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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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录-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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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顿时喧哗起来,文官口角从议政变成了相互骂架。

    “云参领,你可知朕召你来何事?”鸿审帝突然问了一句,问完又是一阵咳嗽。屋里又顿时安静了。

    “末将不知。”云梓辰站在大厅正中,高高的个子鹤立鸡群一般,他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把他找来,是今早有人叫他来这里,但却没有说来这里干什么,文臣里他也没几个认识的,认识他的人大多在忌惮他去年被抄了家的事,离他远远的,他想过去找泠皓的父亲,但是想了想还是不去添麻烦的好。只得一直站在这里,从周围大臣的谈话了解到,这是要处理即将到来的蝗旱之灾。

    “你可知军中粮草还剩下多少?”

    “这……末将不知。”

    “你可知每年的军辎都是从何地运来的?”

    “不知。”

    “你可知每年置办这些军辎要花费国库里多少银子?”

    “皇上……末将真的不知道,这些不归我管。”

    “你可知是谁管的这些?”

    “秦兄,他是军镇。”

    “那你现在回去问他,问完再过来……”

    “报——”殿门突然打开,一个兰翎卫飞奔而入,跑过大殿跑到鸿审帝耳旁低语几声。鸿审帝瞬间变了颜色,猛然站了起来,慌乱的快步往外面走,边走边说:“今天先到这儿,你们都走吧!都走!”

    秦钺坐在营房里,他这个职位忙的时候会很忙,闲的时候会完全的闲下来,现在本应该是忙碌的时候,但是他这大半天什么事都没干,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现在已经是第四次碰掉了手边的木杯,幸亏是木杯,不会摔碎。

    坐在他边上的副官看不下去了:“将军,您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眼都肿成什么样了,要不今天干脆早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做就好了。”

    “我没事。”秦钺把账簿拿起来翻看,想看一下今年军营里还缺些什么,要赶在蝗灾之前赶紧买好,但是什么都看不进去,每个字他都认识,可是放在一起他完全读不出意思,感觉所有字都搅到一起,只得又把本子扔到一边去,手伸出去摸向桌角,想喝口茶去,才想起来自己刚把杯子打翻,被杂役收走了。

    “几时了?”他突然问道。

    “回将军,已经快到戌时了。”

    “戌时……快了……快了。”秦钺后背靠在椅背上,抬起头来,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他的副官感觉他好像在等着什么发生一样。

    “秦将军!”有个小兵跑进来,副官认出来了,这是城公主手下的人,“秦将军不好了!”

    “小焕怎么了?”秦钺马上站了起来,其实他坐的角度是不能直接看到走进屋里的人的。

    “城……城……”那个小兵因为跑的太快所以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了!”这句话是吼出来的,屋里的人感觉整个屋子都震了一下。

    “城公主坠马了!”

    皇帝驰马赶到东宫的时候,秦钺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太医院所有的大夫都围在病床周围,周影焕靠在秦钺的怀里,气若游丝,浑身因为疼痛而不停地颤抖。秦钺把手贴在她的脉门处为她维持内息,可是他的手也在抖。

    城公主坠马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从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坠马。可是已成事实,她的腿骨全部断掉了是摔的,但这不是致命的;那匹高大暴烈的青骠马直接压到了她小小的身躯上,压碎了肋骨,肋骨戳进了肺里,她的气息在一点点微弱下去,每一口呼吸都要竭尽全身的力气,如同吧沸腾的铅水吸进胸口去。

    “都出去!都出去!”紧随鸿审帝赶来的是离雪燃,鸿审帝叫人把正在巡街的他拽了过来,毕竟离雪燃是长安城里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大夫,“小钺钺,你也出去吧,放心。”

    房间外面,秦钺和鸿审帝并肩靠在墙上,两双眼睛都紧紧盯着房门,他们都没有说话,生怕漏过了房内一丝一毫的响动声。

    鸿审帝侧过脸来,看着秦钺的表情。

    秦钺没有表情,纯黑色的眼眸不知在看向何处,他紧紧咬着牙关,额角的青筋暴起来,爬满了他的大半张脸;太过年轻的脸庞了,甚至还没有到及冠的年纪,青白色的脸旁边是柔软的黑发,他的头发放下来的时候会有些微微的卷曲。靠在同一面墙上,鸿审帝能够感觉到,他的浑身都在颤抖着,两个人都在颤抖。秦钺突然弯下腰来,双手捂着胸口。

    “你怎么了?——太医!”鸿审帝连忙扶住自己年轻的驸马。

    “我没事……没事。”秦钺支着鸿审帝的肩膀费劲直起身来,刚刚是他的胸膛里面在疼,三年前插到胸膛里面刀片,一直呆在里面,这是他违背天理的惩罚。

    以命换命,超过十倍的代价还不够,在之后的生命里,他还要一直去带着这个枷锁。外面的伤口早就长好了,柔软的肌肉层层裹住了刀片锋利的边缘,但是他一直感觉得到,那个比他还要冰冷的、坚硬的异物,紧紧贴在距离心脏上面不足毫发的地方。

    可是这个是不可能和别人说的:他用自己三个十年换了周影焕三个十月的阳寿。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公主原本是要死在三年前九月初四的那个新婚的夜晚,而现在,三个十月马上就要过去了,今夜子时,是最后的时刻。
第三十五章
    离雪燃推开门出来,筋疲力尽地躺在外屋太师椅上:“她没事了,不过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我怕她会疼死,所以用多了麻药。断掉的骨头也接好了,不要去般动她,她内脏也受了伤,还有——”他突然抬起头来,满脸满身都是血,看着像是刚杀过人的而不是救了人的,他说了一句话,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嫂子有喜了,已经快两个月了,这次万幸没有伤到胎儿。……小钺钺,你听到了吗?”

    秦钺没有说话,完全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脑筋完全都冻住了,这超出了他短时间内能够反应过来的最大限度。

    子时已过,面前病床上他的妻子在安稳熟睡着,细眉微微蹙着,山果一样光滑饱满的小脸缺少血色,嘴唇是黄纸一样的颜色——但眼前是个活人,她没有死,而且她娇小的身躯中还有着自己的孩子?

    是因为离雪燃救活了她吗?不,他算进了师弟这个变量。离雪燃为了救她,把周影焕胸口的皮肤连着肉整块的切开掀起来,然后一根根掰开肋骨,把胸腔全部敞开来,然后用细小的水蛭去一点点去清理了肺中的积血。可命是无法改动的,无论你有多大的变数都无法更改天命,除非是那个疯人愿意付出像自己这样惨痛的代价。

    自己一遍遍去推算演绎,到底是哪里错了?

    那些太医吗?不可能,他们没有干什么实际的事情。

    那匹马?已经被乱棍打死了,他不可能去找到那匹马的魂魄去问。

    自己?除非是推算有误。而且自己和鸿审帝全程是在旁观的,也没有干什么实际的事情,自己输进去的内力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小焕!不,不……秦钺不去想了,他不能想下去了,他发现自己想的方向错了,他不应该去想这些东西的不是吗?他现在应该是要去想那个依旧活着的人啊!不!现在是两个了!

    “听到了……我听到了。”秦钺用力笑了一下,一只手轻轻敷上周影焕轻蹙的眉心,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胸口的衣襟。

    云梓辰终于知道当日为何要叫他去含章殿听文臣们骂架了。

    他此时正带着一小队步兵,跟着一大群的信使,顺着黄河往东走,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叫北邙乡的地方,据说平时人们嘴里“北邙乡女、北邙乡女”就是指的这里,这是个埋过不少人的地方,现在依旧埋了不少人,以后还要继续埋上不少人,毕竟这个地方有着整个华夏中原最为密集的人口。

    此行要到豫州,去境内各处送文牒,一直送到乡一级的官员手里,文牒上告诉中原的子民们,蝗虫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吃就可以了;当然,还有些别的办法,比如说布围法、沟埋发。他当时还在心里暗暗笑话那个官员出的主意,但皇上还真就这样做了。他没有见过真正的蝗灾,听说真正的蝗灾过境时是一片云,那些细小的飞虫在一个地方最多停留下一两天的时间,然后就会飞往下一个地方,飞过之处寸草不留。

    听起来是个很宏大的场面,虽然云梓辰并不想去目睹这个过程。

    “其实蝗虫也是灾民,他们只有在一个地方的草不够吃的时候才会迁到另一处去,汇集到一起就成了灾。饥民之于城池,就相当于蝗虫之于庄稼。公主你看书上说的,一些饿殍遍地的年代,灾民流亡的主要路线上,有的城池会城门紧闭,不放饥民进城,也是这个道理。”

    云梓辰走之前去看过一次城公主,她还只能躺在床上养伤,身体依旧虚弱,但是已经有精力和别人聊天谈笑了。

    “你这么一说,那些蚂蚱还挺可怜的。”周影焕倚在软榻扶手上轻声笑着,她不能笑得太开,否则肺会很疼。

    “所有饿着肚子的东西都很可怜的,你如果看过燃兄少吃一顿饭的样子就全明白了。”

    秦钺听到这里拉着云梓辰抱怨,因为周影焕要养伤、调理身体,所以鸿审帝把御厨最好的庖官派来做饭,然后离雪燃也借着给城公主诊病的理由在东宫骗吃骗喝起来,现在云梓辰也要走了,没有跟离雪燃出去喝酒的人,他更要在这边常住下去了。

    “你们师兄弟以前不也是一起住的吗?有什么关系?”说这话的时候云梓辰赏玩在秦钺刚到手的一些兵器,他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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