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溱湖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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溱湖鸳梦-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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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也爬上了岸,照得荒田里芦苇野草心摇旌动。
  碌碡骨扛着小船,沿着小河岸走了两三顷田的光景,这里已听不真切黄家墩房舍里的说话声和锅碗瓢盆声了。碌碡骨肚子里的叫声,压过了荒田的一浪一浪似的虫鸣。
  碌碡骨在河边一块扳罾网的空地上放下小船,米篮子像夜猫子一样从里面蹦了出来,手里抱着那只用荷叶包着的熟猪头。碌碡骨一只手抓过熟猪头,另一只手已撕下一块肉来,放到嘴里大嚼起来。
  米篮子迎风站着,看着这个还不晓得名字的男人饿成这个样子,心里有些愧疚,甚至有些心疼。这种心疼的感觉涨满了她的肚子,她自己一点都不觉得饿。
  碌碡骨把那熟猪头吃得差不多只剩下些骨头,他才梦醒了一半:“姑娘,你还没吃夜饭吧?”
  米篮子笑道;“让我啃骨头啊?我又不属狗。”
  碌碡骨抹抹油嘴:“到我家去吃吧。”“你不怕我告发你,吃了叉鸡帮的肉?”“我又没吃鸡肉。”“猪头肉鸡肉都是肉”,米篮子舌头一滑,说了句奇怪的话来:“吃了肉,就是花和尚。”
  听了这话,碌碡骨一身燥热,他感到皮里都在出热汗。肚子不饿了,心里却饿得慌,他恨不得把身旁这暖烘烘的姑娘给吃了。“吃出一身汗,我下河洗个澡。”碌碡骨扑通一声跳进小河,像脱了绳的网罾落了水。
  岸上的米篮子坐在船帮上,盯着闪着粼粼波光的河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都看不进。想起天一亮,又要回到叉鸡帮,米篮子身上好像被裹上了一块湿乎乎的厚布,勒得难受。
  父母就那个样子了,帮不了自己。帮主杨大这个黄鼠狼,迟早要下臭手。跟着叉鸡帮,一辈子都得顶个贼名,哪一天能混到老?自己一个白兔子似的姑娘家,就这么作践掉,真有些不甘。黄家墩这位大哥,捞石材像捞冬瓜似的,扛船像扛扁担似的。力大饭量大,一只二三十斤的熟猪头就被他一口气啃了。
  他真像说书的说的那大碗喝酒大碗吃肉的梁山好汉。米篮子甚至认定他就是梁山好汉重投的胎。错过这村就没那店了,不如给自己做个主,跟了他。米篮子摸摸船帮,突然有种摸着了婚床的激动。她翻身躺进船舱。
  天上的月亮照着米篮子,她有些难为情。她闭上眼睛,慢慢地解着衣裳。她感到从头到脚,一种麻酥酥的感觉水一样地浸透了她的全身。终于脱去了束缚,她感觉特别轻松自在,以往积聚的愁云都被那个梁山好汉挡住了。她要成为这个好汉山下的一条小溪。
  碌碡骨黄力宏上了岸,不见了米篮子,有些发慌。忽然,船舱里传来羞怯怯的声音:“大———哥,我———在———这———。”
  听到米篮子的呼唤,碌碡骨黄力宏走近小船。
  月亮就在头顶,伸手都能抓到。碌碡骨朝舱内一看,眼前是活到这么大都没看到过的白花花有些晃眼的大鱼。大鱼喘息着,张着嘴在等着喝水。碌碡骨踉跄地跨进米篮子的船舱,像座山似的压了上去。米篮子喘不过气来,她双手向山上乱抓,抓住了一块布。那是碌碡骨腰下的那块遮羞布。米篮子的双手以为抓住了猎物,像扯鸡毛似的扯去了那点阻隔。于是赤条条的碌碡骨,哗啦一声像个巨大的顶头浪一样挺进大鱼的体内。好一番鱼水交融!碌碡骨像使性子的牛一样闷沉沉地怒吼着。米篮子时而迷糊时而清醒。清醒时,感到有一股力撬着她的嘴使她不得不发出尖锐的叫;迷糊时,觉得周围的芦苇都在学着她叫,叫得兴高采烈,叫得义无反顾。
  不知什么时候,米篮子像从梦中醒来。睁开眼,天上月亮朝她使着坏坏的眼色,望着她,望着她身上压着一座山。“哇———”的一声,米篮子哭了。她哭自己胆大包天做了件从没做过的事自己上了山,她哭自己终于把自己的小船放上了岸。米篮子一边哭,一边贪婪地嗅着这男人青山一般的气息。
  她的鼻腔里充塞着青山一般活生生的男人香。这香味,让她新奇让她开心让她安宁让她陶醉。她不再闻到那渔网什物人肉混杂的焦味。此刻,她的鼻腔成了她快乐的小屋。
  米篮子的哭声,惊醒了碌碡骨黄力宏。借着月光,他看清了身下白花花的大鱼,变成了赤条条的米篮子。他有些诧异,算命先生为他卜的卦怎么会破了?是祸是福他一时想不清爽。米篮子的哭声让他有些迟疑。
  月亮还是笑得那样诡秘。米篮子哭着睡了过去,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活好几回跳出她的梦,化作小鸡啄食般开心的唧唧声。碌碡骨起身折了把芦苇当拂尘,坐在船帮上,替米篮子掸着、扇着,他怕蚊虫叮了他的心肝肉。掸着、扇着,扇着、掸着,扇扇掸掸,碌碡骨坐在船帮上睡着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雄鸡的啼叫,天快亮了。两人赶紧收拾好自身。然后,坐在船帮上低着头说着不得不说的心里话。
  这个时候,米篮子晓得了碌碡骨的名字叫黄力宏。天生下来就是碌碡骨。算命先生帮他掐过八字,说他命中无妻,不过老天派给他浑身的大力气作补偿,一世吃喝不愁。碌碡骨也晓得了米篮子的身世,她原本也是清清白白渔船人家的女子,一把火把她家轰到贼窝里来了。最让碌碡骨气不过的是叉鸡帮帮主杨大敢对米篮子伸脏手,他恨不得把杨大抓来摁在猪圈里死打一顿。米篮子趴在碌碡骨的肩上,劝他断了这个念头,反正自己死活不想回去了。
  说着说着,天大亮了。碌碡骨赶紧把小船搁到芦苇丛里,回头拽着米篮子三步并作两步跑,钻进小脚四老太的“顶头虎”。他不想让人看到他俩。他要向四老太讨个主意。
  小脚四老太年纪大了,整夜睡不着觉,就靠蒙蒙亮时打个盹儿。碌碡骨闯进来的时候,小脚四老太以为自己大清早又做梦了。碌碡骨身后还跟着个姑娘。小脚四老太心里有些发笑:真是老糊涂了,碌碡骨从不跟姑娘媳妇说笑,平常跟女人们离得老远。还是早些年前,自己着人撑船去溱潼带瞎先生“王瞎子王”来黄家墩算命。那个瞎先生灵得很,溱湖人差不多都晓得他。他说碌碡骨命中不该有妻,日后饭量大力气大。
  碌碡骨长大后,很随意地就信了这话。他确实有使不完的劲,剐草、叉草,撑船、罱泥,从睁眼起,到闭眼停。只有一样不能马虎,就是吃饭一顿不能让。三五个大劳力的饭食,他一个人全包了;七八个人的活计,他一个人也包了。
  等到碌碡骨走到小脚四老太床头,朗声叫她,小脚四老太这才醒透了:碌碡骨和一个好像是叉鸡帮的姑娘站在她床前。
  小脚四老太坐起身来,嗔怪道:“这大清早的,就不能让我这老不死的睡会儿安逸觉!”
  碌碡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米篮子忍不住抢先说道:“我是叉鸡帮的米篮子。帮主杨大想我的坏心思,我不想回去了。”
  小脚四老太好像没听入神。“我要留在黄家墩,跟力宏哥好好过日子。”米篮子赶紧又说。小脚四老太这才回过神来:“这是大好事。先要跟你娘老子通个话。”“跟他们一说,我就出不来了!”米篮子一急竟哭出声来。
  碌碡骨吞吞吐吐地把米篮子的身世说了个大概。
  小脚四老太长叹了一口气,望着米篮子。黄家自从逃难出来,子息不旺,倒成了一桩大心事。眼前这个姑娘,胸满腰细屁股大,准是个会下蛋的小母鸡。有些老母鸡养得满了档,都不会下蛋。要是添上这房孙儿媳妇,多生几个重孙就有指望了。小脚四老太又想到叉鸡帮的杨大,那人一看就不是东西,贼眉鼠眼,不会成全人家的好事。小脚四老太又长叹了一口气,她转过脸来望着碌碡骨。
  她突然想起了王三铜留下的那个八卦漆符,一下子长了许多精神。翻身下床道:“留下吧。先弄早饭吃,以后再说。”
  米篮子破涕为笑,赶紧快手快脚去淘米做饭。
  米篮子就这样在黄家墩住下了。
  没过几天,叉鸡帮的船进了黄家墩旁的小河。
  碌碡骨来给小脚四老太报信。四老太嘱咐他送米篮子到荒田心里去藏起来。
  碌碡骨拽着米篮子去了。荒田里的芦苇能乱人眼。荒田里还搁着米篮子的那只小划船。碌碡骨让米篮子坐进去,扛起船来,大步闯入沙沙作响的芦苇荡中去。
  老米头子先上了岸。这回不是来讨柴火,而是来找人的。
  叉鸡帮有人听到行船过路的人说起,在黄家墩看见过米篮子。
  小脚四老太没好话回他:“白白的兔子,被人弄脏了,还不如让它丢了。”
  老米头子觉得以往客客气气的小脚四老太,这回变了腔调。老米头子讨了个没趣,没眉毛没胡子的脸绷得像个充了气的尿泡,回了船。
  杨大上了岸,腰里别着两把刀。在黄家墩周遭转了两圈,连个米篮子的影子也没见到,着实有些来气。到了“顶头虎”
  门口,杨大干咳两声,尖声道:“老太太,跟你借块磨刀石使使!”小脚四老太门边都没出,从里面摔出个东西:“给你个八卦符,祭祭刀。”
  杨大一愣,捡起来一看是块八卦漆符。杨大大小也是一帮之主,有些见识,晓得这是上河王家兄弟的信物。王家兄弟在上河做的是大生意,不像叉鸡帮专做些偷鸡摸狗的小生意,从没到过下河溱湖一带。看样子,跟这黄家墩的人不是亲就是故,不然的话,不会留下这个大人情。难怪黄家墩的人对叉鸡帮不惧不怕,连送只鸡尝尝都不肯赏脸。罢了,不要因为一个丫头片子,拿吃饭的家伙寻开心。想罢,忙把八卦漆符挂在门搭子上,一声不吭去了。
  从此后,叉鸡帮的船再也没来过黄家墩。黄家墩的人再也没有听到叉鸡帮的音讯。
  米篮子在黄家墩已经过了些时日了,就住在碌碡骨的房里。小脚四老太睁只眼闭只眼,反正等一阵子,再遇到叉鸡帮,跟老米头子通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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