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第5部分

　　我很明白！

　　所以我笑不出来了，一气坐在妻子对面，看着没有表情闭着眼睛的妻子。

　　“你明明就不爱她！装什么装！”

　　我的女儿歇斯底里的吼叫着，摔门而去。

　　她原本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性格，却看不得我与她的亡母面对面坐着时的诡异情景。

　　我女儿走后，我继续进行开发工作，助手们陆续把储存了写好程序的Cpu、驱动器、太阳能板等等交给我。我要亲自组装我的妻。我……不想让更多人看到她凄惨的身体了。

　　我叫她……恋心。真真切切是我妻子的名字。我原以为我早忘了。

　　恋心……恋心！

　　我将上百根细小的线路接在她的脸部内侧，焊在微型马达上，为了使她拥有人类的表情。

　　尝试体液分泌失败。因为口水、汗液挥发过快需要时时补充，这将在将来不断提醒我她早已死去。我果断放弃这个想法。

　　……

　　……又是三年。

　　可以叫醒她了。

　　我不觉已泪流满面。

　　我轻轻吻着她的唇，悄声喊她：

　　“亲爱的……早安……”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一跳。

　　宛如只是刚从一个美梦里醒来。

　　“早……”

　　我又能与我的妻生活在一起了！

　　她烧的菜非常美味，但味道不曾变化；她把家中打扫得一尘不染，但不再弄脏墙壁、摔毁装饰物；她一直微笑，但嘴角上翘的角度不曾变更。

　　我完善了她体内的表情辨识，设计了随机表情角度，丰富她所用的词汇，当她遇见不懂的事，或者没有程式可以应对的事，她会露出千篇一律的困惑表情。不过我加了补丁后她的困惑才生动起来。

　　她越来越逼真，行动越来越自然，不仔细看瞧不出机械的僵硬。

　　她会亲我，她会说：“老公。”，会开玩笑，会在洗澡时稳稳地走动，她会与我的助手聊天，当她去买菜时，曾经的一位邻居打电话给我，惊恐万状地说，你的妻子复活了！

　　我的妻子没有死过！我平板地说。

　　……

　　我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中，我的妻子告诉我，那个替代品，没有情感。

　　一个电脑，怎么会有情感！她只是在相应情况下作出正确的反应罢了！

　　对，所以当我午夜惊醒时，她起身，微笑着吻我，说，“早安！”

　　我立刻增加生物钟程式，让她对5点以前起床的我做出困惑的表情，接着担心地问，怎么了？

　　她又睡过去了。我却在漆黑夜幕的掩护下，低声啜泣。

　　她的设定中有一项，在空气湿度、温度与光照达到一定标准时，会画画。我期待地跑去看。她笑着，笔下却是一条条笔直的线与标准的圆。

　　“这是什么？”

　　“凤仙花。”她娇笑着说：“好看吗？”

　　我叹息一声。

　　后来她就写实了。就是把现实场景拍下来，转为黑白画，她再复写在纸上。当然，我规定需要不时歪斜一下。

　　她给了我一张有墨点的白描凤仙花。我放弃让她画有她自己性格的画了。我早就知道这是妄想了。

　　但她搭积木却非常在行。我知道，她会对积木进行排列组合后，选出与房子最像最省积木的来搭。虽然整齐漂亮，却不算创新了。

　　我只好不断告诉自己，她是恋心，不过刻板一点罢了。

　　我陪她看电视，她做出认真看的样子。

　　“恋心……”

　　“嗯？”

　　“时空旅行方案预计在……”

　　“你爱我吗？”

　　“届时预计将传送50只……”

　　“爱。我爱你。”她贴过来，温柔地吻我。

　　“恋心，你知道爱是什么？”

　　“实验成功，将进行人类传送……”

　　“爱就是，不计得失地对爱的对象付出，甚至自己的一切。”

　　“那爱的感觉是什么呢？”

　　“甜甜的。老公，你的表情真好笑。”

　　我却不知为什么，不能满意她的答案。

　　………………………

　　“哈哈哈哈哈~~~~~”

　　我的助手朋友看见我对着一份资料笑个不停，讶然道：“笑什么呢？咦，这份资料是？”

　　“你知道？这谁的恶搞啊，哈哈哈~~~”

　　“什么？”他严肃起来：“哪里？告诉我。”

　　“你不知道？看这里，好像是计算机故障还是改了单位，指数错了，我看这个结果要闹个打黑洞出来了，啊哈哈哈哈！我才知道做个黑洞也是奢侈的有钱人游戏！”

　　我助手的脸白了。

　　============

　　这将引起多大的灾难，我不敢去想。但是我们所生活的地球早已满目疮痍，离开这里或者无药可救地死去是必然的未来。

　　但是，我仍然想去拯救。我没有抱太大希望，纯粹是听天由命。因为，在如此之大的能量运作下，会发生什么，我无法估计。其实黑洞只是最坏的结果罢了，毁坏半个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反倒是没问题的。

　　我带着恋心，向负责人的住宅赶去。我并没有坐车，因为要阻止这么大的事，成功率大概和基因还原一样难。被破解的密码，也不过是个普通数字与字母组合在一起序列罢了。

　　话虽如此，我仍然是心乱如麻。

　　所以当我被车撞翻在地时，我还在想，这种四只轱辘的东西怎么还没进化啊。

　　“老公！”恋心一脸困惑。是了，我没想到我会被突发事件威胁到生命，况且我的表情一定还是茫然状，恋心才无法分辨我是否有生命危险！

　　“……”我没有说话。我的内脏一定伤得很严重，我知道，除非刹那间我就躺在做足准备的手术室里，我才能得救。恋心是仿真人类，不会有机械的急救手段。她顶多帮我人工呼吸和按压心脏。可是没有鲜血流出的我她是不会认为我快死的！

　　“我叫了救护！你是家属么？我会负责。这是我的名片。”肇事车主似乎很可怜我那一脸茫然的妻子。是我没有看周围情况，所以，车主是没有太大责任的。

　　“你……坐回车去。”我吃力嘱咐车主，又转向妻子：“恋心……”

　　救护至少也要两分钟才能到。

　　“嗯。”她微笑着，回应我。

　　我既悲伤又安慰，躺在她的怀抱里，交待着：“看到我……手指上的………………戒指么？那是，我们的结……婚戒指………”

　　“嗯。”她的微笑越发生动，这时，我恍然看见，她背后有着柔和的光晕。

　　“你…戴上……它。…告诉我女儿……戒指……在坟里……”

　　“嗯。”

　　这时，我眼前断断续续产生各种影象，我竭力击中精神，我有话对她说！

　　救护到了。我任由他们进行急救，但决不放开恋心的手。嘈杂中，我确信恋心能记住我的话。到时，她一定会将我的录音放给我女儿听。她真美。她身后的光晕似乎在晃动……她……她的脸颊上有一道水痕……？不对！她是没有体液分泌的！

　　“恋心……我爱你……以……以后………”我越来越难以支持，但是……真不甘心、真不甘心！

　　“下雨了！”救护者中有一个人喊起来。

　　雨很快变大，救护者没有搭起棚子遮蔽，却仍然尽力抢救。我没救的，在场的人都知道。妻子全身都被大雨淋湿，但是她依旧微笑着。她美丽的脸庞上都是雨水，接连不断若断线珍珠一般滴在我的脸上。

　　她在笑，是因为我在笑。

　　她像是在哭，可我明白，她在笑。

　　不知为何，我一点也不悲伤了。

　　真可笑啊！自己制造了一个妻子来骗自己！骗自己！可是直到最后居然还在挑程序的毛病！

　　她的脸不见了，眼前不断掠过我一生的经历。

　　父母的笑颜……学校……第一次见到恋心……工作……我的女儿出生了……我的妻子……工作……制作亡妻……

　　是车祸现场。我这个、乱七八糟的人，是我啊！哎呀呀，五十多岁的我果然不养眼。我蹲在我的尸体旁，感叹着。啊……恋心扔抱着我呢，她以后该怎么办？我还没交代啊！可恶……

　　我慢慢起身，早忘了我惨遭横祸的起因，忽然明白为何最后我不再悲伤了。因为，恋心身后的光晕，是我真正的妻子。

　　她的眸子带着笑意，初雪般的肌肤散发着柔和的光。

　　她从恋心背后直起身来，我也回应着她的微笑，随她起身。

　　“……好久不见！”
　　作者题外话：话说科幻上不要较真。我很害羞。认真你就输了！

　　这篇写的我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