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尽情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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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尽情飞翔-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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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尽情飞翔1       
  季节已经变换到诗人笔下最残忍的四月。我也已经被推到大四这最没有期盼的一格了。准确地说,还有不到三个月,我就要席卷我不值钱的行李,不漂亮的成绩单,没有分量的喜怒哀乐,离开这所我打从第一天进来就想拆掉它的大门的大学。 
  白天的时候,我沉默。临近毕业的时候,我突然变得异常的沉默。我不再那样相信口头的表达。有那么一个时刻,我领悟到,将语言说出口,是把蝴蝶变回蛹,只能让一切变得不再明晰,不再美丽,不再神奇。我更习惯于对着白纸,对着键盘和电脑梳理我头脑里活跃的语言,而不是对着某个活生生的脸孔倾诉。 
  夜凉如水的时候,我写小说。写我身边的风来风走,写我眼里的云飞雪落,写我幻想中的童话森林,写那些被白日的沉默死死囚禁的语言碎片。这些言语,没有被我说出,但它们却在发声。我听得到。那是血液里骄傲而孤独的呼叫。我想把它们变成依然不发音却拥有了丰富表情的文字,让它们被别人看到。让它们不至于寂寞地死掉。 
  我写的小说总是不怎么受欢迎。发表了以后几乎一点反响也没有。更多的情形是,我的小说在编辑那里即被无情地枪毙掉了,止步于杂志社的字纸篓,死在一堆同样寂寞的文字中间。 
  关于我的小说的失败,柴菲一语道破天机:“你写的是校园小说,学生们看的,孩子们看的,你怎么可以不写缠绵悱恻的爱情呢?” 
  “《围城》里方鸿渐说得好:世间哪有恋爱,压根儿是生殖冲动。”伊拉克说。 
  “但他也难逃围城。你不也没能逃成吗?”柴菲对伊拉克说。 
  “你也别说我。你不也自投罗网了吗?只有咱们家宁聪,四年了,还是保持单身。”伊拉克说。 
  “是啊,宁聪,你要是谈一次恋爱,体会一下,就能写出感天动地的爱情小说了。” 
  “嗯,毕业论文,我选了小说创作。我会尝试着写一写爱情。也许我的大学生活会在最后的阶段峰回路转。”我说,语气里没一点自信。 
  问题是,我怎么也围不进去。而且,看围城里面的红男绿女们,我一点也不觉得羡慕。他们的爱情不是我想要的那一种。 
  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爱情。因为我不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西,究竟是否存在。但我知道什么不是爱情,什么不是我想要的。 
  对于我不想要的,我不会去违心接受;对于我不了解的东西,我不会去勉强书写。所以,一直以来,我的生活里,我的小说里,没有爱情。         
从此尽情飞翔2(1)       
  西北的太阳真够毒辣。四月,阳光就开始张牙舞爪,噬咬我的每一寸皮肤。如此狂暴,如此不讲道理,像个霸道的嘴角偏斜上翘的帅哥,光芒四射,却不给你与他平等对视的机会。 
  我很虔诚。在如此蛮横的天气里,还在书展上搜寻便宜又好看的打折图书。我在试图挽回我的语言感觉,以便完成我的毕业论文。整个中文系,只有我一个人选择了小说创作作为毕业论文项目。 
  我想在毕业论文答辩中干得漂亮。因为答辩组有我暗恋过的诸位老师。他们会穿着雪白的衬衫彬彬有礼地向我提问,我希望自己的回答能够优雅流畅无懈可击,让他们记住我。或者,至少,想起我,想起我这个曾经乖乖坐在课堂上,将崇拜偶像一般的眼神投射在他们身上的一个学生。 
  最后,我以对折的价钱买到了一本纳博科夫的自传《说吧,记忆》。畅老师在课堂上说过,《说吧,记忆》是他读过的最精彩的传记文学。他还特别表扬了纳博科夫的语言,我记得他的赞词是:字字珠玑,句句隽美。 
  教写作的畅老师,是我大学里无数个暗恋对象中最最暗恋的一个。毕业论文我选创作,主要也就是巴望着他当我的指导老师。 
  大学四年里,我暗恋教过我的一群老师们。其实是明恋了,只要被他们中的某一个的魅力轻轻一击,我就会在宿舍里夸张地对他大唱赞歌,把对他的暗恋之情溢于言表。伊拉克总结说:“你,不过是在发泄一种口腔快感。” 
  这样的赞歌唱得太多,宿舍的姑娘们也就不怎么理会了。 
  关于我的一天一变的暗恋,对高深的哲学颇有研究的伊拉克总结说:“拉康说得好,人的原动力是无穷无尽的欲望。而他说得更妙的一句话是:欲望无对象。你所谓的暗恋,就是欲望的一次又一次的投射,没有固定对象。” 
  伊拉克到底是书呆子,理论也只是理论。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这种暗恋是广义的喜欢和宽泛的爱。这种爱无关爱情,却是真实的。讲台让这些老师获得了一种高度,高高在上地闪耀着智性的光辉,我必须在下面仰视他们。他们尽管相貌平平,却自信满满风度翩翩,引经据典指点江山,似乎掌握了真理与正义,穿过了世界的表象,抵达了我所触及不到的深刻内核。听一位优秀的老师讲一堂课,是一次精神审美。 
  我就是在这样的一个个精神事件中,为这些中年男人和老头儿折服。但我并不盲目。因为,我和他们一起生活在真实的物质世界,我把他们看得很清。比如,我看见过我喜欢得不得了的那个教唐宋文学的老师穿着大裤衩,拿着一把大葱往家属区走。他的头发有点乱,脸和眼睛一样疲惫一样没有光彩。我的耳际还留有他声情并茂地背诵《春江花月夜》的余音,同时,我也听到了在我心底里偶像破碎的声音。但到了下一次课,大裤衩拿葱的镜头在我脑海里短暂闪过之后,我依然聚精会神地听他讲唐风宋雨里的呓语闲愁。 
  如果是爱情,应该多少是有点盲目的。如果是爱,不会那么轻易被粉碎又那么迅速地被还原。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爱情,是更高境界的吸引才能成就的心甘情愿的相伴相随。 
  生活太平淡太琐碎,暗淡无光的时候为多。爱情却是如流星一般华丽而短暂的东西。它太脆弱,美而易碎。无论是《罗马假日》还是《泰坦尼克号》,无论是《牛虻》还是《挪威的森林》,男女主角永远爱却始终分离,永远分离因而始终相爱。忘了是从哪里看来的句子:Lovelittle;lovelong。文学和电影里渲染的爱情给了我们太多的幻象,现实却要坚硬和复杂得多。爱情在现实里面碰撞得灰头土脸面目全非。那种延续到婚姻里具体到生活细节的爱情呢?那叫《烦恼人生》叫《一地鸡毛》。但是,那,还叫爱情吗? 
  躺在床上读《说吧,记忆》。 
  我特别留心了纳博科夫写他的恋爱。我想也许他能够给我一些启迪。然而,我失望了。纳博科夫的爱情只是为他优异的修辞技艺提供一个施展的场所。其实爱情本身千篇一律平淡无奇,只是在事后,当事人喜欢将爱情描述得天花乱坠而已。 
  或者,本来,爱情就是一种修辞。双方都尽量华丽地在语言上良苦用心。我爱你,只是一个主谓宾齐全的没有语法错误的句子而已。我很爱你,我是那么的爱你,我爱死你了,我爱你爱到骨头里,诸如此类,也只是通过修辞加重了一点语气,而已。 
  而那些格外擅长运用修辞手法的人,要么成为一情圣,以杀手的级别在滚滚红尘中进退自如;要么成为一作家,以言情圣手的身份用风花雪月的故事危害未成年少女。 
  可我还是喜欢看纳博科夫,看他笔下的爱情的五光十色飞短流长。还有一点很重要,纳博科夫在年轻的时候可是个英俊的俄国贵族男子,有着颀长修美的身材和非常迷人的脸孔。美丽的爱情多半会发生在美丽的人儿身上。作家不是偶像明星,可是若他拥有了偶像明星的必备素质,在描写美丽的爱情时会更容易博取信任。记得李敖消遣女作家三毛时毫不留情地说过:她的长相不能教我相信她能经历她所描述的浪漫。恶毒的李敖。锐利的李敖。爱情是个势利鬼,它嫌贫爱富,偏袒俊男美女。 
  纳博科夫后来将他的国籍变为了美国,整个人也变成一个肥胖臃肿的老头儿。他却快乐无比。他说,充实的体重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书的封皮上有纳博科夫晚年的照片,这个家伙将肥硕的身体深深埋在沙发上,表情诡异不可捉摸。我想,他的爱情,已不再需要美丽的外表来支持。又或者,他的生活有美食,有蝴蝶,有写作,有瑞士的雪,十分惬意。那娇贵难伺候的爱情,大可以忽略不计。         
从此尽情飞翔2(2)       
  上帝怎么了?居然如此慷慨。在一个人年轻的时候给予他珍稀的美丽,在这个人无可挽回地老去的时候又赐予他渐长的智慧。与纳博科夫的一生相比,多少人相形见绌。 
  来世做帅哥吧。美丽是一件最锐利的兵器。可以害死人不用偿命,人家肝肠寸断自己却依然逍遥自得,依然锐不可当。 
  再来世,咱也做一回太阳,把帅哥的皮肤晒成迷人的古铜色,把弃妇的眼泪蒸发殆尽。哦,姑娘,擦干眼泪,回家吧。记得,下次你要爱一个不那么年轻漂亮的最好还很善良的老男孩。 
  唯有一声叹息。 
  更应该叹气的是更为迫切的问题,我的毕业论文还没有影子呢。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是应该怪总在困扰我的太阳,还是怪总没来骚扰我的帅哥?         
从此尽情飞翔3       
  上帝知道我多么想写好这篇小说,想好好写一写美好的爱情。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写作者像我这样从来不写爱情。我很清楚,这是一种畸形的写作,也是一种不正常的生活态度,源自某种心理缺陷。卡夫卡说:人始终是他自我感觉的奴仆。人天生就会有一种隐疾,生理的,外在的,却会给内心造成莫大的伤害。我即是那个自我感觉总不那么好的家伙。我明白我的隐疾,生理的,外在的,却是我不可以选择和修正的。有如卡夫卡笔下那个绑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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