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伊人跳舞》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和伊人跳舞- 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巴黎的小雨   
  她摊平报纸,翻到求职栏,人求事或事求人:代表了这世界最强烈的冷暖和无法自主,但是最能反映人生真实性,她积极参与。 
  苏伟贞《陌路》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东西使得巴黎如此令人不可思议呢?”       
  “坦白地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一个永恒的秘密。那与法国人的性格有关系,我猜想。 这儿是自由和宽容的范例,对生活的乐天主义……” 
  欧文·斯通《渴望生活》 
  依桥有一次坐地铁到巴黎市中心看电影,看到隔座靠窗坐着个女孩子,半垂着头,头路干净,黑发柔顺而下,袖口外露出的手像是半透明的玉,样子非常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让人心疼。依桥心里一阵急跳,以为是胡小雨,再一看,竟然真的是胡小雨! 
  依桥顾不得巴黎人小声说话的习惯,扯着嗓子大叫一声“胡小雨”。小雨抬头一看,见竟是殷依桥,穿着白衬衣牛仔裤,衬衣的领子翻起来,领口下松松系着天蓝色纱巾,一头微卷的栗色长发松松披在肩上,神采飞扬,面带桃花,简直帅极了。小雨乍惊乍喜,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她起身,让过两个裹得花花绿绿的肥胖的中年黑人女子,走到依桥面前。两个人兴奋地抱住,入乡随俗,行了个法式的左右贴脸礼。刚刚相互问了几句“你几时来的,住在哪里,电话是多少”,便到了蓬皮杜中心,依桥要去看电影,于是两个人约好下次一起去游车河,然后依依不舍道了别。 
  说巴黎地铁里的胡小雨看着让人心疼,倒不如说她穿得破旧,模样穷酸。小雨当年也是师大花旦之一,可在巴黎的上下班大军里便成了个一点也不起眼的亚裔女孩,湮没在人海里。说她看着让人心疼,是因为她黑乌乌的直发夹在耳后,耳垂圆圆的,露出白生生清秀的脸庞,眼睛要么看着窗外,要么垂下视线,安安静静。人们几乎马上可以断定,她不是这个城市的游客,她没有那种浮在面上的兴奋躁动和新鲜好奇,她生活在这里,在这样一个让全世界唏嘘不已的城市里,她没有故事,或者说,让人觉得她也许有故事,但那些故事埋在她心底,只属于她一个人。 
  巴黎的房子永远是难租的,仿佛是想给在这个世界之都寻找浪漫和艺术的人们当头一棒——现实而又沉重的一棒。还好小雨到巴黎既不是来寻找艺术,也没有想到什么浪漫,小雨是来上班的。或许小雨心里面多多少少还藏着些亲近艺术的意思,但她知道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自己只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向那边望一望。 
  四月的一个早晨,小雨坐电梯到地下一层去扔掉生活垃圾,又坐电梯到地面一层,走出公寓大门,直奔街口的地铁站。地铁站就在塞纳河边,是露天的那种,要坐好几站才会钻入地下,而在这之前一路都可以看到河景。天阴阴的,看来要下雨的样子,河水的颜色也因此绿得不太明白。小雨习惯性地在免费报栏里取了一份地铁日报,在等车的时候、上班的路上闲看看。有时候小雨抬起眼睛,看看四周的人们,同一个街区,同一个地铁站,每天等同一班地铁,应该就是同一拨人,可小雨发现自己一个眼熟的也看不到。可能是自己对西方人的脸还不敏感,可能是自己在地铁里总有些心不在焉,小雨自己也不明白,也不想去穷究为什么。她有些微微的头痛,她知道是因为昨夜的心悸。 
  小雨的房间在巴黎的留学生中算得上是令人羡慕的。高尚安静的十五区,临着河,宽敞现代的公寓大楼,大厨房、大阳台、大客厅,小雨的几个同学来吃过饭后,无不羡慕她的好运气。小雨在法国南部读书的时候听到不少凄惨的找房子的故事,所以到了巴黎后自然把要求降到最低,只要可以栖身就行了。想不到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太太看中了小雨公司开出的住房补贴证明,在一百多个来看房子的年轻人中,把房子租给了小雨。但老太太说,她自己晚上睡在附近的另一间小公寓里,白天要和小雨合用这里的客厅和厨房。小雨想想自己白天上班,也碰不上老太太,加上没有其他的选择,马上就答应了。 
  后来小雨发现老太太也不是真要合用客厅和厨房,只是每天要过来检查两遍房子的状况,看有没有弄脏或是损坏她的家具和地毯,把她发现的蛛丝马迹都工工整整地一条一条写下来,贴在冰箱上。有时候兴致好了,也把小雨的“斑斑劣迹”写成一封短信,寄给小雨的公司。小雨公司里的同事一看信就明白了她的房东老太是个闲着没事、喜欢无理取闹的偏执狂,吃饭时取笑一阵后,不免也有些同情小雨,甚至有人说,会替小雨留心一下,有没有独立的单人间。但也只是说说,渐渐就没了下文。 
  从郊区开来的地铁进了站,小雨习惯性地登上第二层,可以坐下来,更清楚地看到塞纳河和河边停着的漂亮游艇。可是她实在困倦得很,索性闭上双眼,也不敢真睡着,坐几站到铁塔下面,还要换另一个方向的地铁呢。她想起昨夜睡梦中听到的屋里的响动就有些后怕,大门明明是随手锁好的,可能是心理作用,知道别人也有房门钥匙而产生的不安全感,也许晚上用一把椅子抵住门,心里就会踏实些。 
  地铁开过塞纳河上的大铁桥,停在河对岸的Radio France站,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艾菲尔铁塔。太阳不知在什么时候冲破了云层,薄薄的金光洒在河两岸办公楼的玻璃墙上,河面上安安静静,河水绿得有了些活泼生气,有一艘运货船正缓缓驶向河的上游。小雨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过了这一站,地铁就要钻入地下了。小雨还是看窗外,窗外黑乎乎的,窗玻璃上可以看到自己虚幻的面影,淡淡的,飞逝的,过往的梦境在那一刻纷纷再现,前世今生。              
  梦总是短暂的。梦心理学家说人每天晚上做四个梦,每个梦大概持续二十分钟,小雨的白日梦每天也差不多就这么长。梦的终点是十七区街心花园里的一个地铁出口。小雨在一间很小的贸易公司上班,老板需要一个华裔学生帮助他联络中国的客户,每天的工作主要是打打电话,发发传真,整理档案。虽然工作毫无挑战性,但小雨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毕竟9·11后年景不好,许多同学还在巴黎飘着,一天十几个小时地在网上发简历、找工作,几个月的简历发下来,却没有任何面试的机会。有受不住那份压力的,草草收拾了一下,就回国找     
工作去了。留在巴黎继续发简历的,承受着经济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发出去的下一封简历上。因此虽然小雨工资微薄,但公司给了一部分住房补贴,还勉强能在巴黎生活下去,她心里还是挺知足的。 
  小雨在巴黎有几个老同学,本来还每月一次找个周末的上午,到十六区的布鲁聂树林野餐。后来几个单身的纷纷以闪电般的速度解决了个人问题,例行的集体野餐对情人们失去了吸引力,于是小雨落了单。小马新近找了个法国男朋友,一脸春风,本来就丰满的胸部如今简直是呼之欲出。小马对小雨说:“你快找个男人吧,我看你快干掉了。”小雨说:“怎么找啊?”小马坏笑着说:“你知道费绯吧,人家早就铁定了心要找个有钱的男人。她那人又有本钱,又有心计,最近撞着个大宝。”小雨不明白,问:“什么大宝啊?”小马说:“你真土,大宝就是大宝贝、大元宝。费绯的大宝是个常住里兹饭店的男人。你猜费绯这个妖精怎么攀上高枝的?她穿上一袭正红的紧身连衣短裙,在里兹饭店前瞅了半天,看到那个大宝走出来,走向停在饭店门口的蓝色保时捷,在他正要启动的时候,费绯到车前,假装蹭了一下,跌倒在地上。那个大宝下车看到这样的美女,早就酥掉了,听说两个人现在到威尼斯度长假去了。” 
  小雨在电话这头虽骇然,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好像亲眼见到红衣美女费绯在里兹饭店门前上演这一出惊情戏,似乎还听到了蓝色保时捷载着红衣美人狂飙出去时,满带着炫耀的轰鸣声。小雨说:“我以前读书时和费绯讲过几句话的,也不像你说的这样不堪。可能是一个女子条件太好了,又那样能歌善舞,却处处碰壁,在异国他乡压抑久了,索性豁了出去。”小马不屑地说:“就你会善解人意。她压抑久了?!这话也只有你这样的书呆子才信。她在南部读书的时候,那张大床就没空过。你瞧她水白粉嫩的那身肉,不是没有道理的。”小雨说:“人家是天生的。”小马轻笑道:“Tu ne sais rien du tout(你什么都不晓得)!什么是天生的,什么是男人滋润出来的,你还不懂呢。所以我说你再没有男人,就快要干掉了。” 
  小雨无辜地说:“舍命撞车这样的事,我可做不出来。”小马问:“那你平时下了班,做什么?”小雨说:“回家做饭。”小马问:“然后呢?”小雨说:“上班也挺累的,看看电视,就休息了。”小马夸张地噘起嘴说:“Mon Dieu(我的上帝),你这简直是在浪费生命。你知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吗?这里是世界之都啊!你知道就在此时此刻,全世界有多少男男女女痴心梦想着来巴黎,在塞纳河边喝咖啡吗?你知道就在此时此刻有多少男男女女在巴黎享受着他们的性高潮吗?而你,却待在塞纳河边的漂亮公寓里浪——费——生——命!”小雨迟迟疑疑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呢?”小马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晚上出去,到咖啡馆去喝咖啡,到河边去散步。像你这样有味道的亚洲face欧洲身材,肯定会有帅哥来找你的。” 
  小雨的老板叫亨利,澳大利亚人,早年孤身来巴黎创业,如今也算是做得像模像样了。他娶了巴黎一个咖啡馆老板的女儿,现在大女儿已经嫁了人,一个儿子在爱丁堡读大学。像所有事业有成的商人那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