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彻夜不眠，公鸡刚鸣了一遍，他们就听见江郎因为找不到衣服，异乎寻常地在大声咒骂，不久又听见有东西跌落，震动的声音竟传到了外面。
王素拿了净水洗过的菜刀，急忙打开门看，只见床下，竟有条白鱼，六七尺长，还没死，正在地上乱跳。
在妻子和姐姐们的尖叫声中，王素用菜刀将那条白鱼砍成了三段，和鱼子一起，封到了那绢布袋子中，正午的时候就扔到了那条河里，就是王素被江郎救起的那条河。
然后王素和街坊四邻说，女婿不见了。
王素为人老实，邻居对其是知根知底，反是那江郎生得貌美，却来路不明，故而大家便都认为，是江郎嫌弃王素的女儿生了死胎，抛弃了妻子，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邻居们都很同情那姑娘，也就不嫌弃她嫁过人，那个时候的思想也开明了不少，只过了一年多，上门求亲的，便又多了起来，于是两年后，王素的女儿，又另外嫁了人，和那人白头偕老了。
啊，最后要说的，是王素的女儿，闺名巧菁，她后来的夫家，姓沈。”
无涯讲得慢，湛明婵听得专心，当窗外雨声消失，有人喊着“彩虹”的时候，无涯说完最后一句，他缓缓呷了口茶，看着叶子香的烟气散开，此时竟有一缕夕阳的光，擦着窗棂探了进来，但已是虚弱。
无涯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王家人后来如何了？”
“因了战乱，王家到了王素那辈，只有三个孩子，王素和他两个姐姐，他的两个姐姐都没有后代。王素的儿子在武斗的时候死了，未婚，只剩下女儿王巧菁，她嫁到了沈家，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娶了苏家的姑娘，生了女儿，小儿子娶了傅家的女儿，生了个儿子。”
“那给王素出谋划策的算命先生……”
湛明婵的话音停住了，无涯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认为是谁呢？”
他问。
湛明婵也看无涯，嘴唇似乎抿了一抿，才道：“宗家。”
无涯淡淡一笑，将茶杯放下。
他在心里怔了怔。
自己……透露地有点多了。
湛明婵深呼吸，然后将头低了下去，低到几乎碰到地板，她跽坐着向无涯行了一个礼，“谢谢，我明白了。”
她果断抬头，“无涯上仙，明婵该告辞了。”
无涯唔了一下，湛明婵自行走到门边，黑门打开，外面的光照了进来，虽然天色已晚，但也比室内的烛火要明快些，泥土和树叶的湿味飘了进来，湛明婵看到青裙子的游祈乐正站在小街的对面，时不时踮起脚尖，不安地望向这边。
湛明婵迈了一步，无涯的声音传来，“王巧菁和江郎，生下了一袋鱼子，异类结合的罪孽，当年，是江郎承担了。”
湛明婵愣了一下，她知道无涯是在提醒自己什么，但是那电光飞快地闪过脑子，却转瞬消失。
哪里不对？
湛明婵想着，黑门就关上了。
第九章 小水獭游祈乐
她下了台阶，对面的游祈乐犹豫一下，还是不敢上前，湛明婵走过小街，“你有事找我？”
游祈乐说：“哎，你有办法让我哥哥的孩子平安生下来吗？”
湛明婵沉默了一下，“沈秋夕必须在家生产，而且……孩子不能留在凡尘。”
“他们应该有一半人类的……”
“他们完全继承了你哥哥的血统。已经成型的小水獭妖，是掩盖不住妖气的，浓重到我见沈秋夕的第一眼，就可以感觉出来了。”
沈秋夕那高挺的肚子，几乎不需要阴阳镜，肉眼就能看出，三股淡黑的烟气在缭绕，慢慢，化作水獭宝宝的模样。
游祈乐失望地哦了一下，湛明婵说：“你不是不希望他们生下来吗？”
所以才会和杨姿骚扰沈秋夕，还想让沈秋夕的孩子慢慢地胎死腹中。
甚至试图拆散游祈安和沈秋夕，你和你哥哥在河边上聊天搞亲密，杨姿在后面偷拍，再把照片丢到沈秋夕家的报箱里。
所以苏婷在短信里说：
表姐精神不错，还下楼取了报纸，后来也不知道看见什么了，回来的时候突然哭了，还关上门不让我进。
上午照相，下午当然能洗出来，再丢入报箱，沈秋夕是相信游祈安的，和少女在一起搂抱，不至于让沈秋夕立刻崩溃。
击溃沈秋夕最后自信的，应该是自己没有捡到的，那些照片的右下角。
那里会有照相时间。
在这个时间，游祈安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座城市，沈秋夕纵使不认识河，也会认识那塔。
游祈安的确没有去什么黑龙江的保护区，他根本就没离开。
碎片在脑海里飞速地拼凑着图画……
蹙眉。
不对，不对，应该还有一些碎片，很重要的碎片，没有找到。
她这厢思忖着，那厢便听得游祈乐垂头丧气道：“我不喜欢那女人，当然不希望她和我哥哥生小水獭，可是……我哥哥是真的生气了，他知道我和阿姿姐姐偷偷去折腾沈秋夕，他……很难过……我不希望看到哥哥折磨自己，他很不容易才高兴起来，虽然是为了倒霉的人类女子吧。”
湛明婵问：“你们是江郎的朋友？”
游祈乐看着湛明婵，似乎是在忖度这人值得不值得信赖，湛明婵向她微微一笑，这小水獭唔了一下，慢慢点点头，“是王家害死了江郎哥哥！”
她咬牙切齿。
“王家只剩下王巧菁了。”
“沈家人也是她的后代。”
“后代和这件事情无关。”
“我们不管！”游祈乐吵闹地嚷。
“你太任性了。”湛明婵突然想笑，这是一只绝对的小水獭。
“他们活该付出代价。”
“在你们眼中，只要他们是人类，就没有无辜的说法。”
“但是我从未伤害过人类，我哥哥也没有！”
“是啊，你的哥哥和阿姿姐姐也不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好吧，让我猜猜看，你们是打算从沈家的小辈开始，现在是沈秋夕和沈秋凡，然后就是他们的父母，最后轮到王巧菁。你负责沈秋凡，你哥哥游祈安负责沈秋夕，但是游祈安爱上沈秋夕了，并有了结晶，而你，对沈秋凡也有些喜欢，对吗？”
游祈乐跳了一下，“哦！”
她脸蛋红了，湛明婵笑了一下，又立刻收回笑容，“让我继续猜猜，鼍一族，向来杀伐决断，最最信奉以血还血的道理，鲜少会动心生情，所以，杨姿的复仇之心，下得是最坚定的，而且是最疯狂的，她的怒火，迁移到了无辜人的身上，当然，鼍一族，从来不忌讳袭击人类，饿了就吃，看不顺眼就上去咬几下，是惯常的事情，但是也因此被连连追杀，现在就成了稀有动物，幸好，大部分都没有修行的根骨，杨姿算是在修行成妖上，肯用功的。”
游祈乐咋舌，“哎呀，你怎么什么都猜到了呢？”
“拼凑碎片而已，其实我没有任何证据。”湛明婵淡淡道，“当然，证明你们的原形，我也不需要证据。”
游祈乐吓得往后退一步，“你你你，我，我没有伤害过人类！沈秋凡，我喜欢他，他很可爱，他现在还活着呢！”
然后她又委屈道：“哥哥和阿姿姐姐都不让我来的，他们说这恩怨和我无关，但是我还记得江郎哥哥……所以我也跟来了……”
“杨姿会杀了沈秋凡吗？”
“我会保护他的。”
“你哥哥也说过同样的话，为了你的嫂嫂。”
“我才不承认那女人是我嫂嫂。”
“你哥哥也许就不会承认自己有个人类的妹夫了。”
游祈乐闹道：“这不一样！江郎哥哥就是娶了王巧菁那个人类女子，才会惨遭横祸，江郎哥哥是好妖，他也从未伤害过人类！”
湛明婵不想和小水獭多说，和她说话是没用的，她无法左右沈秋夕和沈秋凡的命运，更无法让杨姿不再去袭击无辜人，即便最后杨姿凶性大发，吃了沈秋凡，游祈乐这个小水獭能如何呢？和她的阿姿姐姐闹一闹，哭一场，也就罢了。
“你找我，只是为了沈秋夕肚子里的孩子吗？”
游祈乐点头，湛明婵说：“她什么时候生？”
“我哥哥算过，大概就是这两天内了。”
太快了。
湛明婵心里一紧，她觉得脑子里的碎片依然是凌乱的。
最紧要的一片，没有找到。
到底哪里有问题？
游祈乐不服气地说：“如果可以选择，我才不会让人类女子生下我们的小水獭，但是谁让哥哥喜欢她呢！还为这个骂我和阿姿姐姐，我们还不是怕他到时候为难，不如趁问题没出现的时候，解决它！”
“你哥哥现在是如何打算的？”湛明婵问，“他早就明白生下来的会是妖，所以也没带沈秋夕去做过一次孕检。那么他必定也有了主意。”
“怎么去孕检吗，检出一堆怪模怪样的影子来，你们人类的医生准当成怪胎给打了，那可是我们的小水獭！”
游祈乐暴跳如雷，“我哥哥当然不能让那女人去检查了，幸亏那女人耳根子软，也听了，哥哥是打算拖到在家里自然生产，生下来看看模样才做计较，可是……可是万一那女人难产，我哥哥也不擅长接生的法术，我更不行了，阿姿姐姐吗，巴不得胎死腹中，省得日后动起手来还拖泥带水的。”
“胎死腹中，其实对大家都好。”湛明婵说。
“对哥哥不好，哥哥……”游祈乐低下头，“哥哥的确动心了……阿姿姐姐很生气，我也挺生气的，江郎哥哥就是对王巧菁动心，最后才会被害！我不想让我哥哥重蹈江郎哥哥的覆辙，但我也不想看哥哥伤心……而且……”
小水獭低下头，“我喜欢上沈秋凡了，沈秋夕却是他堂姐……”
“我就知道你看上那个人类了！”杨姿从旁边的小卖店里闪出来，脸上又青又白，“你和你哥哥一样德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沈秋凡？！再杀了沈秋夕！”
“你敢？！”游祈乐激烈道，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