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
缇骑们原本已被这群哭哭啼啼的女人烦得要死,现在又看到她们动起手来,立刻围过来大吼着让她们住手。
但郑氏不能住手,她要撕烂陈姨娘的嘴,让她像阿紫一样,彻底不能说话!这个贱婢既然发现了端倪,就不能容她喊出来,否则这些缇骑们定会生疑,返过头再去捉拿冯思雅,那她苦心安排的计划便要毁于一旦,而女儿也要落入魔爪,和自己同一下场。
为了女儿,郑氏拼了性命,平日里苦苦维持的高贵端庄此时全都抛下,一如疯妇!
缇骑们无奈,却又不能亲自动手,只好吼着旁边呆坐的几个女眷去把她们拉开。一时之间,不论是缇骑还是这些女眷,注意力都在中间扭成一团的几个人身上。
阿紫木然望着这一切,忽然,她感觉到坐在身边负责看管她的春纤捅了她一下,昏暗的光影下,她看到春纤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快逃!
阿紫感激地对她点点头,身子忽然向后仰去。伴随着电闪雷鸣,缇骑们的呼喝声和女人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稚嫩的身子先是滚到佛龛后面,继而一样物事噗的飞进熊熊燃烧的火堆上,发出嘶的一声。
这声音并不大,淹没在大殿内的喧嚣之中。但也不过就是顷刻之间,大殿内的声音全都消失无踪!
这些人全都睡着了,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郑氏和陈姨娘依然抱在一起,郑氏的手还按在陈姨娘脸上,而陈姨娘则扯着郑氏的头发。
但现在,她们都倒下了,就连方才还瞪着小眼睛看热闹的老鼠也缩进枯草中睡觉了。破烂不堪的大殿内是死一般的静。
从一踏进破庙那一刻起,阿紫就在想办法逃跑,明天就到京城了,这可能是她唯一能逃走的机会了。
落到李姨娘头顶的那只蜘蛛是淡淡的绿色,阿紫认出这种少见的绿蜘蛛是制作上好迷药的一味药材。它本身的药性并不大,但小小一只也能令这整个大殿几十口人睡上小半个时辰,而这小半个时辰却能让她跑出很远很远。
但若没有春纤好心放她逃走,即使她方才悄悄捏住一根蛛丝,也没有机会躲到佛龛后面,用那根蛛丝把绿蜘蛛拽过来,她把绿蜘蛛抛进火中,令绿蜘蛛身体内的药性散发出去,很快,这些人都睡下了。
阿紫从佛龛后爬出来,看一眼大殿内睡去的人们,她没有迟疑,闪身跑出大殿,消失在雨夜之中。一一一一这本书是甜文,不虐的,真的不虐。
第七章 月光如水,修罗银面
雨已经停了,却又起了风,十来个缇骑在庙外巡逻,他们还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一条瘦弱的身影借着树影的掩护悄悄躲过他们的视线,绕过破庙外早已损毁的断壁残垣,向着来时的小路疾奔。
踩着一地泥泞,阿紫忘了头上的疼痛,她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远远离开,纵使她只是一条贱命,也不要去给别人做替死鬼!
此时正值四月踏青时节,晴空万里时,这里定也是桃花梨树,草长莺飞。但此刻黑夜掩盖了一切,白日里的如烟绿柳,这时却如披头散发的怪物在夜色中张牙舞爪。
阿紫只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她对黑夜本能的惧怕,但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命!
她身材瘦小,又已整整一天粒米未进,就这么拼了全身力气跑出约末二里多地,便气喘吁吁,还有几分头晕脑胀。
她喘着粗气,舔舔起皮的嘴唇,嗓子里是火辣辣的疼。她伸手折下一枝柳条儿,贪婪地舔着柳叶上挂着的雨水,冰冰凉凉的雨水沾到舌尖上,如同琼浆玉饮,喉咙舒服多了。
她回头看向破庙的方向,看不到有人追来,阿紫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还没有人发觉她逃跑了。
月亮艰难地拨开阴暗的云彩,露出外边脸儿,便有微弱的月华透出来,阿紫冲着月亮调皮地做个鬼脸,脸上一贯的木然被少女俏皮的笑容所取代,平日里那双呆滞的眸子晶莹透澈,笑起来眉眼弯弯,清极艳极,宛或春日里最美的那一弯新月。
她转过身来,脸上还挂着淘气又得意的笑,可也就是刹那间,笑容便凝在了脸上,愣住了。
就在她的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她转过身的时候,还差一点撞到那人的胸口。
那人的衣裳是深色的,黑夜中看不出颜色,他的个子很高,尚未长成的阿紫刚刚触到他的胸口那里。
阿紫吃惊,却没有害怕,她仰起小脸看向那人的脸,却见那人的脸上,带了一张银色的面具,那面具狰狞丑陋,夜色之中,闪出冷冽的光茫。这一刻,阿紫想起以前在墓园时,听守墓人讲起的修罗王。
也只是一刹那的惊诧,阿紫没有迟疑,掉头便跑,不论你是恶鬼还是阿修罗,我全都惹不起,惹不起就要跑,这才是硬道理。
那人发出一声冷笑,笑声低沉,带了一丝嘲弄,似是在嘲弄眼前这个稚弱女孩的自不量力。
阿紫夺路狂奔;她虽然没有武功,但身材娇小轻灵,如同一只小小的兔子,在黑夜中奔逃。可是不论她怎么跑,那个带着银面具的修罗鬼都在她身后一尺之处,近距离跟着她!可却又不急于抓住她,倒像是吃饱喝足的猫,逗弄着送到嘴边的老鼠。
他就是那只猫,而她当然就是可怜兮兮却又生机勃勃的小老鼠了。
月亮已经挣脱了乌黑的云彩,整个儿跳了出来,残月弯弯,惨惨白白透着凄清。那阿修罗般的人终于厌了这猫戏老鼠的把戏。他冷哼一声,身形微动,长臂伸出,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将那小小的身子瞬间挟到腋下。
“若不是我觉得那大殿内也太安静了些,还不知道少了一个人,小东西,你倒是机灵。”
那人的手臂如同铁箍,紧紧夹住阿紫的身体,任凭她连踢带打,却没有松开分毫。他的袍袖间散发着檀香的气息,这香味不同于阿紫在佛堂里闻到的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悠远得仿如来自远古,却又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似远又似近,醇厚又清淡,柔和温暖却又无法启及。
那人大步流星,向着破庙方向走去,阿紫不甘,她知道这一去她便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她还很小,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知道自己是谁,她这一生还没有正式开始,她不想成为郑氏口中的官奴官妓!
阿紫没有武功,她挥舞着小拳头乱打一气,那人又是一声轻笑,用另一只抓住阿紫的手臂,想把她的小胳膊也夹起来,免得她不老实。
可是他估计失误,阿紫已经一口咬到他的手背上,如同一只小恶犬,任他如何挣脱,她就是狠狠咬住不松口。
直到这一刻,阿紫才发现人类逼急了都可以变成噬血的猛兽,至少她就是这样子,她的嘴里充斥着血腥味道,她甚至听到牙齿咬在皮肉上发出的微不可闻的撕裂声。
那人终于停下脚步,松开她的身体,腾出另一只手,捏住她的嘴,终于把那只手解救出来。
月光下,那只手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你这小东西这般倔强,倒也有趣。可惜你身上流着的是冯明那个伪君子的血。”
声音冷冽;但却听不出喜怒。他没给阿紫趁机逃脱的机会,又一次将她挟在腋下,这一回是连带她的胳膊一起死死挟住,再不给她任何机会。
“放开……”阿紫想说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可是也只吐出两个字,便说不出来了,喉咙里又是一阵剧痛,让她说不出话来。
但阿紫却是一喜,她没有变成哑巴,但那碗药终究还是厉害,让她的喉咙肿痛,看来是要有一阵子不能说话了。
那人似是有轻功,也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那座破庙旁边,他的身子忽的跃起,飞到几丈高的大殿屋顶。屋顶年久失修,那人三两下便弄出一个大洞,把阿紫从洞里扔了下去!
火堆还没有熄灭,大殿里的人刚刚醒来,正在惊诧间,就见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屋顶忽然掉下砖头灰屑,接着是一团黑影,噗的一声落到那堆枯草上,扬起一片灰尘,惊起老鼠无数!
在一片尖叫声中,阿紫从枯草中爬出来,头发和衣服上都是草棍棍,白天那位干干净净的千金小姐又没了,又变回那个土头灰脸的小模样。
“雅儿……”
“小姐……”
随着这些虚情假意的声音一起传来的,是缇骑总旗官的一声咆哮:“你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的?”
阿紫茫然抬起头,透过那个洞,可以看到一缕微弱的月光。那个戴着修罗面具的人哪里去了?他把自己抓回来,明明是和这些缇骑是一伙的,可为何没有正大光明走进来,而是把她从屋顶扔下来呢?
总旗官当然没能从阿紫口中问出一个字,阿紫的嗓子很痛很痛,她已经不能言语。
“大人啊,这不是我家小姐,她不是!”
忽然,陈姨娘尖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她不想放过这对歹毒的母女,声嘶力竭。
而这一次郑氏却没有再扑上去打她,而是面露悲悯之色:“好妹妹,姐姐知道你心疼雅儿,想给老爷留下一点骨血,想让缇骑营的官爷们误以为这不是雅儿,放她离去,可你想过没有,她一个女孩子又能逃到哪里去,与其被那些流民草寇污了身子,反不如和爹娘一起共赴生死。妹妹啊,你的一番苦心姐姐在此谢过啦。”
陈姨娘忽然笑了,笑声尖锐,犹如鬼魅。纵是大成最有名的伶人,也比不上郑氏的演技,唱念做打,一应俱全。
第八章 黥面
郑氏的那番话彻底断了陈姨娘的念头,直到她们被关进诏狱,在两个紧连的女牢之内,透过铁栅栏,阿紫还能看到陈姨娘紧闭的双唇和那两道狠戾的目光。
冯思雅贵为嫡长女,整个冯府谁没见过?另外三位姨娘和她们的丫头婆子应该也看出来了。阿紫和她有几分相像,骗骗只见过一两次的外人也就罢了,三位姨娘和她们贴身服侍的人却是无法封口。好在破庙内一场变故,暂时堵住了这些人的嘴。
别人倒也罢了,只是那陈姨娘对郑氏母女早已恨之入骨,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似听到婴儿哭声,那是她那胎死腹中的孩儿。
如今,杀死自己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