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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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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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那蝶衣日后‘成家’了,一定养一大堆。”

    又很体己地一笑:

    “你就是艺高人登样,等闲也看不上。”

    一场仗结束了,另一场仗私下要打。她的头轰轰地疼。

    日本天皇的“玉音放送”,广播周知:战争结束了,日本是战败国,开始撤军。。。。。。

    一九四五年,低沉的语调衬托出高昂的士气,但这只是表面。

    戏园子门楼上,原来有对联儿:

    功名富贵尽空花玉带乌纱回头了千秋事业

    离合悲欢皆幻梦佳人才子转眼消百岁光阴

    炮火和烟尘令它们蒙污。

    经理在旁,照应着下人把顶上悬着的日本太阳旗除下来,改挂青天白日满地红。太阳给扔在地上,一双双鞋子踩踏过……是军鞋,伤兵的鞋,肮脏的赤足,还有残疾人的拐杖。

    日本人投降后,市面很乱,百业萧条,一时间不能恢复元气。

    学生们又闹罢课,街上天天有游行队伍,他们对一切都感觉悬空,失重,不知微了什么,也不知干些什么,天天放火烧东西,示威。

    国民党势力最大,也有兵出来抢吃抢喝。金圆券膨胀,洋火也要好几万。

    很多班主看上座不好,便把戏班散了,改了跳舞厅。于是市面上的橱窗,出现了他们平估的戏衣,凤冠蟒袍,绣花罗裙。

    无论日子过得怎么样,蝶衣都不肯把他的戏衣拿出来,人吃得半饱,没关系,他就是爱唱戏,他爱他的戏,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深沉感觉。只有在台上,才找到寄托。他的感情,都在台上掏空了。

    还是坚持要唱。窝在北平,有一顿唱一顿。

    戏园子上座的人多,买票的少。

    舞台两侧,除开国民党旗帜以外,还张贴着花绿纸饰和标语:

    “慰问国军!”

    “欢迎国军回到北平!”

    “向士兵致意!”

    全是惊叹语,是劫后余生一种不得已的激动。

    来了一群混混,他们之中,有流氓地痞,也有伤兵,全都是无家可归的男人。睡在澡堂和小饭馆外,也联群结党到小戏园子白看戏,不是看戏,只是找到一个落脚处,发泄他们的苦闷。摔东西,躺得横七竖八,胆小的观众都受惊扰,但凡有脚的都争相走避,除了桌椅,迫于无奈地忍受蹂躏。

    有个在一角静静流泪,“不知如何”,也不知为谁。

    
 


霸王別姬 正文 第十章 夕阳西下水东流(2)
章节字数:6032 更新时间:07…10…23 00:12
    仍是《霸王别姬》的唱段。又从头把恩爱细唱一遍。

    那哭过的伤兵,只剩一条腿,不断用拐杖拍击来发泄。

    忽然一道手电筒的光芒照向台上虞姬的脸。吃这一闪,又晃的头昏目眩,蝶衣几乎立足不稳。

    “别唱了,打吧!狠狠的打吧!”

    苦闷变成哀嚎,一池座子在失重状态。

    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很猥琐地怪叫:

    “虞姬怎么不济事了?来月经吧?”

    蝶衣气得色变,又羞又怒。

    满堂哄笑。

    小楼马上停了唱,忙上前解围,双手抱拳,向伤兵鞠了一躬。

    “诸位,戏园子没有拿手电筒照人的规矩,您们请回座儿上看……”

    话没了,猛听得穷吼怪叫:

    “老子抗战八年!没老子打鬼子,你他妈的能在这儿唱?兔崽子!你还活不了呐!”

    都趁机发泄,更凶: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你们下三滥戏子抗过枪么?杀过鬼子流过血么?”

    一个手电筒扔上来,把小楼砸中了。

    没来由地受辱,他一怒之下,把砌末推倒,向伤兵们扔去。

    一众哗然,混混们也推波助澜。

    小楼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自台上打到台下。蝶衣见状,也奋不顾身捍卫,他哪是这料子?被当胸揪打几拳,一块木板砸下去,头破血流。柔弱得险要昏倒。

    小楼抓住那人的脑袋,用自己的头去顶撞。古人和今人凑拥成堆,打将起来,一如九里山项羽力战群雄。

    人多势众,又有拐杖板凳作武器,眼瞅着一记自他背心迎头击下……

    菊仙也不细想,即时冲出,以身相护,代小楼挡了这一记。慌乱中,一下又一下,她肚子被击中了。。。。。。

    菊仙疼极倒地。

    冷不提防,只听见小楼惨叫:

    “菊仙!”

    血自她腿间流出。

    如刀绞,如剜心,她也惨叫:

    “哎……”

    全身蜷缩,一动,血流得更凶。

    小楼如愤怒的狂狮,疯狂还击。他歇斯底里,失去常性:

    “我的孩子!菊仙!我的孩子!”

    大伙眼看不妙,喊:

    “出人命了!”

    “快走!快走!”

    小楼狂势止不住。

    蝶衣捂着流血的额角。他没有为小楼牺牲过。他恨不得那失血昏迷的人是自己,名正言顺,义无返顾。蝶衣也很疼,他有更疼的在心胸另一边。不是不同情菊仙,间接地,是他!因自己而起的一场横祸,她失去孩子了。

    啊终于没有孩子横亘在中间。

    拔掉另一颗眼中钉。

    蝶衣只觉是报应,心凉。只要再踹上一脚。。。。。。他的血缓流,遮住眼角。菊仙的痛苦比他大多了……但这又是师哥最亲的人。瞧小楼伤心悲嚎,不忍呀。

    蝶衣掩耳闭目。

    一地碎琉璃,映照惶惶的脸……中国人,连听场戏吃个饭,都以流血告终。

    警察来了,人声鼎沸,抓人。

    抓的竟是汉奸!

    为日本人服务过哈过腰唱戏的角儿程蝶衣是汉奸。

    菊仙在昏迷以前,见到蝶衣被带走。

    一天一夜,她终于醒过来。孩子流产了。

    小楼陪伴在病榻旁,眼皮倦得有千斤重。浑身像散了架,伤势不要紧,从小打到大,致命伤是失去了孩子,还有,师弟又被抓,以“汉奸”入罪。此罪可大可小,经一道手,剥一层皮。政府最恨这种人。一下子不好便枪毙。

    小楼是两边皆忧患。

    见菊仙终于醒过来,脸色苍白如洗,命保住了,人是徒地瘦下去……是肚中另一个人也失掉了,血肉一下子去了一半,菊仙如自恶梦中惊醒,狞厉一叫:

    “……小楼!”

    他搂住她,相依为命的当儿,他竟又抽身他去,营救蝶衣。

    “。。。。。。”菊仙气极:“小楼你。。。。。。叫那假虞姬给你生孩子去!”

    “得去想法子呀,他们是说拿便绑,说绑便杀。汉奸哪!也是人命!”

    “蝶衣他是有干过这事,大概罚罚他,关一阵子就给放出来。你跟政府是说不清的。”

    菊仙不想他走,在一个自己最需要的当儿,他为另一个人奔走?这人,台下是兄弟,台上是夫妻。而她,是他终生的妻呀。

    “他没杀人,不曾落了两手血。”菊仙道:“一定从轻发落的,你能帮上什么?”

    “那回是为了我,才一个人到鬼子的堂会。他们怀疑他通敌!”

    “吓?”菊仙一听,才知事态严重。

    她当然记得那一宗“交易”,她背叛了他……或者说,她答应离开小楼,只是小楼不曾离开她吧。她没强来呀。她当然也记得二人转身朝林子路口的黄包车走去时,身后那双怨毒的眼睛,剜得背心一片斑斓。

    是对是错,她已赔上一个孩子了。真是报应。也许双方扯平了。

    但菊仙太清楚了,如果三个人再纠缠下去,小楼仍是岌岌可危的。她应该来个了断!她还他,救他这次,然后互不拖欠。

    菊仙拉住小楼,道:

    “我和你一道去!”

    小楼望着她。

    “咱们去求一个人。救出来了,也就从此不欠他了。”

    她挣扎着要起来:

    “那把剑让我带去。”

    蝶衣是法院被告栏上受审。他很倨傲,只觉给日本人唱戏出堂会不是错……他的错在“痴”。不愿记得不想提起,心硬嘴硬,坚决地答辩:

    “没有人逼我,我是自愿的。我爱唱戏,谁懂戏,我给谁唱。青木大佐是个懂戏的!艺嘛,不分国界,戏那么美,说不定他们能把它传到日本去。”

    完全理直气壮,一身担戴,如苏三的鱼枷。

    不是为了谁。

    根本为自己。

    这样的不懂求情,根本是把自己往死里推。

    菊仙重新打扮,擦白水粉,上胭脂,腮红。棉纸把嘴唇染得艳艳的。有重出江湖的使命感。她的风情回来了,她的灵巧机智仍在。男人,别当他们是大人物,要哄,要在适当时候装笨,要求。

    她抱着那把剑,伴着小楼面见袁四爷。

    她知道蝶衣这剑打哪儿来。袁四爷见了剑,一定勾起一段情谊。把东西还给原主,说是怕钱不够,押上了作营救蝶衣的费用,骨子里,连人带剑都交回袁四爷好生带走,小楼断了此念,永远不必睹物思人……这人,另有主儿。。。。。。

    菊仙设想得美,不止一石二鸟,而且一石三鸟。

    她弱质纤纤,万种温柔。仿佛回到当年盛世,花满楼的红人。旧戏新演。

    袁四爷还着实地摆足架子,羞耻了段小楼一顿,以惩她不识抬举。小楼都忍了。

    ……谁知一切奔走求赦都不必了。

    意外地,在法院中,蝶衣毋须经过任何程序,被士兵带走。

    到什么地方去?

    无罪,但又不放。

    所有人都疑惑起来。全场哗然……这个人根本一早勾结官府!

    其实他又去了堂会。国民党军政委员长官,到了北平。为了欢迎,致敬,政府以最红的角儿作为“礼物”,献给爱听戏的领袖。于是,什么法律就不算一回事了。

    一时间,“程蝶衣”三个字,又逃出生天了。他的唱词,仍是游园,惊梦。《皂罗袍》:

    原来姹紫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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