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位癌发展为侵害性癌症的可能性很难估计,如果是集中的DCIS可以等待观望一段时间,如果是分散的,也就是在乳防的几个部位都发现DCIS,那么建议大范围切除肿块或者切除受感染区域四分之一圆的乳防。”
切掉?心音的手臂颤抖,差点儿连听筒都拿不稳。
“如果发现DCIS的病兆不止一个,那么建议进行完整的乳防切除术。”
心音觉得呼吸困难。
“同时,有乳腺癌家族病史的女性罹患此病的危险度大大增高,如果你的表妹患病,那么你必须开始定期检查,做好一切防护措施,一期患者的五年存活率高达85%,而且有很大机会不需进行乳防切除。”
“英国是乳癌的高发地区,虽然你是移民,但一样会受到环境影响,因此增加患病几率,我建议你尽快进行一次检查。”
听完专家意见,心音道谢,挂断电话,一屁股坐倒。她觉得精疲力竭,恨不得就此躺下去再也不要爬起来。
小旗肚饿,爬上楼来敲门,在门外大叫:“妈妈妈妈,出来,做饭。”
心音挣扎着站起来,打开门,却见到大旗努力想捂住小旗的嘴巴,像一大一小两只棕熊缠在一起,“不要吵!”他低声喝止小旗,“我以为你睡着了。”大旗满脸歉意,他也像个孩子一样,什么表情都要做到极致,有点可笑又有点可爱。
“现在什么时候,我怎么会睡着?”心音忍不住顶他一句。
大旗别开脸,冲小旗做了个鬼脸,那意思似乎是说,看吧,我说妈妈今天心情不好吧?
“今晚我们出去吃饭。”大旗提议,心音看起来恹恹的。
“不用。”心音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头发,“我来做,马上就好。”她率先下楼。
“心音。”大旗唤她,声音颇为郑重其事。
心音转头,她看到大旗满脸的担忧和关切。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他盘问她。
啊,原来他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粗枝大叶。心音满腹酸涩里又涌起一点点甜味,她准备告诉他了,但话在舌尖打了个滚,又跌回肚中,“我去做饭。小旗,你可以在饭前先吃一块巧克力,只有一块哦。”心音如常行动。
大旗心里的疑窦卡在那里,不上不下,他总觉得心音有点不对劲,但他开口问,心音却不说,大旗只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鲁生当夜赶到。
大旗拎起棒球棍就冲上去。
“心音,是不是你得病?”鲁生劈头就问。
“哐当”,球棒从大旗手里跌下来,他转头看仍站在楼梯上的心音,“什么病?”大旗问的时候脸上有一抹牵强的笑容,是玩笑,对吧?是玩笑。
“没有!”心音生硬地否认。
“我已经在盖伊医院为你做了预约,明天你就去复查!”鲁生自说自话。
“我说过了,我很好。”心音的声音开始尖利。
大旗看了看鲁生,又看了看心音。
“你一点都不好。”鲁生一边说一边轻轻瞥了大旗一眼,“你得癌症了!”
大旗倒抽一口冷气。
“我没有!”心音歇斯底里地喊出来,她奔回房间,反锁上门。
恍惚中,心音听见鲁生和大旗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刚开始声音很低,后来越飙越高,又过了一会儿,再度慢慢低下去,似乎开始坐下来冷静商谈解决办法。
心音精神涣散,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也不想听清。
人人都怕生癌,因为怕死,心音也怕,却不仅是因为怕死,她更怕自己变丑变憔悴变得不堪入目。肺癌肝癌肠癌脑癌骨癌胰腺癌血癌……那么多种癌她为何偏偏生乳癌?在心音看来,这是最丑的一种病。它毁坏了女人最美丽的器官,令女人变得不再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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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第九章 钟情(6)
心音拒绝复诊,拒绝治疗,她固执地活在“我没病”的幻想之中。
鲁生在贝尔格雷维亚区租了一套公寓,每天都会跑来劝说心音一番。
“积极配合治疗是战胜病魔的唯一方法。”
“肿瘤恶化之后会随着静脉血液感染身体各处,肝脏、肺、骨骼最易发生继发瘤,还有脑部,大多数病患都是死于这些继发癌症,而不是乳癌本身,所以心音你必须尽早接受治疗。”鲁生天天研究各种医疗文献,考察多位专家的履历,他自己也快成为半个行家了。
“如今整形术这么发达,我认识几个顶尖整形专家,你做完手术我立即把他们推荐给你。”
“我——没——病!”心音对鲁生的劝告置若罔闻。
小旗也感受到妈妈的抑郁,这几天都有点怕她,粘着大旗,远离她。
大旗呢,因为他在吉隆坡摔断脖子那次,鲁生只用了二十四个小时就组织了一支奥林匹克级的专家队伍,从神经科专家到麻醉医师一应俱全,由此可见鲁生的人脉之广和办事能力之强,大旗虽然对鲁生意见多多,但仍然接受他的帮助。这对大旗而言十分不易,他是那种沙猪到极点的男人,面子简直比他的命还重要。
虽然鲁生巧舌如簧,晓之情理,但心音不为所动,继续拖延。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大旗越来越心慌。心音不是感冒,多喝点水多休息几天,自动就会痊愈,她生癌,不治就是死路一条。
心音坐在门廊处的躺椅上,手边有一小块完全没有动过的蛋糕。她迅速消瘦,下巴尖尖地凸出来,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似乎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心音。”大旗走过去,期期艾艾地说。
“嗯?”心音有气无力地漫应了一声。
“我们去医院吧?”他半跪在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又是这个姿态,心音有点想笑,她又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他猴急得跳过沙发,半跪在她跟前,当时她想,他的姿势多么像正在求婚。她和他之间,始终都是有缘分的,心音第一次对自己承认。
“我不去。”心音缓慢却清晰地说,气息中有一股微淡的腥味,她的美色开始消退,她知道,所以她绝对不会接受任何治疗,手术也好,放射线治疗也好,化疗也好,都会令她越来越丑,像活生生地慢慢死去一样,她会掉头发,她的皮肤会变得粗糙,她的眼神会失去所有神采,甚至于,她会失去她的一部分或者全部的乳防。
不治,她会死,她的胸部会慢慢溃烂,但她根本不会让自己等到那一天,心音一直认为自己不是骄傲的人,其实她有她的骄傲,她要一个体面的死法。
“心音,”大旗哀恳,“你是怕药水的味道,还是怕打针?”他努力说笑话,“我陪你,不怕不怕。”
他的笑话说得这么辛酸,但心音笑了,“大旗,我真的不能。我不能变丑,你知道的。”心音神经质地低语。
“什么?”
心音继续用那种飘忽又轻缓的语调:“我不能变丑,就算我的外形保持最佳状态,你还是常常对我不闻不问,若我丑了,你必然弃我不顾。”
“什么?”
“所以,我不能去医院,大旗。”心音反握大旗的手,“我是为了我们好。”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大旗又惊又怕,他以为心音承受不了厄运打击,精神失常了,“你在生病,我怎么会嫌弃你丑?你到底在想什么?”大旗急死了。
心音凝视大旗,毫无预兆地,她疯狂地开始流泪,一串一串,真像忘记拧紧的自来水龙头。心音突然明白了好多过去令她十分困扰的事情,她那么洁身自好却在碰见大旗三天之后就以身相许;她一次一次原谅他的出轨他的不忠,她以为只是因为她温柔她贤惠她胆小;她两度回绝鲁生,她以为只是因为她不敢给自己第二次机会。原来,实情根本不是那样。生死关头,心音的心境反而清明了,她为大旗牺牲那么多,只是因为她爱他而已,她不知道她对他的爱有多深,也许比大海里的水更深,也许比宇宙的范围更不能度量。但——他并不爱她,至少不像她爱他那样。心音对于自己的这段婚姻全无信心,她不相信她和大旗之间可以经历如此严苛的考验,“我不能去医院,我不能冒这个险,我不能给你一个机会丢开我不管,那样的话……我宁可马上就死了干净。”心音激动地说。
◇BOOK。◇欢◇迎访◇问◇
第49节:尾声
“我不会,我不会的,我发誓!”大旗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为誓,但心音不相信。他如何能要求心音信他,在他背叛了她那么多回之后,“小旗呢?小旗那么小,你总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
心音的眼神变了变,她轻叹一声,“事到如今,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很多女人把孩子看得比丈夫重要,但心音不是。活了这么多年,心音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情痴一个。总之,她就是不能给他理由嫌弃她。
“心音!”大旗把脸埋进心音的手心。
心音感觉到大旗又在流泪,这是她第三次看到他哭,第一次是小旗出生时,第二次是他求她不要和鲁生走,这是第三次。
“我不要你死!”大旗抬起头。
心音细细地打量大旗的脸,她知道她没有多少机会这么做了。
大旗像是上帝用两根大拇指捏出来的男人,并非不匀称,只是不精致,充满粗糙的质感。他总是给人很雄壮的感觉,不管什么类型女人到了他跟前都会化成一摊水。心音常常忍不住想象大旗是中世纪手持长斧的野蛮战士,他似乎永远不缺乏力量,永远野性勃勃。但他又有一双纯然孩子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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