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梅诺心历来是个好哄好劝的,听了这话当即就把前事抹开,很识时务地跳上车:“咱俩谁跟谁啊,撒撒气儿嘛,应该的。”
虽说从桑未燃这儿没讨到勇气,但是大主意梅诺心还是拿定了的,蒲临川这次凭空打横流窜进自己的生活,到如今虽然什么话也还没直说,但是那意思总还是浅显易懂的,从网上搜集到的信息也显示他至今还是单身无女友。不过嘛,连熟话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自己再不济也不能沦落地好马不如。
自诩强似好马的梅诺心,第二天就风风火火地杀去了蒲临川安置在空梧山山脚的设计院。
空梧山在虞景南郊,被某家财大气粗手眼通天的开发商生生买下半拉,兴建了一个打着原生态噱头的超级富人别墅区,延请的正是蒲临川所在的FTO建筑设计院,因着这项目不算小,兼着要打个品牌旗号,蒲临川索性拽着FTO几枚老外在空梧山脚搭了个临时设计院。
路痴梅诺心在山脚转腰子转了一上午,历经了无数荒山野道之后,才颤巍着腿儿找准了地儿。行到近前一看,只见一栋两层高的木架构玻璃房子掩在叠嶂翠屏中,四周山林秀木交融得益,浑然天成。
但是当一个人正值暴走到心力憔悴的当口,压根儿是没啥好恶之分的,基本上看看啥啥不顺眼,梅诺心轻慢地瞥了眼这楼,忍不住就嘴里嘟囔:至于搞成这样么,不就是一临时小作坊么,骚包。
等到一只脚迈进了骚包小作坊,迎面就撞上了正想往外走,满脸焦急样的蒲临川。
蒲临川见了她也是一愣:“还当你迷路了,正要找你去,这里信号站刚建,手机也打不通。”
“哪能啊,我一路走过来看着附近风景好,就多转了转。”梅诺心强笑一下,努力扳着自己像待个普通人一样跟他说话。
蒲临川神色微缓,点点头说:“那来我办公室吧。”
梅诺心随着蒲临川穿过一众在屋子里飞来奔去吆三喝四的疑似建筑师们,走进一楼最里间一处四面磨砂玻璃的小屋子,装模做样地拿出录音笔跟记录本:“蒲先生,我们可以开始采访么?”
“诺心。”蒲临川低语似地念了一声,忽又微微叹了口气:“开始吧。”
梅诺心垂下眼,强作镇定地翻开记录本,照着念了几个昨晚临时攒好的干瘪问题。耳朵里听着蒲临川答地中规中矩,自己却连眼睛也不敢抬。内心在第八百万次提醒自己此行的目的啊目的啊目的啊之后,待着蒲临川答完了最后一个无聊问题,终于抬起眼直视他:“蒲临川,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成么?”
“好。”
“呃?”梅诺心不防他应地这么爽利,又反省着觉得刚才自己的话有些过分,拧了拧眉说:“我也不是烦你,就是,看见你就烦,当然这跟你是没关系的,是我看见你烦,问题全出在我这儿……这个……”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这完全是越描越黑。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以后不去找你了。”蒲临川反倒浅笑着安慰她:“别多想,没事。”
“不是不是不是。”梅诺心慌乱起身连忙摆手,眼睛在屋里不经意的一瞟,刚见着蒲临川身后一副裱糊的横幅,顿时傻了,那上头歪歪扭扭七个狗爬字,写的正是:晚菘新韭大蒜头。
这七个字像是定身咒似的,瞬时呆滞了梅诺心,一小段往昔回忆像是被按下了快速提档键,呼啦一下飙到面前。
那还是有一年的头伏天,两人约了去校外的饺子馆,就着大蒜瓣儿吃着刚出锅的烫面饺。哪知餐馆老板正好是蒲临川同学家一亲戚,知道他写得一手好字,非拿着毛笔大红纸凑上来让写菜单儿,又有梅诺心这么一好事之徒在旁撺掇,蒲临川只得应承下来,跟着店老板边念边写,一气儿笔走游龙。
梅诺心在边上看得兴起,待他写完了,一把抢过毛笔刷刷刷就画了几个歪扭的大字上去,写的就是:晚菘新韭大蒜头,烫面饺子吃不够。
蒲临川当时被这手烂字逗地乐了,抓着她提笔的手说:“以后不许在公共场合写字儿,省的再丢我的人。”
“什么叫你的人。”梅诺心瞪眼。
蒲临川答地理所当然:“你不就是我的人么。”
万能老干妈(1)
梅诺心从蒲临川的工作室采访回来,当天晚上就犯了肠炎,肚子疼得人冷汗嗖嗖往外冒,川流不息地开泻,须臾也离不得马桶蹲儿。等到肚里全泻空了,已经是快近了午夜。
半俯着身子爬去客厅想去喝口水,饮水机加热一边儿却又坏了,热水口出的都是凉水,梅诺心叹了口气,身子一歪,直接往地上一躺倒。
她这一手肠炎的毛病是毕业之后没多久就落下的,当年磕磕绊绊找了个小公司的文职,工资扣下房租交通费,余钱也就够着每顿啃啃大白馒头,大白馒头总归是没味儿,逛着满超市买下饭的腌咸菜品,一溜儿吃下来,也就老干妈最对胃口,起码里头还有点肉末干儿红油水。
自从发现了这个饭食百搭,梅同学的伙食顿时精简到了极致,老干妈拌大饼老干妈拌花卷儿轮番上阵,欢腾了没半年,肠胃就闹出了大毛病。
就算是盛夏的闷热午夜,赤着脸贴在地板上,也还是会有一丝轻薄的凉意微浸肌理,蜷缩的姿势让疼痛稍微松乏了些。倒着思绪往前推,最近吃过的违禁品不外就是一杯儿童冰激凌,几大杯酒,哦,酒!!!
梅诺心恨恨地咬了咬牙:蒲临川这个王八蛋,最近的倒霉事儿没有一件不是他招的。
要说这次还算是好的,也就是疼地难耐些,前两年有次更邪乎,吃着吃着辣香锅,当即就倒地昏厥。据说当时一边站着的桑未燃脸都吓绿了,伸手一拎,扛着她腿着就奔了最近的医院急救。
那一次接连住了三天院,最后出院回家的时候,被陪行的桑未燃揣着恶匪情操,在家里整个狠狠大清理了一遍,最后惦着手里偌大一个垃圾袋儿说:“你家的方便面辣椒酱冰激凌我全给收拾了,你以后再敢买,我连冰箱一块儿给你抡出去。”
“抡吧抡吧,反正也是房东的。啥都不能吃,你想饿死我是怎么着。”
“白粥挂面你总会煮吧?”
“会啊……吧……”
“你要死就是蠢死的。”
好像是从那以后吧,桑未燃就老在爱在自己公司楼下逮人,什么也不干,就是开着车拖着自己去虞景城的各个犄角旮旯良莠不齐的饭馆儿里吃饭,吃完饭再把她送回家楼下,嬉皮笑脸地胡扯几句,而后各自退散。
梅诺心神思乱蹿,到了后头也有点儿奇怪,起先还想的是喝酒的事儿,怎么就溜到了桑未燃身上,掰扯了半天没明白,赶上一阵困意轧过,也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梅诺心在一阵难听到爆的催起铃里醒转,眨巴眨巴眼,想起今天部门有个季度总结会要开,在地上翻滚了一阵儿,终于抱着死也要死在公司,起码还能捞个杀生成仁舍生取义因公殉职的壮士名头,虎躯一震,从地板上一跃而起,踏着软榻塌的步子就奔赴公司去也。
刚走到公司大门口的门禁处,从包里掏出卡要打,一个人影忽地从旁斜扑上来:“江湖救急,梅诺心同志,终于等到你了,组织现在很需要你啊。”
梅诺心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公司视频部的主任,方圆五栋楼出了名的没脸没皮老不修,儿子都能打酱油了,还惯常爱找公司里的小姑娘插科打诨耍宝调情。梅同志跟这粉面老男素日也不过是个点头交情,所以今天一看这架势顿时就有了点儿不详的预感,咽了口唾沫问:“啥……啥事儿?”
视频部主任嘿嘿一笑:“今天一早有个网络直播,约好的主持人临时有事儿来不了,只能在公司里扒拉,大家伙儿一致认为你最合适。”
梅诺心听得瞠目,愣了三秒,指着自己鼻子问:“您……您看我这磕巴劲儿……真的合适么,别把广大观众吓出个好歹来。”
“不要太低估广大观众的承受能力了嘛。”视频部主任笑眯眯地大手一挥:“我看好你哟。”
梅诺心心说这么一丢人现眼的事儿我可不乐意干,可劲儿找理由想推脱:“您看,我昨儿肠炎犯了,今天小脸蛋子还惨白着呢,这上镜多难看啊。”
视频部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端详了会说:“挺好挺好,就这色儿合适!本来就要上妆的,这多好,粉钱都省了。”
两人在这儿你推我让说的正热络,不曾想梅诺心的天煞克星直属上级刑主任也正好踏进公司,视频部主任深谙擒贼先擒王的奥义,立马放脱了梅诺心直扑上去。
刑主任一听说是这事儿,皱着眉点点头,冲着梅诺心说:“既然是帮公司救急,你就别推了。”
梅诺心被两人这么一夹攻,顿时就犯了耸,知道今天是万难逃脱了,把心一横,点点头说:“那成吧,您们都不怕丢人了,我也豁出去了,也就当作是为人民群众的娱乐事业添砖加瓦了呗。”
然则娱乐事业的砖瓦也不是那么好添的,这次嘉宾是个法国人Gonzague,诨名贡丸,在虞景城也算小有名气。贡丸同学在二十一世纪初的时候,一时被热血顶了肺,手持五百欧,脚踏波音747,热腾腾杀将过来挽救被西方媒体描述地水深火热的中国人民。
等到一见着活生生的中国人民,精神立马受了刺激。
满大街的人穿戴时髦面色红润,浑然不像是被虐待的样子,贡丸一时疑惑是否飞机出了啥故障,把自己降在了一平行世界里。又不信邪地在大马路上血红了眼睛狂寻乱觅,直到终于在一偏巷里瞄见个破衣拉靸的乞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下一松,再也熬不住风尘疲倦,坦然睡倒在乞丐身边一张长椅上。
醒转时分已是黄昏,贡丸觉得眼前场景太过陌生,一时有些犯晕,抱着邋遢背包检索了一下身上三天没洗污渍斑斑的T恤短裤,这才发现自己已是在异国街头。
侧眼见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