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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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录-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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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师兄弟以前不也是一起住的吗?有什么关系?”说这话的时候云梓辰赏玩在秦钺刚到手的一些兵器,他现在已经彻底不干倒卖古董的生意了,因为实在是忙不过来,但是还会有收集兵器,这是出于个人的喜好。

    “有关系,”秦钺抬起头来,“以前是两个人,现在是三个人,而且马上就会变成四个。”

    虽然感觉很奇怪,但又说得在理,云梓辰无言以对了。

    “你为什么会把蝗虫和饥民放在一起来说呢。”秦钺突然问道。

    “难道你不觉得像吗?都是聚成一群的,然后都是为了找吃的东西才去别处的。”

    “有没有想过,把那些隐士排除在外,人是成群住的东西;但是你平时在田野里见到的蚂蚱是这样吗,他们会聚成一群去吃草吗。”

    “这倒是没有……”

    “饥民聚在一起流亡,不仅是因为目的地相同,而且还因为,人多了彼此之间能够相互照应,但是蝗虫会相互照顾吗。”

    “不会……诶!对啊!所以说在成灾的时候,蝗虫为什么还是会飞向同样的地方找吃的呢呢?它们可以四散去飞啊!”

    “因为它们飞起来并非是因为要去找东西吃,而是要防止它们自己被吃。”

    “被吃?后面有东西吃它们吗?不会啊,如果有东西吃它们就不会有蝗灾了。”

    秦钺突然笑了一下,阴森森说到:“一只蝗虫飞起来了,你说跟在它后面的什么呢?”

    是更多蝗虫……云梓辰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所以话说回来,你说的蝗虫和饥民很像,其实确实是这样的。”

    “秦兄,我马上要出远门了,到一个我没去过的地方,而且那里不仅有蝗虫而且也可能有饥民,所以现在不要吓我。”

    “我不是吓你,只是给你提个醒。说起来,我见过蝗虫吃人。”

    “……别以为在你家我就不敢打你。”

    此去的行程并不顺利,这一路上听了各种官员的说法,云梓辰发现同样是吃干粮长大的,居然有人会愚昧至此!

    在以往蝗灾最为肆虐的地区,那里人居然是不吃蝗虫的,因为“蝗”同“皇”“黄”二字,百姓们认为蝗灾是黄天降罪下来的,说明这里有人做了坏事;而吃了蝗虫就是吃皇上,是对老天大不敬的罪过;闹得厉害的时候,路上爬的全是蝗虫,行人走路都会躲着走,不小心踩到的会被周围的人侧目而视。活该那里受灾!

    云梓辰蹲在地上叹气,跟荥阳的县令说到:“就不能说他们吃的那东西叫蚂蚱吗?”

    信使的头领在边上劝他:“崇爵,你别着急,这些事情都是没办法的,咱得想想法子。”信使的头领姓高名修,是个干练利落的青年人,其实像是这些远道送信的信差们都是从军队里的伍长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因此全是武人,云梓辰和这些信差们聊得很开,彼此都用字来相称。

    “怎么想法子?那玩意儿在这里杀不得、吃不得、药不得的,刚我还听到有人管这叫‘蝗神’,简直是要命!”

    高修也在犹豫着。按理说他们的任务只有送信,朝廷的话送到了就行;况且要说服一县的人需要太久的时间,后面还有很多的地方等着他们去,现在已经四月了,而接下来就是最要紧的五月农忙时节。倒是有些是不直接捕杀成虫的法子,但是已经晚了,他们走过麦地的时候已经看到有东西在蹦跶了。

    但若是真的什么都不管,他们做不到。从各地大仓交上来的折子看,把去年的收成减去中央和各地的军粮、官粮,可以说是捉襟见肘,撒兵回去归田也是万万来不及的。这灾若真的起来,夏粮和秋粮都会绝产,国家也没有粮食给他们,这里的人会吃不上饭。而吃不上饭不单单只有饿死这么简单,在含章殿里听了半个月的朝议,云梓辰知道了各种因饥饿而起的灾难。

    要管,出于人的良知,出于臣子的道德,出于军人的责任。

    然后在第二天,派去荥阳县内各下辖乡的小队也回来了,云梓辰一行人被县里的百姓赶出了城北门。

    县令把他们向北送到了黄河边上:“众位将军,本县对不住了,实在是草臣教民无方。送你们到这里,过了河就是焦作,那边跟这里也差不多,本县劝将军们一句:尽力而为。”

    “到时你要怎么办?”云梓辰看过荥阳县的账簿,这边守着黄河岸边,还能够保证糊口的收成,但也很难撑到下一次麦熟。因为,黄河到了这里,已经接近断流了。断流的原因来自国都所在的秦地,上游的人趁去年冬天封冻的时候将黄河挖开,浩荡的黄河水流入渭水,接着引入黑水、涝水、赤水、灞水、潼水……去撑出“八水绕长安”的门面来,去保证这个国都奢华的供给。当时挖河的时候,统治者们很显然没有想到,一年多后的中原旱灾时,此举给下游带来的灭顶之灾,而现在早已无法补救。

    “这边民风如此,本县老家虽是南人,但来这里已经十载春秋,职务内能干的都干了,可惜子民们这样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不可摇撼。若是真的起了灾,说实话,本县只能尽力而为了。”县令最后笑着拱了拱手,转身坐上蓝布轿子走了。

    云梓辰不知这笑里有多少虚实难辨的“尽力”,在几个月后的同一个地方再次渡河。那时,他看到了已经完全干涸的河水,种在河床上枯萎了的菜蔬,低洼处的泥坑旁边有迢迢赶来寻找水源的耕农和骡马。

    他看到头上黄绿的飞蝗遮天蔽日,他看到那个两鬓见白的县令亲自领着衙役去田间扑杀蝗虫,他看到人们堆放在田塍上献祭的麦穗,他看到黄河边无数的人跪在岸上祈祷求蝗神的饶恕,还有孩子冲手里拿着大网的县令丢掷干裂而起的土块……

    一年后云梓辰又回到这里,之前一切的人间万象全都没有了,只剩一座寂静的死城,城中街上倒伏的饿殍与疫人;县衙里同样寂静,病死的县令被扔在床上无人收殓,因为他是最后一个死者。

    不知这一切是苍天无眼,还是罪有应得。
第三十六章
    “焦作那边的风景其实很好,大概三四年前我来过这边,有个地方叫……叫青天河的,还有山,我忘了叫什么了。”

    “这山唐朝时叫覆釜山,现在则叫做云台,魏晋时竹林七贤曾在这里隐居了很多年,有句诗是说‘崖石乱流处,竹深斜照归’写的就是这儿。我听说山里还有个平湖,据说是张子房当年隐居躬耕的地方。”

    “这些历史典故我不如崇爵你知道得清楚,我就觉着这山确实是漂亮,青山绿水的,可惜这两年水少,景色不如从前了。”

    说这话时一行人正打马走过云台山的山脚,正午炎热,就往山里走了走,在稍微凉快一些的山坡歇脚。下雨少,山确实是显得秃了,山路两旁的草木在夏初时节竟然显得有些萧索,树木还好,有根去吸水,路边的矮草已有不少枯死了,细细的叶尖发黄,一碰就碎了。

    荥阳境内也有山,但多是土包子一样的矮丘;此时过了黄河北岸,山由土山变为石山,放眼望去群峡间列、悬壁长墙、崖台梯叠;山岩却是砖红色的,沁血一般,敲开看是一片片的深红石片,摸起来有种搓铁锈的感觉。

    下了马之后,高修先爬到一边的树上摘了些山枣扔下来,让云梓辰在下面兜着袍角接着,然后也不下树,直接从树梢上跃到临近的另一棵枣树上去,接着摘。

    云梓辰在下面笑他:“你是猴子吗?”

    高修笑了,一边说话手里还不闲着:“有一次啊,我要过秦岭去蜀地送信,因为绕路走太费时间,所以就牵着马走的山里,然后当晚我遇着了老虎。本来我不太会爬树的,但是看见那老虎之后,一下子就窜树上去了。”

    “那然后呐?”

    “然后我在树上呆了三天,等着那只老虎把我的马吃完才下去的。”说着从最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把摘的枣分给别人一起吃。

    “你们也是挺危险的。”

    “当然危险,过河不知道水情的时候很容易就淹死了,山里总有野兽和土匪,没有野兽和土匪还可能踩空石头摔死,得病没人管,有时候你信送到了,接的人不高兴,兴许还会把你杀了……当年跟我一起选出来的百来人,可能就剩下三十多个了——不过还是比打仗时当传令兵要好得多,一场大战下来,基本上是不会有剩下的。所以传令兵都是编好队的,五人、十人、十二人的都有,这一队死差不多了再派下一队。不说了,”高修拧开水囊喝水,“你才是将军,比我懂这个。”

    “嗯……其实我不如你,我当了两年多的军官,可一直在军营里练兵,还没有上过战场。”云梓辰有些不好意思,此次的任务是护送信使,鸿审帝还给他的军衔加了半级,可这一路上还是高修照顾他的比较多,“对了,这山咱要怎么过去?翻,还是绕?”

    “我们不过山啊,再往北就是冀州了。我往北走只是知道这边风景好,你从洛阳出来就一直不高兴,尤其是刚去了荥阳、焦作两处,我想到这边看看景色,你会好受一些——不过还是对不住,这边景色没有我上次来时好了,枣也不好吃。”

    云梓辰嚼着枣,还不是正熟的时候,而且已经有些干瘪了,嚼起来像是被泡软了的木头茬子,他鼓着腮帮子说:“没事儿,我觉得还行啊,在路上摘东西吃不就是为了玩儿的吗?”

    “见你高兴就好,接下来去的地方就要到豫州东面了,那边没有山,大多是连片的农田,如果闹起灾了简直不堪设想,所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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