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丫头挑帘露出半张脸,笑道:“崔格格请进。”
崔格格定了定神,斜身入屋,迎面是一道四扇的紫檀荷花屏风,转过屏风,却并不见人影,崔格格正有些不知所措,却有一旁侍立的婆子道:“请往里走。”崔格格示以微笑,径直往里,穿过一间中堂屋子,才发现原来后面还有一处天井。天井宽阔,置有假山流水,及数株芭蕉阔叶,而蔷薇则斜身坐在廊下横杆处,与阿醒郡主在说笑。
玟秋在一旁传道:“主子,崔格格来了。”
我闻言望去,笑道:“可让你等久了吧,用了膳有些反胃,其实吐了就没事了,可她们偏要传太医来瞧,耽误不少功夫。”崔格格欲要跪下行大礼,我让玟秋扶了一把,道:“免礼了罢。”稍停又道:“你生下小阿哥后,身子可大好了?”
崔格格道:“谢福晋关心,已经大好了。”我与她本没多少话,但看着她与阿醒年纪差不多,脸上却满是沧桑颜色,可见是生孩子受了苦,不由生了怜悯,道:“你什么时候想看望小阿哥,只管往这儿来,也不必太拘着礼。”崔格格垂脸道:“谢福晋恩典。”我看她颇有急躁之色,想必已是迫不及待想见小阿哥了,便道:“好了,你去吧。”崔格格也未殷勤,脸上露出笑容,道:“是,奴婢告退。”
待她去了,阿醒道:“我记得崔格格刚嫁给弘春那会,又机灵又有趣,现在看来,怎么死气沉沉跟个老婆子似的?”她语气不屑,坐在我身侧玩弄着指甲。
我忍不住一笑,道:“她刚进府那会是青春少女,现在有了孩子,气质情趣自然不一样了,等你成婚,有了孩子就明白了。”阿醒轻轻一晒,道:“就算成婚生子了,也要快快活活的,不必将自己弄得没有人老珠黄似的。”
哎,你天生是公主的命,她们哪能与你比?
我与阿醒正是闲话,我闹着想吃水果冰沙,阿醒不允,拿出刚才那老头子御医的一派胡言出来镇压我,又道:“可见德娘娘是对的,就该弄个厉害的太监盯着你。”又笑道:“明儿我也写信告诉阿玛,说你贪嘴,早上非要吃冰西瓜,弄得上吐下泻,幸而宝宝没事,不然看你怎么交待!”她半嘴硬半威胁,还一脸得意洋洋,好似这府上轮到她当家了似的。我阴着脸横了她一眼,她回了我一记白眼,顿了顿,两人一齐噗嗤大笑。
两母女哪能有仇呢?
有个丫头从外头急急忙忙冲进屋里,到了槅门处被玟秋拦住,她压低了声音喝道:“毛手毛脚的,没得规矩!”丫头已是满面潮红,道:“玟秋姑姑,大事不好了!”玟秋拉她到一侧,问:“别在主子跟前慌里慌张大声喧哗!你什么时候进的府?怎么如此不知规矩!”停了停又道:“什么事?”丫头道:“侧福晋和崔格格打起来了。。。”
玟秋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年崔格格与王格格打架已是府上前所未有之事,就算给崔格格一百个胆子,也不能跟婆婆动手啊!玟秋蹙眉道:“你说什么?”丫头又重复了一遍,气喘吁吁道:“崔格格去侧福晋院子看望小阿哥,不知怎的,就和侧福晋吵起来了。”稍顿,踮脚在玟秋耳边悄声道:“听嬷嬷说,崔格格发现小阿哥身上长满了痘子,要侧福晋请御医,侧福晋不肯,两人就打起来了。。。”
痘子!!!
如果是在现代,并不算什么事,总有各种预防针和特效药,也有专门的儿科医院。可是在大清朝,几乎是闻痘色变。有传闻说顺治帝就是得痘子去世的,康熙爷小时候也得过,孝庄老祖宗就是因着康熙出过痘子,以无后患之忧的情况下,才毅然立了小玄烨为帝。
玟秋不敢隐瞒,连忙让丫头将事由重新向我禀告了一遍。
我听了甚感震惊,未做多想,便欲亲自去瞧瞧。我自己是生过两个孩子的母亲,肚中又怀了第三个,再说小阿哥毕竟是十四的血脉,一想他小小年纪要受如此折磨,心里就疼惜得不得了。我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下人道:“快去请御医。”
阿醒追了过来,问:“你干什么去?”
我想没想,道:“我得去看看。”别说是咱们十四贝勒府的血脉生了病,就算是路边被人遗弃的婴儿,只要是当过母亲的人撞见了,都会难受吧。阿醒一把将我拉住,道:“你不能去,要是感染了怎么办?”我道:“是不是出痘子还两说呢,说不定只是疹子而已。。。”
阿醒沉下脸,道:“就算是疹子你也不能去。”稍顿又道:“你怀着孩子,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玟秋亦上前劝阻,道:“郡主说得对,主子,不如先让御医瞧瞧,如果没事,您再去瞧不迟。”我几步往外走,道:“我远远在院子外头守着,不靠近小阿哥就是。”又朝阿醒道:“我走得慢,你不用等我,你先去看看。”阿醒死命拉住我,道:“我哪儿也不去,你不听话,我得守着你,万一你出了事,到时阿玛回府非得要打我。”以前见她瘦瘦弱弱的,捏轻怕重,今儿才知她力气大得很,双手箍住我,我连动都没法动。
我缴械投降,道:“好好好,我不去,行不行?”
阿醒依旧抱得紧紧的,道:“我不信你!”我反手往她脑门上拍了一掌,道:“你个臭丫头,连额娘都不信了是不是?”阿醒哎呦一声,道:“好痛!”又道:“那好,你答应我不许去侧院,我领着丫头婆子过去处置,若不是出痘子,我立刻遣人来告诉你,你也可放心,就算真是出痘子,你也不要心急,有御医在旁边守着,定然无事。”
她没生过孩子,哪能了解做母亲的那种急迫心情啊!
我点点头,道:“你快去吧,别耽搁了。”
阿醒这才松了手,带着屋里几个养大过弘春弘明的老嬷嬷去了。玟秋在屋里宽慰我,道:“主子不必太过担忧,小阿哥吉人天相。”
我微微颔首,觉得腰上发疼,便扶着她坐到藤椅上,叹气道:“出痘子这样大的事,侧福晋还瞒着,这是什么道理?”不由气不打一处,道:“小阿哥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脱不了干系!”玟秋看府上的事情看得明白,道:“侧福晋定是害怕此事牵扯出来,小阿哥会被赶出府去。”我重了语气道:“小阿哥是十四的血脉,也是府里的正经主子,有病治病,谁敢赶他?侧福晋真是糊涂!”丫头沏了碗茶呈上,我仰头喝了几口,慢慢的才顺了气。
外头人仰马翻,每隔一刻钟,便有丫头回禀势态。先是阿醒过去将崔格格与侧福晋拉扯开了,后又有御医为小阿哥看诊。因小阿哥病了已有半月,又喝了庙里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所谓神水,病情极为严重。替我保胎的御医根本就不敢擅自下定论,阿醒又忙以我的名义命人往御医院请人来。御医院的人过来也总要小半时辰,我一直等到中午时分,方见阿醒领着一众的丫头婆子回屋,一起来的还有侧福晋。
☆、第二四零章 :小阿哥的病
明明是大好天气,不知怎地,忽而刮起了风,没得片刻,豆大的雨就滚滚而下。门帘挑起,雨雾卷在风里吹入屋中。阿醒斜身进来,我忙起身,急急问:“如何了?”阿醒面有忧色,道:“御医说暂时不敢妄下断定,先试用一副药,看看晚上的情况才知是何病症。”侧福晋随在她身后,惶然道:“给福晋请安。”
我怀孕后本就心绪不定,极易生怒,此时整个身子像燃烧了似的,斥道:“瞧你干的好事!让你教养小阿哥,是看在你教养过弘春阿醒,还道你老练,谁料竟惹出如此祸端!若小阿哥有何三长两短,看你如何同皇上德娘娘交待!”侧福晋唬得浑身颤栗,眼泪如泉水般涌出,嘴里却不肯示弱,道:“小阿哥必定无事,他吃了大师的神水,大师说了可保平安。。。福晋多虑了。”她死不悔改,气得我瞪眼喝道:“你说!是哪里大师,看我不拆了他的庙!”
侧福晋道:“万万不可,冲撞了神灵,可是大罪!”
我真是恨不得给她一嘴巴子!
玟秋怕我怒火攻心,忙上前扶住我,道:“主子,您别急,坐下来慢慢说。”我喝道:“你说我怎能不急?”屋中侍立的奴才们见我朝玟秋发了脾气,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屋中死一般寂静,唯有窗外雨声萧瑟,拍在玻璃窗上咣当作响。还是阿醒开口道:“额娘,你也先别气了,等御医有了结果再论。我看了看小阿哥,虽然睡着,面色倒还不错。”侧福晋其实已经有些害怕了,她搓着手,自我安慰道:“小阿哥早上还吃了大半碗米糊糊,胃口好得很,看上去并不像是得病之人,再者,他吃了神水。。。”
她竟还敢说神水!我冷冷朝她一瞪,连骂都骂不出口了。
阿醒瞧我面色不好,朝侧福晋道:“神水之事休要再提,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又寒声道:“这样大的事,把御医院闹得人仰马翻的,宫里是瞒不住了。”一听到“宫里”二字,侧福晋才觉惊悸,本能的想要推脱,哭道:“他是贝勒府的长子长孙,我宁愿自己生病也不愿他受一点儿苦。奴婢以为他是出痘子,害怕福晋将他赶出府去,所以才不敢请御医瞧。”
我道:“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小阿哥是贝勒府的正经主子,谁敢赶他?!”
阿醒怕把我气坏了,遂朝侧福晋道:“你先回去,有事就往这儿传。切记不许自作主张,一切对错都等小阿哥病好了再论。”侧福晋小心睨了我一眼,见我脸上阴云密布,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两句,最终还是没敢说,只屈膝道了声“奴婢告退”,便却步离去。
我问:“崔格格如何?”
阿醒往我身侧坐下,叹道:“哭得肝肠寸断,眼泪都干了。”我将心比心,如果是阿醒或弘明出了痘子,也真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我突然想起一事,道:“你快去趟宫里,让德娘娘把弘明接去永和宫住些时日。他年纪尚幼,若小阿哥真是得了天花,他是最容易被感染之人。”稍顿又道:“你再命人把事