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聪明。
反省自己。
没教会你们。
一切恍然凝滞。
我觉得辜负了她的信任,有点愧疚地说老师容我想想,下节课再告诉你。
我想想。真得好好想想。
陶桃拉着我的袖子说:“哎!她可真会作秀。她是不是在讽刺咱们?”
我没理她。我不觉得。真没觉得。
下课铃响,老李有些落寞地离开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偏偏陶桃还和前桌咬耳朵,说浑话:“咱那新老师一着急像猴子似的。”
心里未灭的火猛然大涨,我咬着牙说:“陶桃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或许没觉出我的异样,依然嬉笑着:“就像猴子,多形象啊。”
“你放屁。”我大声对她吼,“你算什么东西,你有脸说别人。”
忙乱的势利眼们突然安静下来。
“你……”陶桃的脸扭曲成一团,涨得通红。可怜的东西,她连哭都不会了。
我本以为她会骂我,但她没有。她捂着脸跑出去了。
陶桃女伴说:“哎!你太过分了吧,今天是她生日啊。”
“你闭嘴。”我对她吼。她知趣地离开了。
心脏突突地跳动。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让盛怒的,暴躁的,沉淀下来。沉淀下来。
今天是陶桃生日,难道这就是我给她的礼物?
唉。
对不起陶桃,我们只能做普通朋友。
对不起,我的承诺兑现不了了。
对不起,比起你,我更在乎老李。
对不起。
就让那些慌乱。敏感、不安。
都停留在记忆里吧。
都浮动在风中吧。
十二月二十四日是星期五,我放学后骑单车回家。天空晴好,干冷。我在清淡的夜幕上找到了唯一知道的牛郎星和织女星。牛郎影影绰绰,不太清晰。织女却亮得恍惚,一下一下,忙乱闪烁。
口鼻被冻得透不过气,我向上拉了拉单薄的校服衣领。把单车拐进小区大门。
家中温暖,脏乱。爸妈在外地做生意,把这儿当旅馆,极少回来。他们提出过为我找小时工,但被我拒绝了,我希望生活平静,不习惯陌生人介入。这两年他们生意越做越大,家境渐殷实。
当我花钱如流水的时候,就想起那些亲戚都半真半假地说老张家好啊,有钱!爸妈的嘴都笑到了脑后根。亲戚们把他俩捧上了高得不能再高的云端,可我为他们提着心,怕他们摔下来,摔得太惨。
我想明天是我生日,该叫他们回来。他们已欠我两次家人围坐一起,真正意义上的生日了。
我拨通老妈的手机,那边人声嘈杂,我不得不加大音量:“老妈,明天是我生日,你和爸回来吗?”
“什么?你等着。”她声嘶力竭地高呼,然后一切噪音突然消失,像尘埃瞬间落定,我猜她找了个安静的房间。
“小本,怎么了?”她语气急促地说。
“妈,明天我生日,你和爸回来吗?”
“呀,我忙得连这都忘了,小本十五岁了。”我怕她老太婆一样絮叨起来,赶紧说你们到底回不回来。
她清清嗓子:“咳咳,是这样……”没等她说完,我就知道这事儿又黄了,咳嗽是她拒绝时惯用的。“抽屉里有500块钱,请几个同学吃一顿,正好刚转到新学校,联络一下感情。儿子,实在对不起,最近这边忙……”
我没等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有点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他们生的。
正好?妈,正好我刚转到新学校,联络一下感情?真好。可正好我一个朋友都没有,连唯一亲近的同桌都得罪了,我找谁联络感情?谁愿意陪我过生日?
忘了谁说过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可明天的狂欢我该怎样迎接?怎样度过?我仿佛看到了属于我的无法走出的雾霭,太难以承受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那年冬天那场雪(3)
草草吃了几口饭,然后失魂落魄地开启电脑,登陆QQ,像犹斗的困兽舔舐伤口一样,当我在现实中感到受伤,总到网络上寻找安慰。
我的网名叫木头人,资料除真实姓名外都是真的。我不会撒谎。
刚上线,原上草来打招呼:“你好,木头人。”
“不,我很不好。”
“怎么,没吃饭?”
“吃了,昨天剩的比萨。”
“哇,这么糜烂的生活。别不知足!”
“切,你懂什么。整天吃这玩意儿你准得烦。”
“没人给做饭?”
“嗯,我爸妈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
那边忽然没了动静,我疑心掉线了,连连呼叫。忽然屏幕上显示:小本,明天是冬至,来我家吃饺子吧。
“???”
“我是老李,别拒绝我。我家在沙砾小区2单元201室。明天下雪,加件衣服。下了。8。”
老李?李老师!我一下醒悟过来。再呼叫,却杳无音信了。
老李的邀请让我兴奋不已。狂欢,总应有人陪伴。
我翻出自认为最帅、许久没穿的耐克板鞋,掺杂水和洗衣粉刷了近一小时,终于露出它无瑕的本色。双手也被泡得通红肿胀。我把鞋搭在暖气上,任它们滴滴答答向下淌水。清爽的化学制清柠檬香不断扩散到空气中。如果香气有颜色,此刻屋里一定氤氲满多彩的雾,辨不清方向。
我盼望暖气一夜的温度能让鞋干得彻底,此刻十指因为浸泡水中太久而苍白皱褶,触摸物体也不真实。但洁白的鞋和恬淡的香让我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疲倦时总爱听悲伤的歌。歌声让思想和身体变得无负担。我播放了Black Sunday,如泣如诉的女声在充盈了柠檬香的房间里游荡。灵魂也随它,轻飘飘,轻飘飘的。没了方向。不知去向。
我把目光投向窗外——嗯?下雪了。
我双手撑在窗台上。由于光线昏暗,雪花飘落看不分明,只是地上茫茫一片。夜幕漆黑的温暖和白雪的冰凉搭配和谐,那么黑白分明,就像交接的天与地。偶尔听到老树因寒冷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小野猫爬过雪地时细小的摩擦声。街灯在雪地上映出淡黄的光晕,涟漪一样无声荡漾,最后隐没于冗长的夜。
雪夜……
夜里睡得很不踏实,老李给了我亢奋的资本。
我梦到爸妈捧着硕大的生日蛋糕,嬉笑着对我说就不给你吃,就不给你吃。我急了,一把将蛋糕夺过来。可蛋糕忽然变成了饺子。我抬头,撞见老李明媚的笑脸,她说小本尝尝吧,这是我亲手给你包的。我应着,听到“水蜜桃”气咻咻地叫嚷——张本你不要脸!你把鞋刷得这么干净干什么?是不是跟外校女生鬼混。——虽然在梦里,但她终于骂出来了。
我竭力要辩解,但无论如何出不了声。
太乱了。乱得像一团麻。
但我潜意识里知道在做梦。于是梦里的我安静、收敛了许多。不再做声。我等着梦醒过来。
我等着天亮起来。
当我真正站在老李家门前时依然紧张得不知所措。毕竟是师生,她再亲切,彼此间关系再密切也脱离不了这层关系。我用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斑马条纹围巾——这是我跑遍大半个城市为她买的,她戴上肯定不难看。看了看板鞋,这一路我走得十分仔细,虽然踩在雪里,依然白得晃眼。拂了拂额前的头发——因为睡眠不好,晨起两只眼肿胀得睁不开。现在遮住大半,起码给老李留下“还算健康”的形象——此刻它们安静又妥帖。
万事俱备。我信心满满地按响门铃,里面传来老李的应呼。我猜她见我一定先摸摸我的头,然后郑重又有点小题大做地说:“张本小朋友,冬至快乐。”
门闩轻响,我看到她笑弯的双眼,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未经别人允许闯进别人生活的不速之客。我想起那套师生礼节,微微欠身说李老师好。
她比我矮半头,举起手把我的头发拂开来,果然非常郑重地说:“张本小朋友,哎,你的脸色不太好,怎么没休息好吗?”
我尴尬地笑笑,算是默认了。如果她知道我因为她的邀请而睡不好,不知会怎么想。
好在她没细问。
老李一个人住。
她带我进闺房。小小的房间温馨别致,充盈清淡的栀子花香。墙壁上贴着舒服的粉红和淡黄色的壁纸。
她真会享受。
窗台上的芦荟,窗外的腊月雪,还有老李美美的笑眼给我太完美的幻觉,像在梦里一样。她拉我入座,木质的小圆桌上摆一盘玲玲珑珑的水饺。她说小本尝尝吧,这是我亲手给你包的。
我于是在她的注视下不自然的吃起来,肉汁浸过唇齿,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我似乎听到胃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
她问好吃吗。我一边擦嘴角一边说太好吃了,家的味道。
老李的微笑在瞬间凝滞,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阴影。我说小本以后你一定常来,尝尝我的其他手艺。
像在黑暗中突然见到光明被刺得流下眼泪。我梦寐以求,期待已久的“家”就这样送到面前。
一定常来?
一定常来!
我在心里说老师放心,以后我一定常来麻烦你。
我笑着对老李重重点了点头,然后背过身偷偷擦了擦眼睛。
我和老李并肩坐在木地板上,一人捧一块蛋糕吃得满脸奶油。我问她:“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笨啊,QQ用户资料上不是写了嘛。”
“你不怕是假的?”
“我相信你,小本,你不会撒谎。”
“多谢夸奖。唔……你在哪儿得到我的QQ号?”
“你猜。”她嘻嘻笑着说。我说告诉我吧,我猜不到。
“猜不到,就别猜。”
“求你,告诉我。”
“……”
“好吧,听你的。”
好吧。老李。我听你的。猜不到,就不猜。
可是。可是。我今后的生活呢?是不是猜不透,就不猜呢?
“你长大想做什么?”她出其不意地问我。
“啊?”我说我还没想好哪。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那年冬天那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