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溱湖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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溱湖鸳梦-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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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露了实情。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三铜是他的名字,上河姜堰人氏。
  家中弟兄三个,王三铜排行老三,上有王一金、王二银两个哥哥。祖上都是练武的,到他们这一代没其他好出路,都做了梁山好汉。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王家兄弟在家乡一点事都不犯,只到泰州扬州等地去劫财,至于下河溱湖一带从没来过。一来人生地不熟,二来水性又不好。在溱湖没有好的水性,连活命都难。溱湖人家门前没河,屋后就肯定有塘。家里有孩子的,刚断奶就会游水的比比皆是。王家兄弟只有王三铜略通水性,会来个“狗扒水”。
  王三铜有个多年不来往的表姑妈,有一天像土地娘娘似的从地底下钻进王家,要他们为她出头报仇。表姑妈娘家没能人,王三铜家也算是她娘家,所以就找上门来了。原来这些年,表姑妈一直在溱湖东边的开阁庄孙三瘌子家当保姆大妈。
  原先东家对她还是蛮好的,她对东家也是贴心贴肺的,尤其伺候孙三瘌子的老母更是尽心尽力。孙老母眼睛不好使,就把王大妈当作自己的眼睛。不久前,孙老母归天了,孙三瘌子新娶的小娘子做内当家。这个小娘子是溱潼开酱园店的陈家的姑娘,娘家贪图孙三瘌子家财大势大,委屈姑娘给孙三瘌子做小。这时的孙三瘌子已不是当初偷鸭子时候的孙三瘌子了,花钱捐了个县太爷的虚衔,在开阁庄算他腰杆子最粗。那小娘子从小就在酱园店酱缸盐罐醋坛间长大,心能酸过醋,嘴能腌煞人。当了家以后,长得稍微出趟一点的使女,统统赶走。
  对王大妈也不放过,总想找个破绽辞了她。
  一天,王大妈在厨房洗碗,看到有一小碗汤圆原封不动地收过来了。王大妈问收碗的使女,使女告诉她那是专门下给少爷吃的,少爷不吃叫倒掉。使女说完又去忙去了,小娘子看不得闲人。王大妈不忍倒掉,自语道:“作贱粮食,响雷打头”。
  王大妈站着把那一小碗汤圆吃了,还没来得及擦嘴,小娘子闯了进来。“老不要脸的,偷吃少爷的汤圆!”小娘子横眉竖眼地斥道。王大妈正要辩白两句,小娘子的巴掌已刷到她的脸上:“打你这个谗嘴,不晓得老太太在世你偷吃了她多少东西?”
  听了这话,王大妈心如锥扎,气得瘫坐在地。“还想耍赖!来人,把她扫地出门。”小娘子抄起那只空碗砸到王大妈头上,气吼吼地出了厨房。
  这边,王大妈脸上被划出个一长的口子,血淌了一脸。
  她也不觉得疼,她只觉得心寒,心寒得手脚冰凉哭不出声来。
  两个长工架着王大妈,准备推出大门。王大妈抓住门框死活不肯出门,那一刻,她就想死在孙家,讨还自己的清白。可是好手敌不过双拳,王大妈还是被推到了门外。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接着是大铁砧子撑门的声音:“嘭”。这后一声不大的撑门声,提醒了王大妈。
  孙老母在世曾告诉过她一个秘密,这孙家撑门的铁砧子不是铁的,是涂了黑漆的金砧子。那是孙老母叫孙三瘌子办的。孙老母跟儿子说古人言语富不过三代,你要为第四代留点家私。后来母子二人就合计出了这么个办法,其他人一概不知。孙老母告诉王大妈,那是因为王大妈忠厚老实,想添双信得过的眼睛,帮这孙家看住这显山不露水的家私。
  王大妈一腔悲伤变成了报仇的火苗。她讨饭营生回到姜堰,找到娘家这表侄三兄弟,让他们为自己出头。王一金、王二银两人不吱声,下河溱湖一带不是他们的地盘,小河小沟多得像个蜘蛛网,他哥俩不想栽倒开阁庄。王三铜觉得怎么说也算是表姑的娘家人,那个酱园店里出来的小娘子欺人太甚。
  再说只是劫财教训教训那贱人,又不是杀人放火,怕什么!王三铜望着表姑脸上一长的大蜈蚣似的新伤疤,答应替她出头。动手前一天中午,趁着多数人家都在打盹,王三铜带着表姑去踩点。表姑指认了孙三瘌子家的门,王三铜默记了。出了开阁庄,王三铜一眼就相中了出逃的路:过了汪北河,就是看不到头的荒田芦苇,还有一条小河直通荒田心里。只要进了那条小河,就万事大吉了。
  没想到真动手的时候,出了岔子。


  那一天傍晚,王三铜独闯开阁庄。说实话,让王三铜飞檐走壁的功夫用在对付孙三瘌子家的围墙上,真叫屈才。王三铜翻过围墙,摸到那块金砧子装进麻袋,轻开大门跑了出去。
  刚转过墙角,回头听一下动静,忽地见一团黑影扑了过来。王三铜来不及躲闪,差一点被扑翻在地。原来是一只小驴似的猛犬。那猛犬倒也奇怪,一声不吭下嘴就咬,咬住了王三铜的一条腿。王三铜使劲甩都甩不开,一阵刺痛涌遍全身。王三铜暗暗叫苦:“没听表姑说起有这么条不叫的怪狗。不然的话,可以穿上防狗咬的铜丝裤。”
  其实这是孙三瘌子从很远的地方买回来看家护院的狗,名唤藏獒。这是种名飘四海的猛犬,个儿大声音亮。孙家这只藏獒,一身披挂黑又亮的长毛,叫起来像狼嚎,跑起来像一溜黑烟,孙三瘌子给它取名“黑旋风”。自从姓陈的小娘子进了门得了势,孙三瘌子家成了个大酱园店,一切都被腌得无声无色,咸得烧嗓子,连狗也不例外。小娘子坐月子嫌“黑旋风”
  叫声难听,逼着孙三瘌子把狗给杀了。孙三瘌子下不了手,小娘子就叫他在狗食里下了哑巴药。从此“黑旋风”有冤叫不出,再也没人听到过它的叫声了。这也难怪王大妈忘了说狗的事。王三铜不想自己在道上的名声栽在一只狗的身上。事不宜迟,王三铜举起装在麻袋里的金砧子,运起功力,照着狗头连砸三下。“黑旋风”身子软了,为孙家尽了愚忠。王三铜扒开狗嘴,来不及裹伤,赶紧逃去。到了汪北河边,王三铜把装着金砧子的麻袋拴在腰间,赶紧“狗扒水”。
  汪北河并不算宽,三条河拼起来才有青浦大河宽。站在黄家墩这边喊一声,河对岸准能听见。不过对只会“狗扒水”
  的王三铜这个上河人来说,汪北河好似一条小长江。更何况腿上受了伤,腰间还拴着个死沉的金砧子。游到河中央,王三铜感觉到自己快要成为淹死鬼了。他挣扎着把装金砧子的麻袋拽掉,身子轻了不少,继续朝那通往荒田芦苇的小河爬水。
  渐渐地,王三铜迷糊起来,他感到他游到了小河里,他感觉他好像爬上了河滩。再后来,黄家墩的小脚四老太救了他。
  小脚四老太好像没有在听王三铜讲些什么,老是在打盹儿。等他讲完了,小脚四老太眼睛唰地圆睁,大声嚷道:“该天杀的小娘子!”吓了王三铜一跳。之后,小脚四老太对着王三铜点点头,眼里流露出慈祥的光,她又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儿子长生。要是长生还在世,凭他那火暴脾气,听说孙家王大妈的事,保不定会去打抱不平。
  王三铜在黄家墩过了一个月,腿伤好了。在一天夜里,小脚四老太着人用小船送王三铜回姜堰。临行前,王三铜留下了一块木漆八卦符和一句话。那块木漆八卦符,和王三铜熟络的同道都认得。遇到打劫的拿出来,道上的朋友就得手下留情。王三铜留下的那句话是:“救命恩人,掉在河里的那东西该派是你家的,烦你着人捞回家。”
  那块涂着黑漆的金砧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小脚四老太烧锅时坐的小墩子。除了帮着捞金砧子的碌碡骨,其他人一概不知。小脚四老太告诉碌碡骨那是个打铁用的铁砧子。
  碌碡骨帮她把铁砧子放在灶门口。
  小脚四老太晓得这也算是财神看中了黄家墩,让黄家“收到了”。这“收到了”,在溱湖别有一说。偶尔有些人家耕田的时候,耕出一坛子银子;下河罱泥,罱回两只金元宝;翻修老房子,从墙根脚里掏出几十串铜钱。这些都算“收到了”!收到了意外之财的人家,总归心里不太踏实,惟恐祸因财起。于是形成了一种风俗:在“收到的”地方,撒些茶和米,便能避灾祸保平安。被人家误传“收到了”的人家,则要用箩扣在烟囱上,等于捂住灶神的嘴,以防他说错话惹来祸端。
  趁着天黑,小脚四老太一拐一拐地摸到河边,往河里撒了几把茶米。
  知足常乐,贪财惹祸。送走王三铜,小脚四老太就发了句话:“从今往后,跟道上走的少搭讪,不沾人家一分一毫的光。”
  黄家墩的人都觉得小脚四老太这话有点奇怪:四老太平常喜好念经拜佛,救人一条性命不能算吃亏;那人光棍一条随身没带什么宝物,一两银子也不会留下,谈不上沾他什么光。不过,大家都觉得四老太说这话肯定有她的道理,照办就是了。
  之后,叉鸡帮常来歇脚,讨捆柴禾、要把盐的,小脚四老太都是客客气气地给叉鸡帮。不过,叉鸡帮送鸡来,小脚四老太死活都得让人还回去:“黄家墩的人不吃叉鸡帮的鸡,也不坏叉鸡帮的事。”她不想让黄家墩沾上贼名,更不想因小失大露了金砧子的底。她晓得孙三瘌子不会吃这个哑巴亏,还有那坏心术的小娘子一旦知晓了隐情,还不火烧连营七百里?至于孙家这把仇火最后落到谁的头上,只有天晓得。
  此时,碌碡骨黄力宏跟着米篮子下了河口,他晓得米篮子不放心她的船落了单。叉鸡帮的船一向是拴在一根船桩上的。米篮子跳上船,摸黑找那只荷叶盖着的熟猪头。天差不多都黑了。碌碡骨只看得见米篮子像个黑魂似的在船舱里摸索。碌碡骨饿得等不及,抓住船头猛拉一把,船窜上河滩。“哎———”米篮子叫了一声,跌坐在船上。碌碡骨也不言语,扛起小船,爬上了岸。
  月亮也爬上了岸,照得荒田里芦苇野草心摇旌动。
  碌碡骨扛着小船,沿着小河岸走了两三顷田的光景,这里已听不真切黄家墩房舍里的说话声和锅碗瓢盆声了。碌碡骨肚子里的叫声,压过了荒田的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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