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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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1-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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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未看清楚眼前那宛如地狱的余烟与黑红的一大片,他一下子掩住我的脸,将我身体扳过去,不安地颤抖着。 

    “该死,”我听见他声音中的惶恐,“我以为他们已将战场全部打扫干净了。对不起。” 

    “很多死人吗?”一片黑暗中,我平静问道。 

    “是。”他低低地说。 

    “没关系的。”我柔声道。 

    他捂我眼睛的手抖了抖,然后还是坚定地说:“你不要看。” 

    “可是你还不是在看?”我叹息道。 

    “没关系。我应该承受,可是你不应该。”他这样说。 

    我还要说什么,他松开了手,马上一条光滑的丝巾又温柔地覆上来。眼前仍是一片让人心安的黑暗。 

    他温柔地将丝巾在我脑后打了个结,对我说:“没有别的路了。真抱歉,只能这样带你过去。” 

    我不再说什么。他伸手过来,我挽住他的臂,犹豫地迈开脚步。 

    “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摔倒的。”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温和而沉静。 

    我淡淡一笑,跟着他的脚步走。我一点都不害怕。 

    大地散发着燃烧过后的余温,有时可以听见烧焦的骨头在脚下咯喳作响。这时我的心又一点一点惶恐起来。 

    ——我并不害怕。如果有惶恐,也是因为他。 

    他的手臂在我指间微微颤抖着,我又用另一只手捉住了他。一路走去,不知不觉间,我已将他的臂紧紧抱在怀中。他的体温透过衣衫隐隐传入我的怀,我不知道我的体温是否能够同样传入他心里。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他真的感觉到痛苦的话,请分给我一点点,请多分给我一点,我是那么想要和他一起承担。 

    眼前的黑暗无尽无边,黑暗中我静静寻找他的心跳。这样的感觉快乐而惶恐,甜蜜又忧伤。我一方面希望这段路快些走完,另一方面又自私地希望这样的黑暗永远不要有尽头。 

    可是他终于停下脚步,解开了覆在我脸上的丝巾。我终于不舍地松开手。那一刻有风流过我的手心。冷。 

    我们继续前行,在干净的、明亮的、空空如也的荒原上。我一直悄悄看他,有几次他回过头来,触到我的目光便对我笑。他努力地想要在笑容中表现出那样的温和与波澜不惊,可我还是心痛地在那笑容中找到悲伤。 

    “伯言,”我忍不住对他说,“你毕竟是胜者。” 

    他笑了笑,却没说话。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想对他说这句话,却还是忍住没说。这一句话,不会给人安慰,只会让人愈发觉得苍凉。 

    而远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一座灰色的矗立的城。 

    夷陵到了。        

两世花 卷四 朝露 十一 不如醉 

章节字数:3599 更新时间:07…03…31 23:29 

    进入夷陵城中,夕阳已西斜。长长的余晖让这简陋破败的城也平添了几分精致。 

    我们又恢复了平时那种客气而安全的距离。他走在前面,而我低着头,用长衣搭在头上,走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城中全是游荡的军士。每一次战争结束后,他的军士都能轮流休息,即使饮酒作乐,也并不会被明令禁止。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这种懂得变通的军法,让他的军士在下一次战争开始时,总是精神饱满。 

    也是因此,当我们渐渐走到城中的十字路口时,有几个军官已认出了他,笑嘻嘻地邀他晚上一起找乐子。 

    他敷衍过那些军官,待他们走后,便回过头来看我。 

    我说:“我跟着你,始终是不大方便。不如就此分开,我自己会找地方歇息。” 

    他点点头,礼貌而尊敬地说:“城中都是自己人,请影夫人放心休息。若有什么不便,随时来找我。” 

    我叹口气,说:“我不会找你。你和他们好好玩玩,放松一下吧。” 

    他却说:“恐怕不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不,你需要休息,”我深深看他,敛容道,“答应我。”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我去找了家浴池好好地洗了个澡,又换了新衣,挽了发。 

    本来想找个驿馆去休息,却又放心不下他,便往城中最繁华的地方走去。如果在那里见到他,我便放心回去睡觉。 

    然而一家家歌舞场找过去,一群群欢乐醺然的军士之中,却始终不见他的影子。 

    好不容易拉住个相对来说还算清醒的小兵,问他都督去了哪里。他一脸茫然地对我说:“只知道傍晚时他进太守府去了。” 

    我便去太守府寻他。太守府本应是个热闹繁华的所在,可我去到那里,发现里面没有点灯,长长的街上一个人都不见。这样一个夜晚,所有的人应该都去了饮酒作乐。 

    门没有锁,我推门进去,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里面只是黑的,并不见一个人。 

    正当我以为他不在,准备折返时,却发现最里面一间屋里有昏黄的灯光。 

    房门虚掩着。我推开门轻轻走进去。他果然在这里。 

    长长的案上散落着凌乱的公文,一片公文上,他伏在案上竟是睡着了。手中握着的笔在案上滴下一点墨。 

    心便骤然一紧。我走过去,取下一旁的长衣,尽量温柔地覆在他清瘦的肩上。 

    可他却醒来了。他抬起茫然的眼,用茫然的表情看着我,竟似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我听人说过,想知道一个人快不快乐,要看他梦醒时的表情。 

    这一刻,我在想,他是不快乐的。 

    “你如何来了?”他终于清醒过来,用刚刚梦醒的、微微带了些嘶哑的声音,问我。 

    “你答应过我的。”我不去回他的话,有些责怪地看着他。 

    他笑一笑,说:“真不喜欢那样,没什么意思。” 

    “那便去好好睡一下,”我劝道,“你也很久没有休息了。” 

    “不想睡。” 

    “又骗我。不想睡,怎么还在这里睡着了。” 

    他摇摇头,并不说话。 

    我仍是站在那里,有些失神地看他。他已从初醒的迷茫中走出,表情又换上了一直的温和与坚定。他是一个能让所有人安心的都督,却惟独不包括我。 

    如同水中的鹅卵石,人们赞叹着石头的圆润晶莹,欣赏着它的美丽,却拒绝去想那多年以来,来自流水的,可能是痛苦的磨平。 

    天,我竟为他心痛至斯。 

    “你不必管我,”他低声这样说,“回去休息吧。” 

    也就是这一刻,我突然发现,案上,他长袖下露出来的,分明是一份,划了许多触目惊心的黑叉的,阵亡名单。 

    我怀疑地看看他,说:“你还打算继续公务么?” 

    “不了。我答应你。” 

    “那你去睡吧,”我坚持道,“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不睡了,”他摇头道,“刚才寐过一阵,现在已没有睡意了。” 

    他看了看我又说:“你放心,我只在这里坐一会,或者出去走走,然后就去休息。” 

    “你若不喜欢太热闹的环境,可以找个姑娘来这里陪你喝点酒。”我仍是坚持道,“夷陵虽然小,姑娘还是不错的。” 

    “好,好,”他明显地敷衍道,“你放心。” 

    “果真答应我了?” 

    “答应你。”他仍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点点头,出门。出门时,觉得他明显松了口气。 

    然而我只是在街上转了一圈,又走了回去。 

    推开门时,他果然还坐在原来的地方。他从卷宗间抬起头,看见我,便是一愣。 

    我穿了翡翠色的长裙,贴了鹅黄,一手抱把琴,一手提了坛酒,笑盈盈地说道: 

    “既然你还未去找姑娘,不知这个姑娘你欢不欢迎?” 

    他就在那里傻呆呆地看着我,我忍不住想笑,原来他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你们影夫人派我来陪你聊聊天,唱唱小曲儿的,”我笑着走到他面前,斜睨着他,“影夫人的命令,你敢违抗么?” 

    他毕竟不是个真呆傻的人,也就随着我笑起来,说:“不敢违抗,只怕当不起。” 

    “有什么当不起的?”我啐道,“你只当我是个奉命行事的卖笑姑娘。” 

    他两手一摊:“我可没带钱。” 

    “记下来,从你军俸里扣。”我咄咄逼人。 

    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将案上的卷宗文书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扫到一边。然后拍拍身边说:“既然如此,坐。” 

    我毫不客气地坐在他身边,将琴和酒往案上一放,仍是笑盈盈地看他。 

    “先喝些酒罢?”我问。 

    “喝酒就免了,”他苦笑,“怕误事。” 

    “能误什么事?”我不满道,“敌人不是都败了么?” 

    “以防万一,还是清醒的好。” 

    “你清醒有什么用?全城的人都醉了。” 

    “那始终还是要有一个人醒着。我宁愿那个人是我。” 

    我看看他,忍不住说:“你喝些酒罢。我替你保持清醒。” 

    “你醒着有什么用?”他戏谑地笑道,“你不是只是个奉命行事卖笑姑娘么?” 

    报应来得真快。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说:“陆都督,你好扫兴。” 

    “喝酒真的免了,”他正色道,“随便聊聊天吧。聊些什么,都可以。” 

    然后他又看看我,说:“安静些也不错。” 

    然后我们断断续续聊了很多事。很多琐碎的、无关紧要的、却让人觉得温暖的事情。我们的声音如同平静的河流,在这寂寥冷清的太守府一角流淌。这里没有影夫人,没有都督,没有沉重的战争和死亡的阴影。所有的,不过是快乐的流莺和无忧的花客。 

    间中他回忆起他的童年,他说有一次,他摇着一叶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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