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绿罗裙- 第16部分

　　开会要自带凳子。许盈由的初一（4）班被安排坐在初一（1）班的后面，到（1）班进场时，（4）班已在里面坐好了。马尾进场，光线暗淡中一眼便看见了那双悠晴目、那张久违而又熟悉的面孔！一道闪光霎时照进他的内心，激起一阵的激动和感动！

　　这些人生的美好时刻啊，虽然短暂，却是那么实在！

　　马尾只可惜自己坐在前面，又恨眼睛不是长在后面。惟有候机（比如后面有些什么声响之类，或者当台上言者说到“后面的同学”时）回头匆匆看上几眼，其余时间双眼只得对着唯陈言之不去的校长。生活在别处，对于他又是一句大白话。

　　散会时，（1）班和（4）班一齐走，走到差不多到那高朗的门口时，秩序突然乱了，马尾惊喜地看见自己竟与许盈由很接近！人很多很挤，大家又都拿着凳子。马尾一边用余光看着许盈由，一边慢慢地就着她的去势挤向门口。他有种感觉，许盈由也看到了自己，也有点向着自己挤向门口的意思！他的心紧张地狂跳，脑里嗡嗡地只清晰地见到他和许盈由两个人，周围拥迫的同学都通通模糊化了，甚至已成了实现他们一齐涌向大门口的介质。终于，他们俩在出门口的一刹那碰在一起了！自然不敢正面相碰，两个人都转了一下身，于是背部便贴在一起——一刹那，世界消失了！原来挤是这么好！马尾自信地觉得刚才他和许盈由是互相向着对方的去势挤向门口的，否则，是不可能碰在一起的。互相，哈哈！互相！可见许盈由是喜欢自己的！马尾心中狂喜，自小学毕业以来二个多月来的抑郁一扫而空！

　　马尾仔细对这一碰进行了分析，上溯天意，下究人心，采用反证法，得出的结论是：若天无此意，盈无此心，则芸芸众生，淌淌时光，巍巍大门，他和盈由怎么可能在那一时空身贴身？！

　　在爱恋上，自发的方向总是自作多情的方向。那些坚定信心的事实总是牢牢地记在我们的心中，那些动摇信心的事实总是解释多多且又容易忘掉。

　　对于马尾常用的反证法这个问题，可以这样想：数学世界是一个不需要奇迹的世界，因此用反证法是可行的。而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是一个有奇迹的世界，因此用反证法得出的结论就未必是对的了。

　　经此一见、一碰，马尾同学立马又恢复了那恒久的目标。继而在对刘珺上，他开始感到了歉疚和些许悔意。他明白无误地知道自己利用了她度过了一段感情空虚的日子。之前自己多少带点暧昧的目光顿时翻脸变成无所谓的、甚至冷淡的目光。纯洁的小姑娘又会怎样感受呢？他觉得自己欺骗了她、利用了她，有点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政治冷血，不免隐隐内疚。好在时间不长，自己亦未至于太露骨地视好。马尾这样安慰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马尾的内疚亦渐消减，然事后每次想起，他总觉得自己欠了刘珺一分情债，若非那真心的蜜蜂，又何意让那刚刚初开的花蕾受此拂扰？

　　他感谢那蓝色的连衣裙帮助自己度过了一段迷失的日子。

　　由于初一（1）班和初一（4）班地处校园内一南一北两栋楼——嘉荷中学比嘉荷小学大许多，南面一栋一字形的四层大教学楼，是主要的课室所在；北面一栋五层的小教学楼，底下两层是课室，上面三层是实验室和计算机房；东面是教务楼，校长、教师办公室、图书室、室内活动室等的所在；西面就是那栋让马尾和盈由身贴身（准确的说是背贴背）的大会堂和一栋饭堂；中间围合成—个L型的校园和一个灯光篮球场；大教学楼的南面是一个足球场（田径场）、一个排球场和两个篮球场，最南面就是学校大门口；小教学楼和校园的北面是学校的后院区，二栋学生宿舍和七八栋教师宿舍，错落布置其中——马尾很少有机会可以连续地见到盈由，一般都是见完一次后要等待漫长的一二周才能再次见到她，有时甚至要过三周。

　　话说有一次过了三周，马尾未见到许盈由，世界变得如此乏胀。这一天轮到马尾值日，他机械地打扫完教室后准备回家。一出教室，突然见到盈由正站在（4）班教室门外，似乎在等人。只见她面颊微红，身体略胖，身穿一件黄色长袖上衣，脚穿一条粉红色的长裤，长裤显得有点紧身，裤裆略浅，隐隐略含一点羞态。总之，无论神态、身韵都隐约与之前有了点不同，多了一点女性的味道，少了一点童真的脱率。多年之后，这个影象仍清晰地印在马尾的脑海当中。有一天，他突然想，那一天，可能是盈由初来月经了。

　　盈由女童的年代一去不返了，正式步入了少女年代。

　　马尾就这样隔着校园望着盈由，目光用力地想将盈由吸过来。一日不见三秋兮，见的吸引力是如此之大，可称之为“见瘾”吧。武侠小说有中情花毒之说，却未及“见瘾”之实实在在地发生在每一个痴情男女身上。

　　盈由侧着头想着什么，未留意对面那一道饥渴的目光。同学叫马尾走了，他只好依依不舍地走出校门。心仍在那课室走廊之中，一路上都魂不守舍，他多想多想再跑回学校，再好好地久久地凝视那张脸，凝望那身影，那才是他生命的意义所在啊！而不是这样不知所谓地走在一条看不见许盈由的路上！

　　然而另一股更强大的，不由自主的力量使他只能望一下她就走开，不走开就会被别人笑，不见容于同学，不见容于老师，不见容于社会，甚至不见容于盈由！

　　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境界只在那生命意义的一点。而我们，却是在外围的！那一点，不知上帝为什么不让我们抓住？

　　仁慈的他不忘赋予了我们美感的感悟，让我们在空虚的时候仍能品味那些动人的美感！

　　这个时候，电视上正热播着日本连续剧《排球女将》，剧中女主角小鹿纯子就如一头蹦跳的小鹿撞入马尾的心灵世界，抹上一道青春偶像的亮色。马尾有时会将许盈由和小鹿纯子作个比较。论样貌，小鹿纯子的眼睛比盈由大和明亮，但盈由眼神有股无以名状的柔雅美；论性格，小鹿纯子天真善良、不服输、有冲劲，比盈由有活力，但许盈由却天生一段难分动静的脱丽。很难分个高下。

　　思学记八

九
九

　　到了初三，班里自然而然地分出了两批人，一批人在压力下紧张地复习，准备考上好的中专或者考回本校高中。一批人则觉得考试没什么指望了，且读了九年书也心生倦意了，想出去工作了，考到哪算哪吧。有时候，黄昏前金灿灿的阳光一同洒照在同一张书桌上的两个人身上，一柱照在埋头苦读的背上，一柱照在斜坐发呆的脸上。这就是初三的时光吧。洒入教室的阳光都是很美的，无论是朝阳还是夕照，也无论是照着苦读者还是发呆者。

　　对马尾而言，学习并不算苦，漫漫时光之中，对于盈由只能稀见疏闻才是大苦。他常慨叹，大自然有不少成正比例的规律，而入情之深浅与见闻之浓稠却不在此列，实在另人可惜。

　　由于（1）班与（4）班分处学校南北，马尾见到盈由的机会是很少的，只有在往返学校的途中，马尾才有比较多的机会见到盈由——这也是生长在小城镇的一个好处吧。上午上放学、下午上放学加上晚上晚自习，马尾每天往返学校六次。由于住得离学校远，盈由晚上是不到学校晚自习的，因此马尾每天只有四次往返之途有机会见到盈由。这每天的四次往返就是马尾每天的希望所在。因此，人生最大的意义就在于路上，这句貌似高深莫测的哲言对于马尾来说，早就是一句浅直如白开水般的大白话了。后来，当他回忆起这些往返路上的细枝末节时，他感谢这些“细枝末节”的、“多余”的、“浪费时间”的往返之路及其时间！

　　有得亦难免有失，这些每天的往返既已被赋予见盈由的希望所在，走起来自然心事重重，不会轻松。要意义还是要轻松，作为人来说，这真是鱼和熊掌难兼得啊！也惟有在晚上，晚自习的往返路上，由于铁定见不到盈由了，才是马尾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光。

　　有时候，他会好奇地思索为什么会如此不可抑止地想见一个人呢？不就是光线经过她的身体反射到自己的眼睛吗？难道那些光线有着特别的东西？难道自己对经过她身体反射的光线会上瘾？

　　生物课上当他学到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理论时，略略明了了一些。为什么不可抑止，就是条件反射。你脑海里不断地出现那个你想见的人，不断刺激你的神经，于是久而久之，你的脑海只要不被其它事情占据，她就会自动占据上位，这就是相思的生理机理吧。那么，明乎此，如何解相思呢？根据上述的分析，应该可以有两个办法，一是你整天都忙忙碌碌，使她无暇上位；二是不停地想别的一些事情，一心不能二用，她自然就不会占据你的心了。只是忙些什么呢？想些别的什么呢？刻意地忙，刻意地想些别的东西，人生的意义还清晰吗？见到就开心，见不到就犯愁，这就是爱情？

　　一天早上，大家依常上学。走入课室，却见到课室后面的黑板上赫然写着一联：清风不识字，浮云亦无思。横批是：苦读为何？众皆哗然。班主任郭老师来到后，将字擦去，可能是爱其才吧，也不追究谁所为了，只是叫梁彤写个对联回击，以正视听。第二天，梁彤在黑板上写上：识字记清风，思多未必沉。横批：苦读无碍。郭老师嫌其软弱，于是叫马尾写。马尾苦思一日一夜后，答曰：清风未必不识字，浮云谁证了无思。横批：不苦读又如何？也只是走小聪明避其机锋的路子。郭老师虽然仍不大满意，却也十分明白，要想非常有力地回击该联的诘问，可能想到考完试那天也想不出来。虽然论质不及对方，论量却是二比一，答得也算体面，总算挽回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