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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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国-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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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审皇甫振东。一时间,班会上,议论中,闲谈间都增添一些调味剂来慰藉无聊的校园生活。而学校里,皇甫振东成为“新闻人物”。

  事态稍缓,萧南找皇甫振东询问丁一的下落。皇甫振东摇头,满脸苦态说:“那天丁一和许凡先跳墙出去。包头那小子动作慢,上墙比牛上树都困难。扯下他,我再上时,保安已扑上来。包头那小子撒腿就跑。我不等反应就被逮住。”

  萧南松了口气,“那他们都逃了。”

  皇甫振东一拍脑门,嚷道:“对了,我和班主任在公安局时,听说主犯已被关起来。应该是丁一吧。”

  萧南“啊”了一声,大惊失色。

  唐寅入狱时有诗云:“一失足成千古笑,再回头已百年身。”丁一失足,只拘留三日;心态却似历经百年。可惜他没能像读书人于道家中寻求解脱,成日里无所事事,在痛苦中煎熬得异常憔悴。秦庾来看过他几回,见丁一神情颓废,便不再来探望。萧南给闫晓露打电话,让她陪陪丁一。她口头答应,却始终没有出现。

  丁一的父亲虽能说出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的武将排名,也会讲几段家喻户晓的三国故事,却丝毫开导不了自己的儿子。老不读三国,少不读水浒。水浒中的英雄好汉在这个时代除了犯罪,似乎很难找到出路;在宋代“替天行道”的梁山泊的出路似乎也不成为出路。和平年代的武力如决堤的洪水,不仅危害社会,于己也终究会被治理。丁一的省悟若绝境里睡醒的人,荒废学业,又放弃帮派,如无头的苍蝇般乱飞乱闯却没有出路,成日里清醒的绝望,徒添烦恼。

  “不读书有权,不识字有钱,不晓事倒有人夸荐,老天只恁忒心偏”,元朝人的感叹在现代人的心中引起共鸣,其间的酸楚不言而喻。丁一壮志未酬;而他瞧不上眼的学校模式下的复制品却依旧机械的复制且占尽优势,他不免对社会有些看法。恨居要职的人,不懂“从来天下士,只在布衣中”的道理。

  萧南挑些书给丁一。丁一如数退回。他说让他读书,他宁肯去蹲号子。他没有那耐性,更无闲心。每日泡网吧,在虚拟中,构造真实。萧南劝谏无功,只好由他去。

  周五晚上放学,遇了送“灵”的队伍,吹吹打打,燃着灯球,抛着纸钱。有戚惨的哭声,渗入夜气里,有些阴森。萧南身上发冷,又带着点好奇,打问方知是林家出了事。“林家”!萧南不由一惊,心里狐疑,难道是林璐的祖父出了事,不可能吧!他老人家虽然年势已高,身体还是硬朗的。思量许久,总觉得不可能。那么应该是别家。萧南心里失去重担,不免暗笑自己的多疑;匆匆向家奔去。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总有些不放心。给林璐家打电话,没人接,猛然想起林父母陪林璐去包头看病,拍拍脑门溜进被窝里。

  次日醒来,温习功课。心里总觉得有些不适。出去,进来。似乎丢了魂,却又十分清醒。回屋提笔,他想画几张速写;精力总不能集中。午后,他实在熬不住,去向林宅。刚到门口,怔在那里。如木雕泥塑,顿失活力。

  林家门楼上,栓着一串白麻纸的引魂幡。隐隐有低低的泣声从门缝中挤出,凄恻、悲怆。萧南想,莫不是林祖真的故去了?那样一位慈祥和蔼的文雅儒士,怎么可能……唉,可惜!他心里不禁黯然。老人挣得一世英明,却终躲不过一个死。想来功名利禄,于故去的人也毫无用处!萧南脑子很乱。那林璐呢?她的病好了吗?这样的打击她怎么能承受!萧南在林宅前久久木立,终于不曾跨进去。

  心里被诸多事牵着,就难免精神恍惚用心不专。昏昏沉沉半日,萧南傍晚给林家去电话。林母的哭声流过来,浸湿了萧南的眼睛。萧南寻问,颤抖着手听着林母的哭诉,他脑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了知觉。

  待到睁开眼睛,萧南的头胀痛得厉害。话筒里传出“嘟嘟”声。萧南无力地挂上电话。不知迈哪只脚回到床上,蒙头睡去。

  梦里总有些希奇古怪的东西出现。萧南从梦中惊醒。他努力睁开眼睛,想看穿周围的黑暗,终不能够。头痛得厉害。他挣起来,吃力爬出被窝赤脚踩着冰凉的地板,坐在沙发上。他双手抓着要胀裂的头,泪滚下来,轻轻掀开窗帘,看着天际寥寥几颗星,静静出神……

  窗外静静地,没有风。小城的人们早已舒坦地睡去,惟有萧南没有半点睡意。他轻声地咳着,悄悄爬回床上。他不愿惊动父母让他们为自己担心。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根本不起作用。林璐那穿唐装小袄的身影,依然在他眼前晃动。那些面目狰狞的怪物,依然要把林璐劫去。他的头依旧胀裂般疼痛难耐。机械地闭上眼,机械地强迫自己睡去,可睡意离他那么遥远,机械无法复制。

  钟表发出冷漠而机械的声音,“嘀哒”地走着。萧南从它无奈的呻吟中听出了时间流逝的无奈,也听出了它步履艰难的痛苦。但,太阳似乎已忘记与黎明女神的约会,而时间也已成为空洞而没有意义的象征。只有“嘀哒”声表示着时间的逝去,却不曾见到它拉近黑暗与晨光的距离。

  而萧南,多么希望天亮啊!他多么想有一些光明可以照彻他心中黑色的忧伤呀!他又是多么渴望阳光把恶梦的阴影冲去,让他知道今晚的一切都只是梦——只是梦!

  在似睡非睡中,从窗外终于漏进些光亮。萧南浑身乏力,神志不清。他梳洗毕,匆匆撞出屋去。到林宅,止步,悔、痛、悲盈溢心房。腿若灌了铅,抬不起来。他没有勇气迈进林家。只是呆呆立在一边。他嗓子里有腥热的什物在涌动,堵得厉害。他木立不知多少时候,身体麻木,血液冰结。许久,他麻木的意识强行驱动虚脱的躯体,媻姗挪离林宅。他很想哭,却没有泪,他想狂嗥,却张不开嘴。他感觉自己是一具干尸,是一种空泛的符号。他没有了灵魂,也丧失了“生命”——是的,丧失了生命!

  萧南感觉空气凝固。四周成了一个透明的硬块,憋闷、压抑,没有空间。萧南困倦得厉害,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脑子里似乎成了粘稠的一块,凝结、冷却,没有活力。他抱着头,坐在街拐角,什么都不愿想,可纷繁的想法却纠结在头颅里,纷争,绞斗,厮缠,火并……热力迅速膨胀,似要炸开脑壳,找寻属于它们的自由。

  萧南迷迷糊糊蹒跚进屋。用瓢舀了一盆凉水,把头扎进去。刺骨的寒冷,似亿万支冰针刺入每一个毛孔。生疼。他抬起头,寒流袭遍全身。凉水顺着他黝黑的长发淌在他俊美的脸上。他脸色苍白,失去血色。头顶的冰针融化,形成雨浇在炽热的战场。但雨马上被蒸发掉,蒸汽挤满脑颅。他身上冷了一阵,又热了一阵,摔在床上,没了生气。

  之后几日落下几场雨,一场冷似一场。枝梢留不住,只能任寒风诱去许多黄蝶。一只只在空中漫舞,施尽生命最后的鲜活,投入大地的怀抱;被路人踩作泥化作尘,留待滋养明春的生命。生命的兴衰本是自然的法则,但于个体却往往无法承受。

  萧南冷冷看着这一切,没有反应。他的神经衰弱得只须一阵清风,便会折断。他麻木、孤独、无助。

  “林璐”萧南默念着,巨大的悲恸在五脏六腑间传输,酸苦腐蚀着脆弱的心,羸弱的胃。他那本来敏感而易于受伤的灵魂,怒视着他伤痕累累的躯壳。那小孩向他暴吼:“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要用虚伪冷酷的外表来掩饰真实善良的内心!为什么你要为了一个所谓崇高而遥不可及的理想,去封禁人性中最天然的感情!为什么?为什么……”他浑身抖动,失声恸哭起来。萧南的眼神温柔了,似一粒晶莹剔透的水珠滴在平滑延展的湖面,荡出一个涟漪,在他的面部扩散、溶解,那唇边没了棱角,眉梢失了萧飒,一个笑浮上面庞;而两颗透明清澈的莹珠,静静从那眼中滑落。

  他自语,我知道该怎么做。向学校奔去。

  整个冬天,萧南都重复着“两点一线”式的简单生活。只有学校和家庭成为他的归宿。天气异常的冷。不容人有多余的热能,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学习的繁重,让大脑抽不出时间来忧虑痛苦。所以期末考试,萧南成绩优异。

  萧南始终没有去林璐和林祖的坟头祭奠。他是在逃避。他希望把自己改造成一台记录知识的机器,但假期的到来无疑击碎了他的计划。他无法不思考——他有思想!在林璐去包头医病时,他曾酝酿过一个计划。用两周时间制作一套十二位诗人的雕像,是用粉笔刻的。他把十二支雕制精美的粉笔放入一个精致的玻璃瓶。瓶里撒满许愿砂。那时他曾想,在林璐回来后便与林璐交往。但,造化弄人,和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当他把封闭已久的心门敞开时,竟只能空等。汤显祖在《牡丹亭》里,有杜丽娘因柳梦梅暮色还魂之说。但那只是古人的愿望,是幻想。萧南是不敢奢求,也是不能奢求的。

  他把那玻璃瓶放入衣兜,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他与林璐相处的美好,冲破记忆的门;忧伤浸染了回忆。他拿出未开封的林璐送他的礼物。拆开。里面是一个淡雅的带着暗锁的日记本和一盒磁带。日记本上用红丝线系着一把钥匙,萧南打开暗锁,林璐秀美清瘦的字迹映入眼帘。萧南读了几行,泪如雨下,不能支持。把磁带放入随身听,竟是林璐唱的歌。歌声若天籁之音,优美、感伤,让人的灵魂飘渺于一种幻梦的惆怅中,心隐隐地痛。他闭了音乐,冲出屋去。来到林中,跪在屋基旁的老树下,痛不欲生。他用手抠着泥土,挖出一个小坑,把那瓶置入。目光呆滞,用土掩上。他站起来,感到四周都是催人泪下的气氛。他仰天长啸,“林璐——你在哪里!”

  长空依旧,大地无语。

  既然我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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