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尽情飞翔》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从此尽情飞翔-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桥头的恶魔,总也不肯屈服,越是镇压它,它的面目越发狰狞,叫声越发尖厉。该怎么办? 
  我想写好我的小说,以便在毕业论文答辩中获得优等,以便克服我那一看见别人做严肃状或故做严肃状来谈论爱情我就会偷笑的恶习。我也想与我的隐疾作斗争。 
  我的左手背上有一个黑色郁金香的文身。这是我在高中毕业后的假期里文上的,自己做的决定,文身花去的三百块钱也是我自己出的。爸爸看见以后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很有些难过,我也是难过的。我们都很难过。我们都受着折磨。这是我们共同的隐疾。 
  文身覆盖了左手背上两块狭长的伤疤。我的左小腿上还有一大片文身覆盖不住的伤痕。为了掩饰住这片伤痕,我只好长年不穿裙子和短裤,用长长的牛仔裤笼罩我的一个个夏季。伤痕是硫酸造成的。制造者是我的妈妈。她本来是要泼到爸爸脸上的,但最后受害的是我。 
  据说,爸爸妈妈当初是不顾双方家庭反对毅然结婚的。爸爸是农民的儿子,妈妈是高干子弟,两个年轻人不顾世俗门第相爱了,并且勇敢地结合在一起。可是,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就在吵架,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凶狠地吵架。爸爸个性固执,妈妈性格暴烈,两个人都争强好胜缺乏幽默感,凡事不肯退让,一触即发。为家务吵,为钱吵,为电视吵,为我吵。升级到沸点则是为爸爸单位的一个女同事吵。吵到后来就动起手来。打到后来就变成了真的是要对方性命的那种不计后果的打架。在他们之间,我只看到了仇恨与伤害,没看到爱。 
  以前我很怕爸爸妈妈会离婚,他们一吵架我就偷偷地哭,还不敢让他们看到,怕迁怒于我,也怕自己成为新一轮吵架的导火索。但是,当我包裹着纱布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我看着我的爸爸妈妈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内疚地站在我面前,我替他们感到精疲力竭,真的好没意思好没意思。我有一种心死的感觉,连眼泪都死去了。我很平静地说:你们离婚吧。——终于,两个人在斗争了十几年后分开了,双方都伤痕累累。 
  只记得有一回,妈妈同我追忆往事,说起她与爸爸谈恋爱的时候,爸爸曾一次煮了八个鸡蛋给她吃,她很开心地全部吃完了。说的时候,妈妈的表情真的很幸福。一碗营养丰富到过剩的鸡蛋,是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一个男人对他心爱女人的体贴与宠爱。那一刻,我相信,爸爸和妈妈之间是曾经发生过爱情的。但是,两个深深相爱的人,为什么会变成水火不容的仇敌呢?那将他们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吸引力,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呢?还有我,究竟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还是错误的延续呢? 
  家庭对一个孩子的影响极其重大,几乎奠定了他一生的底色和基调。家庭不幸福的孩子,会对自己能否获得幸福感到信心不足。他们只好一再地降低幸福的标准,甚至根本就不相信幸福本身。 
  我的邻居小琳姐姐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她妈妈是唱京剧的,爸爸是跳民族舞的,两个人都是市文工团的台柱子,长相身段都很出众。小琳姐姐的家庭也不幸福。爸爸是个酒鬼,一喝酒就什么体面都不顾了。妈妈不太贤惠,自己打扮得光彩鲜亮,家里却永远乱七八糟。小琳姐姐是在父母的争执声和互相埋怨声中长大的。从小她就有很多人追求,却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因此还得了一个“冷美人”的称号。 
  后来,小琳姐姐有了一个个头儿很矮、其貌不扬的男朋友。她妈妈原本很反对,觉得以女儿的人才配这人太亏了。但小琳姐姐反驳说:“爸爸是长得又高又帅,但又有什么用呢?你幸福吗?”——一句话说得她妈妈哑口无言。 
  小琳姐姐出嫁的那一天真是漂亮极了。我看着穿一身白色婚纱的小琳姐姐,觉得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可再看看她的新郎,那个矮个头儿的瘦小男人,我又很心酸。这个人,能保护小琳姐姐吗?能给她幸福吗?能让她的美丽持久不褪色吗?记得那一日,小琳姐姐的笑容很淡很淡。 
  我理解小琳姐姐的笑容,理解她的选择。也许爱情从来没有在她的内心生长出来过。她的生活里缺少爱情的榜样。她为了避开内心的恐惧而走向另一个极端,因为害怕失望而不再寄予希望。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总喜欢用一个极端解决另一个极端。我一直以来的对爱情的不屑一顾,其实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敢奢求;对爱情的不怀希望,其实是因为我太惧怕失望;从不书写爱情,其实是因为我把爱情看得太重而不是看得太轻。         
从此尽情飞翔4(1)       
  四月的烈日下,我的脑袋里构思着一篇冰天雪地里发生的故事。我把我的故事安排在我的家乡哈尔滨。之所以这样安排,很简单,我熟悉并且热爱这个城市。而且,西北四月的骄阳教我格外想念家乡的深寒三千尺。毫无疑问,故事也被安排发生在校园。因为,学校以外的生活,我实在不了解。 
  我的冰雪美人有一头鲜红的头发。爱穿红色的低领毛衣,自然地露出黑色的内衣肩带。女主角穿溜冰鞋上学,轮子就是她的双足。小美人鱼当年要是有溜冰鞋就不用向女巫出卖她的声音了。这样她还可以温柔地对王子说Iloveyou。女主角喜欢画风邪气的插图作家比亚兹莱。这个男人常常把女人画得凶狠邪恶,还喜欢画半人半羊的潘神。熟悉神话的你或许知道潘神就是诱人堕落的银荡女神。比亚兹莱,一个因肺病而早夭的英国男人,黑白色块的艺术大师,还写过一部未完成的涩情小说。我的男主角画版画,热爱有关俄罗斯的一切,后来发现自己最爱的是一个红头发的小妖精。 
  终于有那么一点写作的感觉了。向纳博科夫先生致敬。听他的课,做他的学生。保持科学的热情和诗歌的耐心,也即诗歌的激情和科学的精确。把手中的笔削尖,将写有陈词滥调的纸捅破,抛弃那些同一副陈腐嘴脸的思想和言论。并且记住,艺术才是一个作家的护照。所以,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爽快地将自己的国籍变成莫桑比克,或者,毛里求斯。 
  真的应该感谢伟大的纳博科夫。他邀请我加入了一场语言的盛宴。他让我明白,写作的华丽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语言的华美。写作不是再现真实生活,而是用语言描述生活。因为根本没有一个统一的关于真实的标准。看看阿根廷那位大师级作家博尔赫斯的妙语:玫瑰就在玫瑰的字母之间,尼罗河就在这个词里滚滚长流。——物与对物的言说等同。 
  像经历了一场末日浩劫,我把我的脑子里装载的全部故事和语汇全都敲诈了出来,终于得成了一篇小说的初稿。爱情小说。 
  小说写完,我拿给伊拉克看。伊拉克看后说:“语言很好。叙事的节奏很好。人物和情节的设置也很好。只是,你写的爱情一点也不动人。” 
  “为什么?” 
  “太技术,不性情。你的逻辑性太强了。男的为什么爱这个女的,女的为什么爱这个男的,他们为什么走在一起又为什么最终分离,全都被你讲述得面面俱到严丝合缝。爱人的心理是这样理性自觉、逻辑完满的吗?一看就是个没恋爱过的人写的。陈小春的歌没听过吗?爱情这东西,没道理的。”伊拉克解释道。 
  “哦?那该怎么办?” 
  “你,应该真诚一点。回忆一下你自己的经历吧。你没恋爱过,可你暗恋过啊。虽然你的暗恋多半是假的。可是,至少,你总会真的爱过那么一两次、爱过那么一两个人吧?总会真的被打动过那么一两秒钟吧?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你把你自己在那一时刻的心理捕捉到了就够了。” 
  听了伊拉克的话,我沉入了回忆之中。我在浩瀚无边的往事里试图搜索一些可以利用的资源。 
  嗯,有的。呵,确实是有的。还不止一次。虽然只是流星般一闪而过的东西,但却恒久地占据着我心室的柔软一角。最近的一次,是大二下学期,2002年日韩世界杯足球赛的时候。 
  足球这项运动很奇妙。会叫最温文尔雅的人气到破口大骂,会叫最死气沉沉的人死而复生,会叫最铁石心肠的人痛到撕心裂肺,会叫完全不相干的人之间建立起重大的爱与恨。直到今天我都毫不脸红地承认我是个正宗的伪球迷,怎么也搞不懂越位是怎么一回事,但我同样可以毫不心虚地说我热爱足球,它给我带来的快乐和痛苦都是实实在在的,直接与我的心脏联系在一起的。所以,我会在看到我喜欢的西班牙队以异常屈辱的方式输掉比赛后,难过得一个人躲在学校操场的看台上痛哭流涕。 
  我在哭足球,也在哭许多足球以外的事。人生漫长苦痛,需要时不时来一次情绪的无遮无拦的宣泄。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男生,他就在离我不远处坐了下来。我们之间只隔了一立方米的空气。我仍在自顾自地哭,甚至都没有压低声音,不管旁边那个人会不会听见,会不会觉得奇怪。在哭泣的间隙里,我听得见那个男生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叹息声。我想大约他的心情也不太好。只怪这世界太不完美,总有那么多教人心碎的缺憾灼痛我们的眼睛。 
  忽然,男生开始唱歌,唱的声音不大,但歌曲旋律十分优美,是民谣风格的曲调。唱歌人的声线极为出色,是那种千锤百炼后出落成干净透彻的嗓音。也许是夜晚那过分温柔的夜色,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月光之下的一切事物都浮泛着诗性的光辉,那看不见的一个个音符也似披上了光点,梦一般萦绕在我的周围。 
  为了听清楚他的唱词,我停止了哭泣。终于可以听清一小段: 
  我看到一个孩子偷偷躲在角落哭泣 
  手里的半截烟头烫伤了无边的寂静 
  请不要在这耀眼的黄昏向我提问 
  昨天早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