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溱湖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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溱湖鸳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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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溱湖盛行唱凤凰的原由,民间口耳相传下两个版本:一是溱湖头北尾南,像只正在鸣唱的凤凰,受到溱湖人的膜拜,于是具体而微成一种艺人混饭用的道具。
  另一个传说有个完整的故事。据传在溱湖西边有个刘家庄,刘家庄有个刘状元,这是个手眼通阴阳的奇人。有一年,刘家庄深为虫害所苦。正巧,刘状元回刘家庄省亲。夜深人静的时分,刘状元发觉自家的庄园里妖气腾腾,竟想起某本武学秘籍中提及的“玄虫阵”。于是取出当年考取武状元时用的一把绸伞,纯精铜铸的伞架,立于天井正中。
  这天夜里,无风,无月,狗不吠,猫不叫,刘状元用黑绸蒙上双眼,开了阴眼,提着真气,“嘶———”从鼻子里呼出一股气息,游丝一样开始寻妖。“吱———嘎”,刘庄园原本闩好的大门齐刷刷打开了,从高高的门槛下发出一阵一阵“哎———呀———,哎———呀———”的呻吟,这呻吟声悲苦而凄凉,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被放大,像正在见长的潮水,这呻吟声又催生出数不清的爬虫飞虫,飞蚂蚁、飞蛾、蜈蚣、蝎子,熙熙攘攘地向刘状元涌来。说时迟那时快,刘状元抖开那把精铜绸伞。
  这把伞白天看周身漆黑,夜里一打开金光闪闪,伞面缀着的那只金凤凰顿时抖擞精神,扑向门槛。啄食声,争斗声,发威声,哀鸣声,如凉风灌颈。“砰———”大门骤然关闭,一个巨大的黑影倒在门槛下,那些数不尽的爬虫飞虫,陡然形成一股旋风,钻入老银杏下的老井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天明,大家在门槛下发现了一把刘庄园用得最久的大扫帚,浑身上下被啄得血迹斑斑,原来这是一个吸食虫血、驱使虫魔的扫帚精。因为刘状元捉拿扫帚精有功,刘家庄被皇上赐名为“读书址”,以彰显刘状元读遍武学秘籍、保全乡里平安的大义。
  从此,因为溱湖家家户户天井里都有一把大扫帚,唱凤凰驱除扫帚精,便成了一种祈福消灾的习俗,也顺带成就了一种季节性的行当。逢年过节,结婚生子,唱凤凰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举着晃晃悠悠的凤凰,凤凰点着头,锣鼓响起来:“青蒲角上出皇娘,东窑烧牙床,呃噪噪,东窑烧牙床;除妖捉怪状元郎,凤凰来帮忙,呃噪噪,凤凰来帮忙”。
  至于唱凤凰唱的“青蒲角上出皇娘,东窑烧牙床”,说的是青蒲角上出了位“银碗皇娘”和溱潼东窑烧出牙床的两段古事。“古事”这个说法大概只有溱湖才有,与“故事”还不太一样,故事是兑了水的酒,“古事”是没兑水的酒,回味悠长。
  溱湖人侃起溱湖的古事,往往不约而同地选“银碗皇娘”
  作为第一段。所谓“银碗皇娘”,据我考证,大概也就是朱洪武皇帝的一位差不多跟马皇后一样受宠的皇妃,即溱湖大小人等都能说上两句的“皇娘”。照我看来,做朱皇帝的妃子,哪怕重要性赶上皇后,也没什么乐趣可言,因为要一位少女整天盯着老夫君那张大麻脸,其结果只有数麻子的份了。朱元璋脸上撒了不少黑漆麻子,这在史书上有案可稽,除非本溱湖的那位“银碗皇娘”旧疾复发,头顶上放光,这样跟朱皇帝的感情就会与日俱增,直至深似海,麻子秃子同放一回光彩。
  关于“青蒲角上出皇娘”,在我们家族中一直流传着地道的说法。那个所谓的皇娘,是朱洪武的一位贵妃,没留下姓氏门第,只留下籍贯———青蒲角。这位皇娘原是个喂鱼食的女子,因为伊的秃头上疮疤太密集,几乎是一块天然的盐碱地,所以没长出一根庄稼。这么丑的姑娘要想在溱湖地界找出第二个,好似在大满月的天上找星星一样费事。那年,皇帝老儿的选美龙船开到溱湖以东不远处的青蒲庄,这青蒲庄因处溱湖东北一条大河的拐角处,故又叫青蒲角,这青蒲角在溱湖的光荣史上,比得上非洲的好望角之于西洋人。
  按照选美的古例,入选的首要条件是摇动龙舟。这是一条古怪的规则,让后人十分迷惑。据说是从麻衣相命的巫术中找出来的。麻衣相命按人的出生时辰和面相特征,来称出某人“骨头”的轻重。如方面大耳,又生得逢时,“骨头”重为四钱二;或尖嘴猴腮,又生不逢时,“骨头”重为二钱四,所以“骨头”越重,福分越大。这也让人很为皇帝的选美钦差捏把汗,要是选回去的都是肉厚骨重的肥婆,龙颜是阴是晴,谁都拿捏不准。
  好在溱湖给足了面子。溱湖地界的美女乃是溱湖水洗濯过的芙蓉,想挑出十打八打的出色女子,简直是到鱼簖旁的鱼筒里,捞几篓时鲜鱼一样简单容易。溱湖河汊密布,常有渔人,在河汊口的岸边,设个簖(竹条密插在河里,与水面约平,形成一道障碍,鱼儿过不去,船儿自由行),就近打些芦苇搭个小棚,就成了到处可见的“渔舍”,好似溱湖在溱湖人心中打的一个个有关鱼米之乡的新鲜的情结。正如溱湖美女在皇帝老儿私心里,打的千千结。
  开到溱湖来的选美龙船,体态十分招摇,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想撼动船身,都很困难,窈窕弱女更是万万不可能。此刻,那亮闪闪秃着头的喂鱼女出现了,她的腿刚踏上船舷,船立即摇晃起来,大河顿时波涛汹涌,两岸一片片青青的蒲草芦苇如风起云涌,沙沙沙沙地喝起采来。选美钦差慌了神,放着众多的美女不要,选了个丑女戏弄君主,岂非犯上?那头顶白花花的秃女一个踉跄,一只银碗从头顶铿然滚落到船板上,露出一头乌亮飘柔的青丝,那银碗沉到河里,白浪滔滔的水面顿时平静下来。脚一蹬,一双乌靴脱了下来,奔波在各个鱼塘间的两只乌溜溜的大脚,出落成粉白娇嫩的一对美足,只可惜按当时的眼光算大了一点,日后平头百姓背地里把马皇后叫做大脚皇后,就因为“银碗皇娘”在青蒲角显了眼,露了真相,以后附会到马娘娘身上去了。据传,洪武皇帝为了奖赏“银碗皇娘”的故乡青蒲,曾命钦差押运几大船南京汤山出产的青石板到青蒲,铺成省亲大道。只怪那位钦差太糊涂,直把上海的青浦县当作溱湖的青蒲,直至今天还有一长溜青石板路,絮絮叨叨地铺陈在上海青浦县的老街上。“银碗皇娘”那一双乌靴,成了青蒲角河面中的两处河滩,有名的溱湖鸭们经常在乌靴滩上打情骂俏或打盹儿或下蛋。
  从此,“银碗皇娘”头顶滚落的银碗永远留在了溱湖,溱湖里有了永远捕不尽、捞不完的出名的溱湖蟹、溱湖虾。“银碗皇娘”
  随龙船而去,留给溱湖的不仅是茶余饭后的好谈资。最丑的溱湖姑娘,竟然也能够格做皇娘,这传说的构成,多少泄露了溱湖人平淡背后隐藏了一点倨傲的心理。
  至于“东窑烧牙床”,说的是另一段古事。那“牙床”是专门由皇娘所用,与皇帝的龙床相配,皇帝睡金龙铸的床,皇娘就睡象牙雕的床。溱潼镇东头一带集中了许许多多烧砖烧瓷的窑,因在溱潼之东,得名东窑。东窑取泥有个讲究,就是不挖良田和荒地,专采溱湖底下的千年淤泥。如此这般,经东窑的窑膛一过,竟能烧出一种极品象牙瓷,浑身散发一股鲜藕的香气,令远近的客官啧啧称奇。
  朱皇帝选皇娘的这一年,东窑闯了个大祸。江南一个大东家向全窑主家订了一窑极品象牙瓷,价值几十万两银子。
  快要出窑的这一天,天上没有一丝云,突然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阵大雨,像从天上这片巨大荷叶上滚落的大水珠,径直灌进那座专烧极品象牙瓷的窑,相邻的几座窑滴水未沾。快出窑的货灌了水,快到手的几十万两银子全打了水漂,还得陪上招牌和血本。闻讯赶来的全窑主,面对扒开的窑膛,张开大嘴,还来不及哭天喊地,两眼就惊得发直:粘在一起的象牙瓷,明晃晃地构成了一张象牙床。床脚、靠背、挡板和顶棚,全是结了伴的粘着连着的罐碗瓢盆。接下来,好运挡都挡不住。“银碗皇娘”降懿旨,东窑牙床火速晋京,赏全窑主黄金万两,并封为“东窑王”。“东窑王”扬名立万,常发善心做善事,曾捐了一大笔银子给“会船节”专用,划会船的排场越发大起来了。
  这“会船节”原本叫做“划会船”,类似于东洋的亡灵节或西洋的万圣节,很有些来历了,如今成了名满中西的“中国溱潼会船节”。南宋时曾流传下一首诗:“绿杨堤畔霓裳按,青草湖边画舫排,每到年年春三月,如云仕女看船来。”“会船节”的时辰是选在清明节凌晨时分,准备祭祖的人家先要划上各式船只,赶往乱坟场的那些孤坟跟前,抛洒些饭团之类的供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也免得孤坟野鬼去抢了本族祖上享用的牺牲。以一传十,以十至百,渐渐成了一种民风,形成了民间水上聚会的由头。
  试想想,在溱湖的开阔的水面,由十八方三十六庄游荡过来,呼啦啦,霎时水上岸上满是溱湖子民不分东西南北,直奔湖心,一片人声鼎沸。立船唱戏的又叫贡船,船头、船篷临时改装成的两个小舞台,高低错落,船头小生舞剑,船篷花旦打扇,船舱鼓乐齐鸣。既献礼于亡灵,又贡献于水母娘娘。水母娘娘,是溱湖人对掌管溱湖龙宫女主人的敬称。以贡船为标,其余各式划船及撑船开始赛船,很是一番水满金山又万种水族齐进军的模样。
  我母亲的干娘,即我的干婆婆全刘氏,曾是溱潼镇赫赫有名的角色,她是全窑主嫡传的后人全福寿的太太。照溱湖平常的说法,太太被唤成“女将”,先生则俗称“男将”。这位全福寿的“女将”,是位当家媳妇。据说她过去以八卦阵派遣过会船节的水上庆典。以后,每逢会船节,干婆婆家的鱼行都要大摆宴席,不论男女老少,见空便坐,坐满便吃。清一色的大碗全鱼席,足见干婆婆家也算得上响当当的豪门。据我母亲说,干婆婆很器重我母亲的干练,想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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