力还是驯服了身体,整齐一致地姿势宣告着意志力的胜利。“一!”“咵!”“二!”“咵!”“一!”……

  “立正!”“唰!”“原地休息五分钟!”大家都齐刷刷地瘫坐在地上,只是没有人再叫累,没有人在呻吟,没有人再说话,大家只是顶着炙热的太阳,静静地坐在被太阳烤得炙热的水泥地上。

  这样的训练一直到结束,太阳的酷热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但是她们却在一种比在太阳的酷晒下还要难过……不是难受……的状态中结束了上午的训练。这种状态甚至直接延续到到了她们吃午餐的时候,每个人都不说话,默默地在喧闹的大厅里吃完了饭。回到宿舍后,用凉水洗了脸,坐在凳子上稍加休息。

  中午两点半,在她们的队伍里是和上午一样的气氛。她们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半小时了。酷热的阳光怎么会那么绝情,地上的热浪简直就是从地狱里直接喷射而出的。教官那黝黑的小脸上依然散发着与他的身形不相称的阴沉恐怖。她们就好像没有休息、也没有吃饭,就好像从上午保持同一个姿势一直到现在。体外的恐怖已经达到极限,可体内的痛苦已经超出了极限。

  两点四十分。两点五十分。薛兰兰注意到何静诗开始晃动了,不过,她知道,她相信,何静诗是会挺过去的。可是,何静诗倒下去了,连一个趔趄都没有,直接地栽倒在地上。

  “静诗!”薛兰兰痛苦地尖声大叫,可是却叫不出来,只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她想过去扶何静诗,可是,她身上的绷得紧紧的痛苦的神经直接地把她狠狠地拽到在地,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跌落在坚硬的岩石上。手掌被滚烫的水泥地面擦出了血迹,可是,她浑然不觉地忍着剧痛挣扎着站起来,蹒跚而又急促地向何静诗走去,眼睛里已经浸满了泪水,紧紧地咬着嘴唇,抑制着哭声。她跪下去,使出浑身气力把何静诗抱在怀里,不成声音地叫着何静诗的名字。

  何静诗睁开眼睛,无神地看着薛兰兰,她想笑一下,她笑不出来。郝丽洁上来了,赵铁娟也上来了。两边的人也都围了过来。

  “归队!”一声严厉的无情的撕裂的沙哑的声音突然刺耳地响起。周围的人归队了。薛兰兰、郝丽洁和赵铁娟一起把何静诗搀扶起来。教官走了过来。他那粗壮有力的大手一把扶着了何静诗的胳膊,同时,对薛兰兰、郝丽洁和赵铁娟大声地咆哮道:“归队!”

  “可她是我朋友!”薛兰兰泪水盈眶,那近乎尖叫的声音带着不顾一切的气愤响彻本已死寂训练场。

  教官更加气愤地歇斯底里般地怒吼着:“这里是战场!没有朋友!我命令你归队!”那两只小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要爆裂。

  “那她就是我的战友!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如果这里真是战场,你能不管你受伤的战友吗?!”薛兰兰以同样的歇斯底里地狂叫着,满是闪着灼热的阳光的汗水的脸上显出从眼角到双颊更为闪光的泪痕。

  “我宣布,你的军训成绩为零!”教官疯了。整个操场上一片死寂,只有远处传来的军训的声音像是从外太空传来的。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这里。

  “我不要你的军训成绩!我只要我的战友!”薛兰兰也疯了,声泪俱下,一把从教官手里来昏迷的何静诗艰难地扶着她向南面的垂柳树荫下走去。

  “二!”教官转身对着正在看着这里的人悲壮地吼叫道。

  “咵!”队伍换了脚。

  “你们俩也不要军训成绩了,想要回家是不是!”教官疯狗般的怒吼着。

  郝丽洁和赵铁娟茫然不知所措、而又焦急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去追赶薛兰兰和何静诗也不是,留下来也不是。她们不敢看教官那怒不可竭的脸庞,只是相互焦急而又犹豫地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正在艰难地走向垂柳荫的薛兰兰和何静诗。

  “归队!”教官就在她们耳边狂叫着。

  她们俩低着头,归队了。

  “一!”教官冲着郝丽洁和赵铁娟怒吼道。

  “咵!”队伍再次换脚。

  教官步履匆匆地穿过阵列,向坐在垂柳荫下薛兰兰和何静诗赶去。

  薛兰兰泪眼模糊地抱着何静诗,一个劲儿地叫着何静诗的名字,不知如何是好。

  教官一声不响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在嘴里咬了一下,又吐了出来,然后将那盛有棕色液体的塑料瓶放到何静诗的嘴里,一挤,棕色的液体消失了。何静诗咳嗽了一下,将那些棕色的液体吐了出来一部分。薛兰兰满面的泪水,傻傻地看着教官做着这一切。教官又从树荫下的白色泡沫箱子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和一条毛巾,用矿泉水浸湿毛巾,敷在何静诗的额头上。“扶着。”教官几乎冷漠地说道。薛兰兰赶忙扶着毛巾。教官又取出一个小瓶,打开盖子,凑近何静诗鼻子下,一股难闻的刺鼻气味蹿夺而出。何静诗又睁开了眼睛,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教官把何静诗扶起来放到自己的背上,背起何静诗就走开了。薛兰兰手里拿着毛巾紧跟在后面。

  在校医院的观察室里,有两个同样身着迷彩的女生也躺在病床上,她们的旁边也分别有一个女生守着她们。教官把何静诗放到床上就出去了。薛兰兰慌忙地为何静诗脱去了鞋子,使何静诗躺好,又把毛巾敷在何静诗的额头上。一会儿,一名护士手里拿着点滴进来了,教官跟在后面。护士把点滴挂好,让薛兰兰把何静诗的袖子向上捋一捋露出了小臂,然后护士用一根橡皮管勒紧小臂上方,用棉球擦了擦何静诗的手背。“握拳。”护士说道。何静诗轻轻地握了握拳头却没有握住。护士把输液管的针头插进血管里。取下橡皮管,调了调输液管上的滚轴,就出去了。

  薛兰兰的脸上仍然挂着眼泪,傻傻地看着护士做完这一切,才看了看何静诗。何静诗想笑一笑,可是嘴唇只是微微地动了动。

  “输完液归队。”教官冷冷地说道。

  薛兰兰还没有意识过来,教官就已经出去了。

  薛兰兰依然呆呆地看着何静诗。何静诗也看着薛兰兰,过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眼角处浸着一滴眼泪。薛兰兰依旧呆呆地看着何静诗,好久之后,她才深深地吸了口气。仍然不能确定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她想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一些尖利却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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