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头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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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头的爱情-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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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嚷成一片。却见老伯霍地站了起来,一脚蹬翻了竹椅,又把烟枪狠狠摔到地上,伸臂拦住了联防:“你们敢动!我活了五十多年,光天化日,没见过敢当面拔锅的。你们要进去,我们当中先死一个再说!”
  这时老金听人说老宅出了事,已带了几个人,携了铁锨、十字镐赶了来。见是穿制服的人在追债,就未贸然动手,看了一会儿,实在耐不住,喊了声:“要抢劫吗?”几个联防回头,见是几条虎视眈眈的壮汉,便哗啦抖出手铐,抽出电棍,喝道:“想干什么?”老金就说:“要打老蒋!”老蒋一听,脸上皮肉抖了一下,问道:“什么人?”老金说:“湖南人,专打老蒋。”老蒋气极,骂了句:“妈的,都给我拿下!”霍半见势,连忙上前对老金说:“地方上的事,你们鳖场不要插手。”话音刚落,只见翁哥从人群中挤出来,手里掂着老伯家的波兰伐木斧,在石阶上“当”地敲出火花来,说:“你一个村长,为何吃里爬外?”霍半说:“哦,你也要说话?这管我什么事?”翁哥说:“老伯这样的老实人,你们也要欺负?要逼命吗?”
  见事态要闹大,黄所长便掏出手枪,在头顶晃了晃,吼了声:“无关人员,都让开,不要妨碍!”老金冷冷一笑,哗一声敞开前襟,露出带伤疤的胸膛,拍拍说:“哦,你也敢毙人?”这时老伯已气得浑身颤抖,喘息着说:“让他们抢,我看他们敢不敢!”说着双腿一阵剧烈麻木,眼看着站不稳,就向地上瘫下去。众人又是一阵惊呼,翁哥连忙弃了斧子,弯腰去扶老伯。
  正僵持之间,人群后面又起了骚动。原来是在美芬家忙碌的六莲,听到人报信,与美芬一道赶回家来。六莲面色苍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分开人群一看,见阿爸瘫坐在地上,哇一声就哭将出来,忙上前跪下,抓住阿爸的肩膀。老伯喘着说:“你莫怕,没有什么的。”美芬也跟上来,一眼见到率众来讨债的,却是自己未来的公公——税务所蒋所长,顿感万分尴尬,脱口而出说:“爸,你,你怎么在这里?”那老蒋一怔,说:“咦,美芬,你来做什么?”美芬跺跺脚,急得要掉泪的样子:“这是我同学的家呀!”六莲听见两人的对话,抹抹泪,抬头看着老蒋,说:“你就是天海的爸爸?”老蒋一时也是尴尬,退了一步,对霍半埋怨道:“你,怎么搞的吗?”六莲站起,慢慢走近老蒋,一指他鼻子,说:“天海原来还有这样的爸爸!”老蒋脸涨得紫红,哼了一声,回身就走。
  黄所长在一旁看得清楚,连忙出来收场,对众联防说:“不要激化矛盾,都撤!”说罢把枪也收起。那些联防平日里只会在镇上饭店舞厅白吃白玩,极少经历这场面,本就心虚,生怕闹出人命来,巴不得有这一声,忽一下就都退走了。霍半朝老伯鞠个躬,说:“我也是没办法呀。”一边就驱赶着围观的村民,“都散了,散了。”翁哥却是跳起来,提了板斧,要追上去:“霍半,你不让人活,我操你个老母!”众人就纷纷说:“连老实人都逼成了这样子。”一边拦住他,夺下了斧子。    
第二十五章
  中秋节的前一日,就这样过去了。工作队撤走后,夕阳如血,小村归于了寂静,就连往日村童的嬉闹声也听不见了。这一日,本是农家为孩童买月饼,备好明日拜月老事宜的日子。可经过下午的风波,大家都没有了心情。被讨了账的人家,虽然东挪西凑还了账,却是心有余悸。未欠账的人家,也不敢侥幸,都关门闭户,生怕惹祸上身。老宅里发生的事情,不到一个小时,村里就传遍了。人们在心里恨着霍半,却也对他更加畏惧。
  待到若川与小郭从镇上回来,已是黄昏掌灯时了。听老金他们说起这事,两人都吃了一惊。若川吩咐小郭在场里指挥卸车,自己连忙赶去了老宅。
  未进院子,就见里面蹿出来小白,一声哀鸣,咬住了他的裤脚。若川平日只听说狗通人性,见今日小白的确不似往日,恹恹的没有精神。进得院子,见老伯半靠在竹椅上,甚感劳累的样子。六莲正跪在地上为他捶腿。若川过去,看看两人神情,却是大不相同。六莲眼睛红红的,也不搭话。倒是老伯,无事一般,与若川寒暄。若川坐下,就问:“还不要紧吧?”老伯说:“不打紧,活过半辈子的人了,什么事没见过?”若川说:“他们这样无法无天,真是活气死人。”老伯一笑说:“几个鸟人,跟他们生气,是不值得。”若川就叹气。六莲却开口道:“助理,你在海口工作,认识什么大官吗?”若川明白六莲的意思,一时答不出,沉吟起来。老伯就说:“小孩子家,乱说。我们庄户人家,莫要动那个心思,古来就说得好,屈死不告官哪!”若川便说:“我过去替公司办事,在省上,也认识几个主任、秘书的,求他们批过条子。但是为乡下的这种事,怕是批不出条子来。”说罢,又是叹气。老伯说:“大官们有大事要做。下面的事情,不过是小官们乱来,搭不上界的。”若川恨恨地说:“这种土皇帝,太可恶。忍也不是,不忍也不是,我总算知道当农民的难了。”老伯呵呵一笑,说:“清平世界,他们又能怎么样?无非是扣人,要钱,不过是人罢了。我又生不出钱来,总要让我慢慢来还。”六莲就抬起头来,说:“阿爸,你遇事情愿意讲道理,你说说,为什么他们十指不沾泥,却是他们向我们要钱?”老伯就仰头笑,说:“你又提刁钻问题,跟阿爸年轻时一个样。我跟你说吧,一个是天意,一个是命,你有再大本事,也是拗不过的。”若川看老伯脸色暗晦,身体也是无力的样子,就说:“老伯,你不比年轻时候,可要保重身体。明天鳖场出人,用摩托带你去镇上检查一下吧。”老伯连忙摇头谢绝,六莲却嘟起嘴,埋怨道:“阿爸,你就是不懂人情道理,人家白助理也是好意嘛。”老伯只淡淡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我清楚。”若川见状,也不好再坚持,就说:“老伯,再有什么事,马上让六莲通知我们。他们在我们面前,总是要忌讳一点的。”老伯豁达地笑笑,说:“不会再有事情了。我们六莲,原来是做了蒋所长儿媳妇的伴娘了。”六莲立刻红了脸,说:“让那蒋天海去死吧,我才不去做伴娘呢!”
  聊了一阵,若川就告辞出来。六莲起身,将他送到路上。暮色里,若川见六莲神情郁郁,就说:“农村的日子,太难了。到明年,就去城里吧。”六莲摇摇头,沉默了半晌,才说:“你们城里人多好,只要不犯法,谁敢对你们这样子?”若川听了,心里发酸,忍不住去抚了抚六莲的头发,说:“我真恨自己无用,帮不了你们的忙。”六莲望望若川,心头百感交集,眼泪在眼眶里转,她咬咬下唇说:“不,不是那样的。只要你好,我就高兴。”说罢,急急地扭过身,跑回家去了。
  看着六莲的身影在昏暗中隐没,若川感到刺心的痛。初来霍村时那种闲云野鹤的心情,早已荡然无存,只觉得胸中被乱麻一团塞住。他虽知道哪里都不会有世外桃源,但初来时毕竟新鲜,加之因了六莲纯净目光的时时围绕,曾使他一度宁可信其有,把霍村权当了忘忧之地。但经过了鳖场和村里的几次事情,他无法再存幻想,霍村也是个俗世界,恼人的事情不比城里少。城里人一般地下乡,看到青山绿水而发赞叹,不过是阔少的心态,走马观花,不用付出稼穑之劳,赞叹几句,仅仅附庸风雅而已。而在这青山绿水间,农人的肩膀所担荷的,却不知道有多少沉重。
  若川目送六莲进了家门,便离了老宅,走近鳖场,看见高墙内一派灯光冲天。他想,这一堵墙,就是他若川,还有若川的老板以及各类附庸们的防护墙,这墙,可以使他们不至受到老伯今日所受的屈辱。这防护墙与生俱来,不是因什么功德而修成的,在墙外的所有平常农人——六莲、老伯、翁哥,他们就没有这样的防护,只能袒露于野,任由风雨。
  晚上睡下,平稳的枕下竟然似有江海在涌动。若川看看地上的月光,亮如烛照,于是就揣度,这一夜,小村里不眠的人怕是要多了,那可爱村姑六莲的梦,定是也不会安稳。“劫后风雨弱无声”,忽然,他脑子里不知怎的,就撰出这样一句诗来。觉得只有这几个字,可以形容小村此时的情境。
  他的猜测,并没有错。院墙咫尺外,六莲在卧房内也是枕上江海,辗转反侧。今天的事,对她的刺激之深,实在是平生所未有。过去在学校念书时,琅琅诵读的都是一派平和正大的气象,类似的风波都像已经隔得很遥远,尤其不可能发生在自己家里。六莲从小就是有所依恃的。阿爸是个沉郁威严的人,四乡里人多敬畏,因此六莲从小到大,是连烂仔都没敢欺负过她一下的。不想今日竟有那么多人一齐来威逼,六莲顿感天塌了一般。她今日才感觉到,阿爸老了,那副血肉之躯,也有抵挡不住的风雨了。六莲的这种单纯,是自幼而然,今日蒋所长的一副面孔,才让她知道,人世的恶,是不会单单就放过她的。平日里所接触到的乡亲,虽然粗野,但若无怨仇,是决不会相逼得这样狠的。下午,若不是她拉了美芬一同赶回家来,无意中让蒋所长面子下不来,还不知这个老蒋会有多么凶。于此,六莲又想到了下午翁哥的仗义,想想,就很感激这个平日里木呆得不会说话的人,竟能那样出手相助,于是,就决定原谅了他过去对自己的不敬。
  六莲思来想去,觉得这霍村无论如何不能待了,明年一开春,就该走海口。走海口,不是为了图富贵,是为了堂堂正正做人,不再受这些鸟气。海口是个大码头,只要有心,再有白助理在,也可能就能找到永久的落脚之地。即便是终身劳动也罢,总比看这些恶嘴脸的好。晚上白助理走后,美芬的哥哥曾来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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