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伊人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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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伊人跳舞-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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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住进埃克斯老城中心的圣奥古斯丁酒店,这间酒店一百年前还是所修道院,而酒店前台原先是教堂侧翼的小礼拜堂,如今保留了一半小礼拜堂的拱顶、高背祈祷椅和彩色玻璃,另一半则完全做成现代式样,倒也让人耳目一新。酒店前台经理说文化部已把房间准备好了,但今夜原先安排陪同他们吃饭的官员突然生病,所以把餐馆地址留给了他,请他转告“酒席已经定好,只要过去吃就行了”。前台经理得知依桥是翻译,就把餐馆地址给她,说就是隔壁的“两个快乐的渔夫”餐厅,时间定在晚上七点。 
  大家一听都乐了,难得有一顿没人陪吃的饭,这种快乐大概在这次旅行前是很难体会到的。周桐忽然说要是自己旅行也这样就好了,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总有一个看不见的机构藏在暗处,为他们安排好一切,住店吃饭包车都不花钱,玩完了签单走人。大家都笑,说他乐昏了头,得了妄想型欣快症。 
  建曾又说:“我已经看了菜单,今天晚上吃的是普罗旺斯的农家菜还有马赛鱼汤。瑛子,你不是‘狂’喜欢那个英国老头写的《普罗旺斯的一年》吗?他就在我们晚上要去的餐厅吃过农家菜。”瑛子半信半疑地问:“不对吧,我怎么记得那个叫彼得的老头子是住在一个叫吕贝红的乡下的呀?”建曾笑说:“他以前是住在那里,只不过人在乡下住腻味了,也要进城吃饭消遣的呀!”瑛子想想不错,笑说:“那敢情好,我们算是有口福了。” 
  普罗旺斯的农家菜全法闻名。除了美食,普罗旺斯还盛产美女。不知是否因为奶酪的关系,这儿的女子体态丰腴,而体态的丰腴偏偏又和面容的清纯和谐地并存在一起。而这两大特色,“两个快乐的渔夫”餐厅都齐了。餐厅里的女服务生完全是亚洲看不到的体形,前凸后凸,前襟的白色小纽扣好像分分钟都会绷裂开,但又腰肢纤细,步履轻盈,面容恬静。几个男人不禁兴味大增,央求依桥翻译,想和她们搭讪上两句。依桥忍不住暗暗好笑。 
  桌上放了好几瓶南方的玫瑰红葡萄酒,看来是管喝的意思。一盘盘用橄榄油、果醋、芥末、蒜蓉腌过的红辣椒、蘑菇、菜瓜、茄泥、扁豆尖、芦笋、三文鱼、鳕鱼、鲈鱼,和新鲜的核桃仁小麦面包已经摆在长桌上,还有切成了小块的用百里香和奶油浇的草莓饼作为餐前小食,真是色彩纷呈。餐具又讲究,清一色南部地中海的正蓝色,看着赏心悦目。 
  主菜是一道名叫“烂炖”的海鲜。只见桌上支起小银炉,炉上坐着一只光可鉴人的漂亮锅子,里面沸着乳白色的浓汤。汤里的六七种名贵的鱼先用各种南部的香料煎炸,再用小火煨着,煮到肉酥而不烂时,连着漂亮的锅子一同端上,当着客人的面上菜、分菜、浇汁。而且这又可以吸引窗外路人的视线,招揽生意。这顿晚餐一来是菜好酒香,二来是没有了平日陪客的拘束,众人边吃边聊,煞是尽兴,到了上奶酪和甜点的时候,多半已经吃不动了。 
  吃完饭,已近午夜,大家各自回房休息。依桥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是建曾,笑问他怎么不睡。建曾反问依桥困不困。依桥本来也不困,又想起刚才饭桌上建曾总有意无意地朝她这边看过来,知道他有话要讲,就说:“好久没有吃到南部的奶酪了,刚才多吃了两口,现在胃里胀胀的,一时也睡不着。”建曾建议出去散散步,依桥同意了,关了房门和他走出了酒店。 
  埃克斯是法国的泉城,拐弯抹角都是小广场,广场中央有石雕和汩汩而出的泉水。他们穿过酒店外依然热闹的米哈布大道,向城南“四个小海豚”泉走去。 
  建曾好像有点魂不守舍,随口问依桥觉得这一路下来的酒店怎么样。依桥说:“还有什么说的,自然是最好的,可不知怎的,感觉怪怪的。”建曾问她怪在哪里。依桥好像不能给出足够的理由,半晌才说:“这一路上我时不时回忆起当年一个人在欧洲穷游的光景。那时一律拣最便宜的住处,经常是青年旅馆、飞机场、火车站、海边沙滩,连火柴盒似的小房间都睡过。讲起来艰苦,可每一个房间都像是生命的一部分,刻骨铭心。而这次我觉得自己像是星级酒店评审员一样微服私访,虽是穷奢极欲,却辨不出其中滋味。其实我们每天那么疲劳,回来也就是倒头就睡,说到底那些金丝枕头、银缎被子又消受得了多少?”              
  向来好和她抬杠的建曾今天好像心不在焉,只是附和道:“你的意思我懂,排场规格都到位了,但人不在一种可以充分欣赏的状态。”依桥一下子乐了,说:“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可刚刚一下子又表达不出来。现在知道我想说什么了——那些有闲欣赏的人,往往没什么龙肝凤髓可吃,而富到可以吃龙肝凤髓的,又往往辨不出其中的滋味。”建曾笑说:“这就是人生!”依桥也跟着笑起来,说:“Oui; c’est la vie!”       
  两个人走着走着,已经到了“四个小海豚”喷泉。白天人流不息的“四个小海豚”广场像是退了潮的海滩,空空落落的,只听到四股泉水从海豚嘴里喷出来的汩汩声。四周民居还有亮着灯的,透过窗外阳台边的镂花铁护栏和随风起伏的白纱帘子,灯光淡黄温暖澄澈,仿佛每一个阳台就是一个夜晚的舞台,而台上的主角便是那一盏盏灯。 
  建曾坐在喷泉边的石岩上,石岩又宽又长,被夜色沁得凉凉滑滑。南部的六月的夜晚,空气如新鲜的冰镇生啤,沁入他们的身体,古老的夜空繁星闪烁,从马赛港吹来的海风已经带来了夏天的消息。 
  建曾点起一支烟,吸了两口,问依桥:“你知道那年我为什么去香港?”依桥愣了愣,说:“你不是去参加什么亚洲独立电影节的吗?”建曾看着烟头一闪一闪的红光,说:“根本没有什么电影节,只是听说你在香港,想你的念头疯狂滋长,所以坐着天星小轮去看海,去看你。看看你的样子,听听你的声音。” 
  依桥默然,好一会儿才说:“结果你看到了刚出生的宝宝,听到了他的声音。”建曾长叹一声,说:“是啊。”两个人都一声不出,只听见背后的喷泉水声,像一首欢快的南方之歌。 
  依桥不知他在想什么,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想起这些个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建曾说:“吃晚饭前,朱枚跟我讲了你那天在她房里说的话。”依桥马上大不自在起来,说:“她怎么把这个讲出来了!”建曾狠狠地反问她:“这么说起来,你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 
  依桥一愣,用极细微的声音说:“我们都开始变老了……再说,我有没有爱过你,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建曾一下子不说话了,猛抽了几口烟,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现在还记得那时的你,那么瘦,显然不快乐,没结婚,又睡眠严重不足,还自己手忙脚乱地带孩子。你说你要独立承担人生,享受花花世界,你说你陷入了一段没有指望的等待……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也在等吗?等你回心转意,等你离开那个在法国遇到的什么人!” 
  依桥半晌无语,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像是到处伏着危机的海洋,他在等她先启口。依桥眼里含着泪,缓缓说:“建曾你知道我是个不肯轻信的人,太美太好的事听上去不像是真的。”建曾坐到依桥身边,月光下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眉眼,柔软得不能再柔软的嘴唇和清淡的香味。这是依桥的眉眼,是依桥的嘴唇,是依桥的味道,虽然已经过了十年,但眼前的人还是依桥。他找到当年熟悉的角度,一侧头,吻了下去…… 
  依桥没有动,任他吻着,仿佛时光倒转了十年,少女情怀又再次附身。春风又来,海浪再起,太阳温热,百兽醒来,一种喝了酒刚刚上了头的微醺的感觉……她万万想不到这趟旅行的结果是这样的。 
  过了一会儿,依桥像是想到了什么,说:“这趟旅行也没剩几天了,你先不要说破,怪窘的。”建曾笑说:“我知道了。”顿了一顿,又试探道,“晚上我到你那边去?” 
  依桥虽看不到自己,可是感觉到脸庞上起了一片热火辣辣地烧下来,烧了颈项,烧到肩膀胳膊上。她整个人像在一团火里,夺开手,啐道:“谁让你去的,鬼鬼祟祟,让人看见笑话!”建曾满腹委屈地说:“天地良心,我犯了什么法?” 
  依桥不搭理他,从石岩上站起来,边往回走边说:“夜深了,我要回去睡了。”建曾从后面跟上她,说:“依桥,你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依桥抬起头来看,只见深蓝的夜幕上挂着一轮淡黄的圆月,月中静海的阴影清晰可见,好像和人特别的亲近。她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月亮,怎么先前坐在那里没看到?”建曾替她答道:“只因先前被房子遮住了。看着这月亮,我倒想起你家里挂的那幅范仲淹的《离怀》,我最爱里面的‘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最后那几句是怎么说来着?” 
  依桥不知是计,默默念道:“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念完了,才知上了当,笑道,“你这会儿搬古人的救兵也不抵事,而且还是中国的古人,更没用了。我们现在在法国呢!” 
  建曾笑说:“你要我举法国人的例子那更容易了。你也知道,全世界就数法国人最热爱性事,晚上没有一个人睡的理。”依桥又作势要撕他的嘴,被建曾捉住手,这回他可不愿再松开了。              
跋:迟到的成人礼    
  一年前回到上海,请朋友开车带我在城市里观光。在一趟四年的国际长途旅行后回到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城市,多少有点好奇,这毕竟是一个快速变化的可塑性极强的世界名城。 
  观光时绕着这个城转了好几圈,看到许多高楼大厦,看到许多为了高楼大厦努力卖命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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